第6章 真這麽認為?

“是你?”同樣的話語同時從兩人口中說出,眼中閃爍起毫無二致的驚詫。

竭力控製住麵部表情,心兒輕咳了一聲,招呼道:“裴將軍,看來我們還真有緣。”

“是很有緣。”裴少卿將手中的劍收回劍鞘。

“咳……那個……想不到這麽晚了,裴將軍還沒睡,神策軍真是辛苦啊。”心兒打著哈哈。

“比不上你們當宮女的,三更半夜都要忙碌到丹鳳門。”

“咳咳……”被他一句話噎住,心兒轉過頭去,恨恨地想著,以前怎麽沒發現他這麽伶牙俐齒,自己是不是該慶幸當初逃掉……

“其實,本來在下已經安寢了,不過想起了久別的未婚妻,便輾轉反側,夜不能寐,索性起來走一走。”裴少卿悠然歎道,“也不知道如今的她,日子過得好不好?”

“那個……裴將軍人中龍鳳,滿京城也不知有多少名門淑女傾心於你,何必煩擾這個問題呢。”心兒隨口應付道。

“你真的這麽認為?”裴少卿盯著他,一字一句地問道,“還是說這就是你想說的解釋。”

在淩厲的視線逼視下,心兒忍不住後退一步,卻被人一把抓住。

“我曾經想過,她是不是耍我玩,但是又想到,也許她是出了什麽緊急的事情,緊急到讓她連成親都不得不放棄的事情,這樣一想,我就開始擔心。”他緊緊抓住她的手臂,“給我一個解釋。”

“你肯相信嗎?”

“信不信在我,說不說在你,你不能因為我不信就不說。”

“好吧,我進宮是為了救人。其實,這次進宮的本是我的姐姐,可是她有一個深愛的男人,實在不想進宮。而我與她感情深厚,而且她還曾經對我有過救命之恩,所以,我……”心兒聲音漸漸低落。

“所以你就以身代勞了?”裴少卿的聲音裏隱有磨牙的響動。

心兒身形一顫,“那個,其實我得了絕症,恐怕活不了多久,我想我反正已經這樣了,倒不如成全她,至少兩個人還有一個是幸福的。”

“不是兩個人,是三個人,你為什麽不把我一起算進去?”裴少卿步步緊逼。

“我以為我消失了就是對你最少的傷害,我不想等到我們在一起了,不能分開了,卻還要強迫著分開,你明白嗎?”

“你在撒謊!你輕易放棄與我的婚約,是因為你根本沒有把這段婚約放在眼裏!當初提出要嫁給我的是你,現在要反悔的也是你,難不成我隻是……”

“不是!”心兒的聲音大得超乎她預料之外。似乎也被自己這激烈的反應驚到了,心兒愣了片刻,才低頭道,“其實,我已經習慣孑然一身,而且我們隻見過一麵罷了,你真的喜歡我嗎?”

兩人間的氣氛瞬間凝滯,一時間誰也沒有說話,隻餘月影靜悄悄透過樹梢,灑落滿地清輝。

“對不起……”她終於鼓起勇氣開口道。

裴少卿一怔,淚水順著眼前女孩光潔的臉頰滑落下來,滴在他拉住她胳膊的那隻手上,滾燙的熱度讓他驚懼地鬆開了鉗製。

她後退一步,低聲道:“對不起,我沒想到我會在這裏遇見你,不過幸好在這裏遇到了你,能讓我有機會對你說出這句話,對不起。”她抬起衣袖擦了擦眼淚。

裴少卿還想說什麽,卻忽然神色一變,立刻抬手向心兒襲去。

心兒一愣,電光石火之際,他的手擦過她耳畔,留下翩若驚鴻的細微觸感,同時他手一甩,一粒光點飛了出去,準確無誤地落到了井裏。

身後傳來細微的聲響,心兒瞬時了悟,神情姿勢立刻微妙地調整起來。

林尚宮走出樹叢的時候,正看到這樣一幕,年輕的小宮女彎腰似乎在尋找著什麽,而年輕的武將站在離她五六步遠的地方,微微皺著眉頭。

她問道:“誰在那兒?在幹什麽?”

小宮女被嚇了一跳,轉身見到是林尚宮,連忙上前行禮,“林尚宮,是我。”

明亮的月色下,林尚宮立刻認出,“你不是新進來的宮女嗎?不在屋裏休息,跑到這裏來幹什麽?”

“是奴婢的耳環不見了,今晚卸妝的時候才剛剛發現,就出來尋找了。本來夜晚怕得很,幸好遇到了這位將軍在附近巡邏,便拜托他幫忙一起看一看。”

耳環?林尚宮的目光落在她耳垂上,確實少了一粒,然而目光掃過她紅腫的眼睛,不由得一怔。

未及發問,後麵裴少卿聳聳肩,“我說不可能找到了,她卻偏偏不聽,還急得哭出來。林尚宮你也勸勸她吧。”

“多謝裴將軍了。”林尚宮禮貌地回道,又轉頭訓斥心兒,“難道楊掌司沒有教過你們?夜晚宮廷裏不能隨便走動!”

