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風雨前夕(二)

薑毓苦不苦又與她何幹。林文卿剛想這麽張嘴反駁,但是想到前兩日的生死相依,又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褚英卻在那邊陷入了回憶之中,他淡淡道:“毓隻比我大兩歲。初見時,我們都還很小。他很任性,活脫脫一個土霸王,不過倒也還開心。後來再見,他變得謹慎知禮,卻再也沒真心笑過了。”

林文卿想了想,倒覺得也是。薑毓的笑容下有一道厚牆,將自己與眾人隔離。她覺得觸不到這個人的心,所以對他不太喜歡,隻在曲沃那一日,薑毓昏迷過去後,現出了軟弱的一麵,讓她覺出了此人之可憐可愛,如今才不那麽反感。

“他那種人小時候是個土霸王?你們初見時幾歲?”林文卿隨口問道。

“三歲。我三歲,他五歲。”褚英回答道。

“五歲啊。”林文卿屈指算了算,說道,“那不就是齊武帝去逝那年嗎?那難怪了。他那時是最受武帝寵愛的皇孫,母親又是長公主嫡女,身份顯赫,自然備受寵愛。想不當土霸王,也難。”

對於林文卿的說法,褚英不予置評,他隻晃著手中的夜光杯,滿臉懷念的樣子。

“不過,幸好他現在性子變好了。不然,我看你和他也處不來吧。”林文卿斜了褚英一眼,說道,“記得你在泓城的時候,也是個霸道的。”

褚英嗬嗬一笑,說道:“六年前,我初來虞城時,他很照顧我。若沒有他的照拂,我肯定沒法在這兒生活得這麽順利。”

“所以,你現在是在煩惱虞城即將開始的風雲變幻嗎?”林文卿輕輕問道。

褚英猛地抬頭看她,眸中閃過一絲不可置信。

“奇怪什麽?我又不是沒眼睛。”林文卿伸了個懶腰,說道,“更何況,我還是刺殺事件的當事人之一,已經被暗行禦史傳去問過一遍了。”

“……我的確是在煩這件事。”褚英歎息道,“也許,這是毓夢寐以求很多年的開局,但是,他也許會因此失去更多吧。”

“你擔心他會失敗嗎?”

“不。”褚英露出一個苦澀的微笑,說道,“他的成功與失敗對我來說,沒有任何意義。我隻是,為自己即將失去一個好兄弟而感到難過。但那是他想走的路,我留他不住,也阻止不了。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真是糟透了。”

褚英身上流露出的不同於平常的孤獨感,讓林文卿有些不知所措。她隻得認真地蹲到褚英麵前,握住他的手,說道:“好了。我不知道你在煩惱什麽。不過,你得記住,你的好兄弟不止薑毓一個,還有我呢!”

燭光讓林文卿姣好的麵容顯得有些不真實,那閃亮的雙眸,筆直的鼻梁以及粉嫩的唇,都顯得更加神采煥然。褚英不覺伸手去觸摸她的臉,手才碰上就仿佛觸電了一般。

他忙眨了眨眼,才看清眼前蹲著的,是林文靖。那個可以跟自己在泥地裏打滾,死纏爛打的小混蛋。想起從前在泓城的荒唐歲月,他忍不住笑了,方才的鬱悶也立即煙消雲散。

是的,無論如何,還有文靖。文靖與薑毓不同,與他不同,是可以永遠不變的那個人。

……

寧德宮。

宮內不斷發出的砸摔東西的聲響,是宮殿主人心情不佳的證明。一路上噤若寒蟬的侍女宮監,讓來訪的人皺起了眉頭。

“誰?”略有些尖刻的女聲響起,正是宮殿的主人齊後陸曼君。她頭上精心挽起的盤桓髻已散落了大半,讓她看起來有些狼狽。

“娘娘,如此失態可不像你啊。”來人身著紫色官袍,赫然是齊國國相,後族陸家的現任家長陸玨。

“璞岩。”陸曼君看到親弟,臉色略微好看了一點,說道,“你怎麽來了?”

“聽說你在內宮發火,所以來看看。”陸玨看著滿地狼藉,以及周遭傷痕累累的宮女,說道,“你們都退下吧。”

待宮女們走開之後,陸玨說道:“娘娘,這些都是你身邊的人,不要一時火起都拿她們出氣。留下刻薄寡恩的名聲,對你不好。萬一她們對你心存怨念,一朝反噬,那可就……”

“哼。薑毓那臭小子都快打蛇上棍了,我哪還顧得了這些賤人。”陸曼君此時全沒了在齊王跟前時的柔順溫良,雙眸滿是狠絕,說道,“他這次傷得好,是真正傷到了他父王的心坎上。讓我知道是哪個不長腦地去刺殺他,我一定要將那人碎屍萬段!”

“……若真有人刺殺他倒也罷,他隻是因禍得福,暗行禦史隻要能查出個刺殺者來。我們也就洗脫了罪名。怕隻怕,一切都隻是他的苦肉計。”陸玨歎了口氣,將自己心底的隱憂說了出來。

“苦肉計?”陸曼君的聲音不由提高了一個分貝,“嘩啦啦”又是一陣瓷器被掃落的聲音,“小畜生,小畜生!早知道這個小畜生會壞事。當初,就加重藥量毒死他。”

“小聲些。”陸玨被她嚇了一跳,忙製止道,“你不要命啦。萬一被人聽到。就算你是齊後,謀害皇嗣也隻有一個死字。”

陸曼君也意識到自己失言了,她忿忿地在椅子上坐下,說道:“現在怎麽辦?難道真把這個黑鍋扛到底啊?”

“我來,就是和你商量這件事呢。”陸玨從旁邊的桌上倒了一杯茶,放到陸曼君跟前,說道,“其實這件事,要解決,終究還是得從陛下那裏入手。別人怎麽想都不重要,重要是陛下怎麽想。”

陸曼君斜睨了他一眼,眼中滿是探尋。

“聽說上次周家那邊要求徹查凶手之事時,你抱著康兒一番哭泣,就打消了陛下派人調查的念頭。”陸玨問道。

“是有那麽回事。”想起這個,陸曼君就是一陣憤懣。當時她的眼淚雖是做戲給齊王看的,但有一句話卻是沒說錯,這個刺殺皇嗣的黑鍋,陸家可不想替人背著。

“依陛下如今的作為來看,他當時心中恐怕也覺得是我們做的。不過你一番哭泣就能打消他的念頭,更說明了一件事。在陛下心中,還是很看重康兒和你的。我們都知道,他重情。”陸玨微微一笑,說道,“所以,接下來,我們隻要針對這一點來做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