心兒低下頭,“心兒知錯了,本以為未到宮門落鎖時間……”

“雖然未到落鎖時間,但也不是你們能隨意走動的,還不快跟我回去。”林尚宮嚴厲地道,說罷,又向裴少卿道,“將軍,我們先告辭了。”

裴少卿客氣地笑了笑,“姑娘的耳環若是還找不到,以後可以再過來尋找。”

心兒身形一顫,卻沒有回頭,“多謝將軍了。”

裴少卿望著她的背影,長長地歎了口氣。

領著心兒穿過走廊,林尚宮反而不著急了,一邊走著,狀似無意地問道:“心兒你以前認識裴將軍?”

“不認識。”心兒連忙搖頭。

“認識也好,不認識也好,本座必須得提醒你一句,這是在皇宮,不是在外麵,男女之間的事是大忌,你要是想在宮裏活久一點,最好不要太接近丹鳳門的那些男人,明白嗎?”林尚宮悠然道。

“奴婢謝尚宮大人提點。”心兒低頭道。

一邊觀察心兒的表情,林尚宮又道:“裴將軍青年才俊,前途無量,人也很好心,據說,連當今國相長孫大人都對他青睞有加,有意要將女兒許配於他呢。”

心兒神情不變,笑道:“長孫大人的千金嗎?我雖然孤陋寡聞,也聽說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呢。”

“是啊。”似乎很滿意心兒的回答,她眼中的警惕終於鬆懈下來。

說話間,兩人已行至宮女居住的宣徽殿前。林尚宮停下了腳步,轉身看著心兒,語重心長地道:“賀蘭心兒,這一批宮女之中,本座極為欣賞你,希望你不要讓本座失望。”

心兒恭謹地道:“奴婢一定努力。”

目送著林尚宮的身影消失在林道盡頭,心兒這才轉身向院內走入。這隻是入宮的第三天,就已經發生了這麽多變故,與自己低調入宮,秘密走人的最初構思似乎有些出入呢,隻希望接下來一切順利,一邊向房內走去,她暗暗想著。

經過一處廊下,卻聽到旁邊屋裏傳來一個壓低了的聲音。

“真的嗎?我們是去武昭儀娘娘那裏。”

“這可是我今早去打水的時候,聽司膳房的人說的。不然我們這幾天怎麽會這麽辛苦,就是因為武昭儀那邊急著要人,所以五天之後就要送一批人過去當差呢。”

“哦,也不知道誰有這個福氣過去,聽說武昭儀那邊是如今宮裏最風光的地方了。你沒看見連一個院內掃灑的小丫頭,上次金副司見了,都客客氣氣的呢。”

“可不是嗎,武昭儀如今可是寵冠後宮,聽說不久就要當皇後了。”

“是啊,聽說那王皇後殺了武昭儀的女兒呢,如今還被關在上陽宮,鐵定要被廢了。”

窗外的心兒身形一僵。

“那王皇後真蠢,聽說武昭儀還有兩個兒子呢,怎麽不對著兒子下手,反而去殺女兒,要是我的話就……”

“你想死啊!敢說這種話!”另一個女孩嚇了一跳,“趕緊閉嘴吧,小心外麵有人聽到。”說著一陣聲響傳來,是那個女孩不放心,下了床察看。

心兒趕緊一溜煙地躥過走廊,拐到了另一邊,吱呀的開窗聲傳來時,她已經回到了自己房內。

房間裏離若睡得正香,嘴角還掛著明晃晃的一線,也不知是夢到了什麽好吃的。心兒搖搖頭,躺到床上。

鐵定要被廢了嗎?大家都是這麽認為的吧。入宮這些年,你究竟得到了什麽?早知道這樣,當初你與儼哥哥……罷了,霓君姐姐,等著我。無論如何,我一定會救你出去。這個皇後的名頭,咱們本來就不稀罕。

望著掛在床頭的觀音繡像,心兒緩緩閉上了眼睛。

身在大明宮的第四天清晨,賀蘭心兒是被一陣喧囂尖叫聲吵醒的。

她從床上坐起,側耳傾聽,那些尖厲的嗬斥聲似乎是從東邊傳來的,中間還夾雜著細碎的哭泣。

離若也從床上爬了起來,揉了揉眼睛,一臉茫然,“怎麽了?”

迅速穿上衣服,推開門,天邊剛剛泛起晨光,院子裏已經三三兩兩站著不少女孩了,還有更多的人正在探頭探腦,顯然大家都被這一陣哭叫聲吵醒了。

聲音的來源是東邊第五間房,心兒一怔,那不就是昨晚……

正想著,門啪的一聲被推開了,兩個膀大腰圓的宮女一左一右拖著個人走出來,那人披散著頭發,滿目含淚。緊隨其後的是楊女史,晨光下,緊抿的唇角顯得格外威嚴。她身後還跟著一個瑟縮的身影。

“那不是王桃嗎?這是怎麽了?”立刻有小宮女認出了蓬頭垢麵的那人,正是居住在那間房內的新宮女王桃。

眾人驚惶詫異,心兒卻已經隱隱明白了什麽。她的視線落在之後那個瑟縮的身影上,是她嗎?還是別人告密?

楊女史走入院中,環顧四周,眼見一眾小宮女都梳洗完畢,集中到了院裏。她清了清嗓子,道:“昨晚這兩個丫頭膽敢公然議論貴人,已是犯了宮規,尤其這個王桃,竟然敢汙言穢語,憑空汙蔑貴人,罪加一等。”

“掌司饒命啊,奴婢再也不敢了!”王桃被兩個宮女挾著,眼睛已經哭得紅腫,聲音嘶啞,還在苦苦哀求,同屋的另一個小宮女跌在地上,縮成一團。

楊女史絲毫不為所動,冷然道:“你們入宮的第一天,林尚宮就教導過宮裏的規矩,一旦違背,就要受到責罰。今日便叫你們明白,在這宮裏,謹言慎行的重要。”

院子中央早已擺下一條長凳,兩個體壯宮女輕車熟路地將王桃押上凳子,各持一條板子,很快沉悶的劈啪聲伴著慘叫聲響起。

一眾小宮女臉色煞白,仿佛挨打的是自己一般,更有膽小的已經哭泣起來。

一直數到五十,楊女史方才淡淡地道:“停下吧。”此時王桃臀部和大腿早已是一片鮮紅,連求饒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然後又命人押著另一個小宮女,也打了十板子。責罰完畢,楊女史揮手道:“剩下的訓練也不必了,直接將這兩個宮女押赴浣衣院,以後便在那裏當差了。”

浣衣院!

那裏是整個內廷最辛苦的地方,不僅要日夜漿洗衣裳,連洗刷馬桶、清理垃圾之類的髒活兒累活兒都歸那邊,一般都是犯了錯的宮人被分派到那裏,而且一旦進入,極少有機會離開。

心兒臉色鐵青,旁邊離若比她更不堪,一副要暈過去的模樣。

隨著楊女史的吩咐,立刻有幾個陌生的宮女上前,半拉半拖地將兩人帶走了,整個過程流暢得讓人心寒。

就這麽結束了!整個事件開始得突兀,結束得迅速,驚不起一絲波瀾。短短片刻之間,兩個少女的命運就已被決定,也許她們一輩子就要留在那裏做苦工了,這隻是她們入宮的第四天而已。

望著她們遠去的身影,院內寂靜得讓人發慌。大明宮的天空依然湛藍明澈,清晨的陽光依然燦爛美好,但是有什麽東西不一樣了,仿佛有一道看不見的寒流,緩緩淌過每個人的心中。

這一天,因為緊張訓練而帶來的叫苦聲逐漸消失了,這些初入宮的女孩子們似乎一夜之間長大了,比以前的任何時候更清楚,比所有的宮規教誨更有效,她們迅速認清了自己宮女的身份,命若螻蟻。

心兒覺得口裏發苦,忽然間,她真的很想再去那個井邊,找一找她丟失的耳環了。

轉眼剩下的兩天很快過去,這天一大清早,眾人便被集合起來,林尚宮和楊女史拿著名冊親自考校,很快挑選出最出眾的二十人帶走了。

望著眾人遠去的身影,剩餘的小宮女們三三兩兩聚成一團,“真的是送去武昭儀那裏嗎?”

“當然了,如今宮裏最缺人的就是那邊了。”

“唉,可惜沒有被挑中啊,我們還得繼續訓練到什麽時候啊,這種日子真是受夠了。”

“噓,別說了,小心挨罰啊。”

眾人議論了片刻,很快各自散去了。

心兒和離若回到房內,關上門,離若忍不住歎道:“也不知道以後會被分派到哪裏去。聽說,咱們整個後宮分為三省六部,每一個房所負責的東西都不一樣,比如司膳房主要負責夥食,司苑房主要負責花草,司刑房主要負責刑責,司計房主要負責宮外采購……”

“你的消息倒是靈通。”心兒笑道,“分到哪裏還不是一樣幹活啊。”

“當然不一樣了,”離若跳起來,“先不說各房都有各房的掌司,每一個掌司的性格都不一樣,要是跟了脾氣好的,自然是吃香的,喝辣的;跟了脾氣差的,就自認倒黴好了。而且各房之間都各司其職,彼此競爭,你要跟這房關係好,那房就得疏遠點,跟那房關係好,這房就得疏遠點,不然沒人把你當自己人,你就慘了。”

心兒彎腰收拾起需要漿洗的衣服,“別想這麽多了,趕緊幹活兒吧。”

“不過這一次武昭儀那邊,我以為心兒你一定能夠被挑中呢。你又聰明,又漂亮,林尚宮為什麽沒有選你呢?”離若大惑不解地問道。

心兒動作一僵,腦中瞬間浮現出那天夜晚告別時,林尚宮意味深長的視線。

“我要是能去武昭儀那裏就好了,如今武昭儀可是最得寵的娘娘啊,很有可能當皇後呢,去了多體麵啊。”並未察覺心兒的異樣,離若坐在窗前,托著腮感歎道。

真的是好差事嗎?隻怕未必吧,別忘了武昭儀那邊為何會缺少這麽多宮女。心兒搖搖頭,那邊的活計,隻怕不輕鬆啊。

若被林尚宮聽到心兒的心聲,必會忙不迭地點頭讚同。此時的她正帶著一眾新挑選的宮女等候在甘露殿前。她們已經等了整整一個時辰了,明晃晃的陽光照得人頭暈眼花,也不知那位“日理萬機”的娘娘什麽時候才能有空召見自己。

正等得暗暗叫苦,殿內終於傳來一聲:“昭儀娘娘到!宣尚宮局尚宮林雪儀,掌司楊女史入殿。”

這一聲入耳,不啻仙音聖樂,林尚宮和楊女史連忙帶著眾人入殿,匍匐於地,齊聲呼道:“參見昭儀娘娘。”

武媚娘端坐殿上,微微垂目掃了眾人一眼,也並未叫人起身,直接開口道:“林尚宮,這幾日我忙著服侍皇上,也未及過問這批新入宮的宮女,可是都安頓好了嗎?宮規教導得如何了?”

“回娘娘的話,都安頓妥當了。宮規教習至今已有五日,一幹人等皆遵規守矩,勤懇做事。”

“是嗎?不過日前我倒是聽說,有兩個小宮女因為不守規矩,被打發到浣衣院去了。”武媚娘狀似無意地問道。

林尚宮頓時冷汗涔涔,那日她得知消息後,立刻以雷霆手段處置了兩個小宮女,本以為能夠壓下此事,想不到還是被這位難纏的主兒知道了,“娘娘恕罪,是奴婢管束不力,回去一定嚴加教導。”

“無妨,人一旦多了,就難免資質參差不齊,隻要悉心教導即可。”武媚娘不緊不慢地道,“你是宮裏的老人了,想必知道規矩。”

跪得久了,有大膽的小宮女忍不住稍微抬起頭。從這樣低伏的角度,也隻能瞄見殿上那人深紫色的裙角和半露出的繡鞋。鞋尖兒上繡著深紅的牡丹花,以金線描著細細的蕊,間或點綴著小粒兒的珍珠,如初晨的露珠搖曳欲墜。

小宮女正看得入神,卻聽聞一聲:“都平身吧。”

眾人這才起身,林尚宮上前一步,“娘娘,這些都是這批新進宮女中資質上佳者,不知娘娘可還滿意?”

武媚娘視線轉過一圈,又回到林尚宮身上,輕輕一笑,“這一屆的宮女資質果然很不錯,林尚宮你功勞不小啊。”

林尚宮一怔,微微抬頭,武媚娘麵無表情,讓她無從揣測,反而是站在她身後的貼身女官雲兒,看著一眾小宮女,眉宇中隱有不屑。她腦筋急轉,“奴婢,奴婢……奴婢知錯了。”

“哦,錯在何處?”

聽到上麵語氣不善,林尚宮越發恭謹,“奴婢險些忘了,找宮女最重要的是踏實,會幹活,而非外表,這一幹人等隻怕……並不妥當。奴婢知錯了。”

她一個眼神暗示,楊女史立刻也反應過來,連忙一起請罪,“奴婢該死,奴婢這就把這些人帶出去,請娘娘恕罪。”

一邊說著,林尚宮和楊女史就要起身帶人出去,卻聽到一聲斷喝:“站住!”

兩人腳步一頓。

“你們認為本宮剛才的話意,是嫌棄這些宮女長得太過美貌,唯恐她們妖媚惑主,分了寵愛嗎?”武媚娘嘴角勾起,她站起身來,一直走到兩人麵前,才停住身形,笑吟吟地問道,“你們覺得本宮老了嗎?”

兩人大驚,連忙回稟道:“娘娘風華正茂,國色天香。”

“既然如此,為何要把漂亮的宮女帶走?莫非你覺得她們的魅力足以動搖本宮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嗎?”

林尚宮連忙搖頭,“奴婢不是這個意思。”

武媚娘笑起來,帶著說不出的淩厲與嫵媚,“本宮告訴你,一個女人要留住一個男人的真心,從來不是靠容貌。色衰愛弛的故事永遠不會發生在本宮身上,就像你那一套生存法則適用在每一個後宮女人身上,卻不適用在本宮身上一樣。你明白嗎?”

兩人連連點頭應是,“奴婢明白了。”

武媚娘盯著林尚宮,沉聲道:“本宮知道你很會揣摩主子的心思,可是揣摩過了頭就不好了。”

林尚宮身形顫抖,不敢言語。

武媚娘輕歎一聲,“本宮也知道,執掌尚宮局是件很辛苦的事,倘若你什麽時候想休息了,就說一聲。其實到了你這個年紀,也該享享清福了。”

林尚宮卻沒有回答,殿內陷入一片詭異的靜謐。片刻之後,正當林尚宮感覺自己要支撐不住的時候,一個意外的聲響打破了寂靜。

哐啷!是帷後的小宮女,不知何故捧著的香爐跌在了地上。

武媚娘猛地轉過頭去。凜冽的目光讓小宮女魂飛魄散,連忙跪下來磕頭如搗蒜,“娘娘,奴婢不是有心的,是……是這香爐實在太燙了……求娘娘饒命,娘娘饒命啊……”

武媚娘緩緩走上前,彎腰撿起了香爐,“燙嗎?本宮怎麽不覺得?以前本宮伺候太宗皇帝的時候,手裏握的可比這個燙多了。”柔和的聲音帶著讓人膽戰心驚的寒意。

“其實犯個小錯是無可厚非的,本宮從來不是容不下錯誤的人,可是犯了錯誤還推卸責任就不應該了。來人哪,拉出去杖責二十。”

伴著揚起的尾音,外麵候命的內監立刻衝進來,將地上的小宮女拖了出去。

淒厲的求饒聲回蕩一路,“娘娘饒命,娘娘饒命……”

殿中眾人連大氣也不敢喘一聲。

武媚娘看了眾人一眼,輕輕一笑,“你們明白本宮的脾氣了?”

林尚宮帶著一眾小宮女垂手肅然,“是。”

武媚娘歎了口氣,略帶疲憊的語氣沉聲道:“那就退下吧。”

“奴婢告退。”一直走出甘露殿範圍,林尚宮才有機會抬手拭去額頭上的汗。涼風吹過,她打了個哆嗦。

“大人,您無事吧?”楊女史低聲關切道。

林尚宮搖搖頭,“沒事。”隻是身上的冷汗隨風而去,心中的冷汗卻怎麽也消抹不去。

一朝天子一朝臣啊,想要繼續在這個後宮裏立足,也許她必須想別的法子了。

在膳堂用過晚膳,心兒和離若結伴回了房間。

“少了二十個人,真是一下子寬敞了不少啊。”離若躺到床上,感歎道,“過些日子隻怕走得更多了。”

“應該不會,隻要不被分派到各位娘娘那裏當差,我們還是住在這裏的。”心兒搖頭道,現在的後宮隻有武昭儀那邊缺人,她們這些剩下的宮女,多半都是要分派到各司工作。

“心兒,你將來希望進哪一處工作呢?”離若問道,說罷,不等她回答,又自言自語道,“我嘛,希望能進一個賺錢多,又有空閑的地方。”

“你倒是想得美。”心兒忍不住打趣她。

似乎也知道自己的想法太天真,離若歎了一口氣,目光落在心兒床頭的觀音繡像上,突然好奇地問道:“心兒,你母親的這一身本事,你就沒學會嗎?”

“沒有。”心兒心神一顫,“怎麽會忽然問起這個?”

“這幾天我聽她們說起,才知道墨繡這門手藝很稀奇呢,連宮裏都沒有多少人擅長。之前曾有宮女,憑著這門手藝,聽說很得主子的賞識。那是好多年前了,是叫作什麽來著?”

“可惜啊,我並不會這個。”心兒搖搖頭,一邊狀似隨意地問道,“是誰說起來的?”

“是在膳堂見過幾麵的司膳房的副掌司,艾錦蓮。她好像對這個很有興趣,一直追問我,還說要找機會來看看呢。”離若順口說道,“你要是會這門手藝就好了,可以去司衣坊,聽說那邊的陳掌司人很好。活兒雖然累了點兒,但賞錢也多啊。”

兩人漫不經心地閑話,忽然,心兒耳朵一顫,敏銳地捕捉到窗外的輕響。

心兒故作不知,順著離若的話繼續道:“說起來,當年那位教導過我母親這門手藝的人,還真是從宮裏出去的呢。”

窗外的人身形微顫。

心兒頓時了悟,這應該就是那位“要找機會來看看”的司膳房副掌司艾錦蓮了吧。

“真的嗎?”離若來了興趣,“該不會就是那位宮女吧,叫什麽來著?”她撓撓頭,卻記不清名字了。

“也許是吧,那位繡女早就離宮多年了。不過離宮之後的宮女,大多都更換了名字。隻是記得她提起過是陳州人。”心兒不緊不慢地說道,“可惜家母過世之後,她就離開了。不過一直保持著聯係,前一陣子我還見過她一麵呢,她如今也來了京城。”

“是嗎?”離若興致勃勃地聽著。

心兒望著窗戶,清透的目光似乎要穿過那層窗紗,“關於這個發繡,她以前還經常唱一首歌謠呢,好像是……發繡一枝花,天下誰不誇,巧手拈秀發,銀針飛彩霞……”一邊說著,一邊低低哼唱出來。

她的聲音不大,在燭光搖曳的房內聽來極富韻味,如同明澈的小溪淌過潔淨的沙石般動人。清淡的光暈籠罩在她光潔的臉頰上,細膩柔美的五官如同會發光一樣讓人目眩。

一曲完畢,清音嫋嫋,離若禁不住聽呆了,也看呆了。

半晌,她仿佛發現了什麽似的,驚呼一聲:“心兒,你真漂亮。”

想不到是這種反應,心兒被嗆了一下,瞪了她一眼,“不用你說,我也知道。”

離若回過神來,大笑道:“哈,好厚臉皮啊。”

心兒立刻撲上來撓她的胳肢窩,兩人吵吵嚷嚷玩鬧起來。

眼見得不到什麽有用的消息了,窗外的人影一閃,消失了。

注意到這一切,心兒眨了眨眼睛。餌料已經放下,就看魚兒是否會上鉤了。隻希望別辜負了她今晚這一番唱做俱佳的表演啊。

也許是她那一晚的表現實在太過出眾,效果出乎意料的好。所以當第二天看到路邊那一幕的時候,賀蘭心兒心中甚至有點兒小小的得意。

那時的她正走在偏僻的禦花園小道上,而擋在前路上的是兩個穿著司膳房橙色宮裝的女子。一個正半蹲在地上,似乎是扭傷了腳;另一個站在一旁,手裏捧著膳盒,焦急地左顧右盼。

正是司膳房的副掌司艾錦蓮。一切都在預料之中。

“你是叫賀蘭心兒吧?本司要去紫宸宮送皇上的禦膳,偏偏這丫頭扭了腳,你快過來幫幫忙。”

“好的。”心兒乖巧地上前,接過艾錦蓮手中的膳盒,跟隨在她身後,往園林深處走去。

走了片刻,心兒假裝完全沒注意到越來越偏僻的道路,反而是艾錦蓮按捺不住開了口,“聽聞你那裏有一幅墨繡觀音像,可是真的嗎?”

“是啊,艾掌司也對觀音像感興趣?”

“嗬嗬,不是我感興趣,是另有他人。”

“是誰?”心兒好奇地問道。

“這個嘛……馬上你就會知道了。”也許是認為心兒已經不可能逃出掌握,艾錦蓮也不再掩飾那點兒小心思,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我們到了。”

“艾掌司,這裏好像不是紫宸殿吧。”心兒打量著眼前的建築物,問道。

“當然不是紫宸殿。”艾錦蓮衝她不懷好意地笑了笑,略一示意,房內走出一個小宮女,接過了心兒手中的膳盒。

“你不是想知道是誰對觀音繡像感興趣嗎,不如進來一敘吧。”說著艾錦蓮在心兒背後推了一把。

心兒踉蹌一步,進了房內。

房間布設得很素淨,卻帶著一股久未有人居住過的冷寂。左邊是兩扇窗,窗前一張書案上,擺著梅花淨瓶,插著幾枝時令花卉。書案前站著一位身穿石榴紅綢裙,年約四十許的女子,生得細目薄唇,身姿豐腴,手中拿著一支銀釵,正在漫不經心地剔著指甲。

心兒的視線落在她手上,無論如何保養得宜,這雙手還是留下了深深的痕跡,遠比這張臉更加蒼老的痕跡。

心兒立刻確定了眼前人的身份,盈盈下拜道:“心兒見過苗掌司。”

眼前之人正是禦膳房的掌司苗鳳娘。一個在宮內無人不知的名字,十幾年前入宮之後,憑借出神入化的廚藝,她迅速從一個小廚娘脫穎而出,不過三年就登上了掌司之位。宮中很多貴人都對她做出的菜品青睞有加,她在司膳房可謂一手遮天,在整個內廷也有不小的勢力。

同時也是一個心兒早在宮外就已經牢牢記住的名字。

苗鳳娘抬頭向著心兒看過來,眼神淩厲,“你就是那個賀蘭心兒?”

心兒恍若未曾察覺她的敵意,恭謹地應道:“正是奴婢。”

似乎有些意外,苗鳳娘打量了她幾眼,問道:“聽說你有一幅觀音繡像?”

“是從一位離開宮中的繡娘手中得來的,因為有些淵源,所以贈與奴婢。”心兒老實答道。

“你可知道她是什麽人?”

“奴婢不知。”

“哦,那你可記得她叫什麽名字?”

“奴婢也不記得了。”

“哦,聽說你曾經在京城見到過她,可還記得是在哪裏見到的?”

“這個嘛,奴婢可能記得。”

苗鳳娘一愣,挑了挑眉梢,“什麽叫可能記得?”

心兒一笑,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奴婢的意思就是,一切都在我心裏,我想說就說,我不想說,誰也逼不了我。”

苗鳳娘上下打量著心兒,忽然笑了,“你讓我很意外。這個宮裏我已經很久沒有遇到過讓我意外的宮女了。”

“不敢當掌司誇獎,隻是心兒知道,她就是掌司您一直要找的人。”

“果然是她!”苗鳳娘眼睛一亮,走到心兒麵前,低聲道,“你知道靳如冰是本司的什麽人嗎?”

“這個……”

“本司就告訴你,她是本司的仇人,恨不得食其肉、飲其血的仇人。你膽子很大,不過在這個宮裏膽子太大的人,通常都活不長。”

心兒愣住了,“難道掌司就不想聽聽我的條件。”

“我不想,因為比起被人威脅,本司更喜歡去威脅別人。”苗鳳娘忽然拿起艾錦蓮手中的食盒重重地扔在了地上。

一陣脆響傳來,杯盞碗碟混合著精致的菜肴碎了一地。

“好你個小宮女,膽敢打翻皇上的禦膳,來人哪,給我打——”

立時從門外衝進來五六個身強力壯的宮女。

想不到苗鳳娘行事這般剛硬粗暴,情勢急轉直下,心兒措手不及,想要閃避,卻又想到,萬一被她們知曉自己會武功,將大不利於今後的行動。

略一猶豫,立刻感覺肩膀劇痛,是被一個手持木棍的宮女打了個正著。另外幾個宮女也撲到麵前,棍如雨下。

不敢顯露武功,心兒隻好小範圍閃避,隻能堪堪避開要害,左支右絀,不出片刻就被打得釵環散亂,狼狽不堪。雖然未受重傷,但肩膀背部都是疼痛難耐。

打了片刻,苗鳳娘一揮手,眾宮女立刻停了下來。

“賀蘭心兒,現在你記起來了吧!告訴本司,靳如冰在哪裏?”苗鳳娘笑吟吟地問道。

心兒掙紮著抬起頭,笑眯眯道:“不好意思啊,掌司,奴婢的記性差得很,尤其一挨打,更加記不起來了。”

苗鳳娘眸中閃過一絲惱火,“那肯定是因為打得還不夠了。給我繼續!往死裏打!”

一聲令下,眾宮女又圍攏了上來。心兒拚命地咬牙忍住。

就在這時,門猛地被人推開,一聲斷喝傳入:“住手!”

心兒抬頭望去,竟然是林尚宮。

“你們膽敢濫用私刑,萬一讓主子看見了,誰擔當得起?”林尚宮快步走入房內,嗬斥道。

麵對位階在自己之上的林尚宮,苗鳳娘卻絲毫不為所動,隻是隨意地指了指地麵,“林尚宮,你來得正好,這個小宮女打翻了皇上的禦膳,你覺得該怎麽處置?”

林尚宮這才看到滿地狼藉的菜肴,皺起了眉頭,“既然是她犯了錯,自有司刑坊的人來責罰,怎能妄動私刑。”

明白今日已經無法繼續下去,苗鳳娘也不多做糾纏,爽快地笑道:“是我一時憤怒,失態了。也罷,既然如此,就勞煩林尚宮將人送到司刑坊,代為教訓了。”

林尚宮低頭道:“你跟我來吧。”

心兒趁機從地上爬起來,跟在她背後一拐一瘸地離開了房間。

艾錦蓮撇撇嘴,轉頭道:“掌司,難道就這麽……”

苗鳳娘手一抬,止住她的話語,“急什麽,以後有的是機會。”一邊說著,望著心兒離開的背影,她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你怎麽會得罪了苗掌司?”行至一處無人的樹蔭下,林尚宮停下腳步,問道。

“是奴婢不小心。”心兒低頭認錯道。

“隻是如此?”

“其實……是苗掌司看中了奴婢手中的觀音繡像,想要討要,可是那是奴婢母親的遺物,怎能……”心兒絞著衣角,遲疑道。

這番話半真半假,林尚宮倒是並未起疑。“苗鳳娘此人確實愛財,早就聽說她在宮中收受賄賂,甚至……唉,算了,你以後避著她一些。”

“這次多虧尚宮大人援手,奴婢多謝大人了。”心兒誠心誠意地行禮道。

寂靜的林蔭下,細碎的陽光透過樹梢,灑在盈盈下拜的少女身上,襯得她身姿纖細,眉目如畫,尤其那一雙黑如點漆的眼睛,顧盼間靈動明慧。膚色雖不是宮中最流行的白膩如玉,卻透著一股健康的少女氣息,好得羨煞人。

縱然滿身狼狽,依然遮不住動人的風采。林尚宮看得心裏一蕩,想起不久前在甘露殿中的那一幕,一個早就有過的念頭越發清晰起來。

“不必多謝,本座執掌尚宮局,教導宮規,管理宮人本就是分內之事。”林尚宮笑道,心情忽然間暢快起來,“心兒,你可知道,我這一次為什麽要幫你?”

心兒一愣,“尚宮大人關懷屬下……”

林尚宮擺擺手,“這些客套話就省下吧。你應該能明白,若隻是為了一個無關緊要的小宮女,還不值得本座得罪苗鳳娘。”

心兒不說話了。林尚宮看了她一眼,緩緩道:“看著你,常常讓本座想起自己初入宮的時候,那一年,本座正好十九歲……本座第一次走進這裏的時候,就驚歎於這裏的奢華精美,那時候我告訴自己,既然來到了這裏,就要努力住進最好的房子,成為後宮裏最高的尚宮。”

心兒笑道:“大人誌向高遠,您果然做到了。”

“是的,本座做到了,本座用了整整二十年才坐到了如今這個位置,這二十年裏本座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以主子的喜好為喜好,從來不敢有半點逾越。當本座終於成功地坐上這個位置的時候,我告訴自己,這就是我一生的事業,它代表著我的青春,我的夢想,還有我消失了很久的情感。我暗暗地發誓,既然上來了,就永遠不能下去,除非有一天我死了。”

心兒詫異,想不到她會在這個時候對著自己剖白心事,“尚宮大人……”

林尚宮長長地歎了口氣,“可惜尚宮做得再高也隻是個奴才,進去出來都由不得我,一朝天子一朝臣,有時候不是做得好就能有好報的。如今宮中最得寵的武昭儀她並不喜歡本座,她在後宮可謂一言九鼎。本座覺得自己很快就要從這裏出去了。我便想到,除非……”

林尚宮視線落到心兒身上,帶著一絲迫切,“除非有一個比武昭儀更年輕、更漂亮的女人能夠吸引皇上,能夠很快地成為後宮之主,那樣的話本座才有機會一直住在這裏,一直……”

承受不住那熾熱的眼神,心兒忍不住後退一步。

林尚宮清醒過來,收斂神色,溫聲道:“心兒,你知道本座一直很賞識你。上次武昭儀宮中選拔宮女,本座特意未讓你去,就是不想埋沒人才。”

話說到這般直白的地步,心兒要是再裝不明白,那就是傻子了。她想過各種可能,卻沒料到林尚宮是在打這個主意。她倒吸一口涼氣,連連後退,“大人,我……不行……”

要她與武媚娘爭寵,開什麽玩笑!

“你行的。”林尚宮卻不想放過她,步步緊逼,“我在宮中這麽多年,很清楚當今皇上喜歡什麽樣的女子。你有足夠的美貌,更有一種不同於這個宮中所有妃嬪的魅力,不同於武昭儀,也不同於蕭淑妃、王才人她們……你一定能夠吸引到皇上……”

心兒簡直要落荒而逃了,卻被林尚宮一把扣住肩頭,“你相信我,本座在宮裏這麽多年了,隻要你肯聽我的,讓我來訓練你,我一定會讓你得寵,甚至取而代之的,一定會!”

心兒忍無可忍,用力將林尚宮推開。

仿佛當頭一盆冷水澆下,林尚宮終於冷靜了下來,語氣也放得和緩,“難道你不願意?心兒,在這個宮裏,哪個女孩子不想著飛上枝頭變鳳凰?你就想這樣一輩子當一個小宮女,永遠伺候別人,被人呼來喝去不成?”

“林尚宮,你找錯人了,我真的不合適。”心兒無奈,她怎麽就看上自己了呢?按理說,這一批宮女中也不乏姿色上佳者。

眼見心兒不為所動,林尚宮臉上浮起失望的神情,卻很快掩去,“也罷,強扭的瓜不甜,今日我不多說,你回去仔細想想吧。進了這個宮門,幾乎一輩子沒有出去的希望,你是想當一輩子奴才,被人踩在腳底下,還是相當一輩子主子,呼風喚雨,風光榮耀,這都在你一念之間。本座相信,你是個聰明人,總有一天會心甘情願來找我的。”

心兒如蒙大赦,也顧不上聽她細說,趕緊行了個禮,頭也不回地跑掉了。麵對苗鳳娘的棍棒拳頭,都未曾讓她這樣惶恐。

進宮不過短短六天,竟然比在江湖上馬不停蹄地奔波半年還要辛苦。也許她必須得更快行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