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內外鬥法(2)

秦七聞言拿來聖旨。陳將軍額上的汗珠頓時冒了出來。他自然知道現在後宮中慕容修就專寵衛雲兮一人,不然也不會親自封了貴妃。但是他是奉了密令前來,若是不找出個什麽來,他怎麽交差?

他正天人交戰。衛雲兮已猛的撩起車簾,紅唇勾出譏諷:“陳將軍好好看看,本宮的馬車中到底有沒有藏有刺客。可看仔細了,看清楚了!”

陳將軍隻見她容色清冷絕美,眉間一點朱砂妖嬈灼灼,更襯得人麵如桃花,美得攝人心魄。

衛雲兮不等他仔細看,猛的放下簾子,冷聲道:“出城!”

秦七連忙呼喝宮人起鳳駕出城,陳將軍頓時僵在了當場,不知是該上前阻止還是留在原地。

他眼看著衛雲兮的車駕轟隆隆地駛過眼前,額上青筋跳動,他想起蘇相國的叮囑,不由上前一步大喝一聲:“停下!”

衛雲兮被突然停止的馬車震得幾乎要撞上車廂,她心中怒火勃發,正要發作,忽地遠遠聽見一隊如暴雨疾馳的馬蹄聲傳來。

陳將軍“咦”了一聲,衛雲兮撩開車簾看去,隻見十幾騎錦衣龍紋的龍影司護衛飛馳而來。他們疾馳到了衛雲兮鳳駕跟前,齊聲道:“屬下等奉命護送貴妃娘娘出城。”

衛雲兮微微一笑:“嗯,多謝了。”

龍影司護衛們團團將衛雲兮的鳳攆圍住,呼喝一聲,向著城門駛去。陳將軍看得口瞪目呆,等他回神,衛雲兮的鳳攆已出了城。

他氣得把寶劍狠狠砍在了地上,恨恨地走了。

衛雲兮看著越來越遠的城門,終於長長舒了一口氣。到了水雲觀,龍影司的護衛們又呼啦一聲離開。衛雲兮看著他們訓練有素的身影,美眸中眸色複雜。接下來的一切就很順遂,那五名義士偷偷從水雲觀的後山逃了出去,眼看著衛府的一場危機終於解除,她不由鬆了一口氣。

衛雲兮跪在佛堂中看著那慈眉善目的觀世音,閉了眼低聲念經,如今的她終於也一腳踏入了這一泥沼中。身後響起壓抑輕輕的咳嗽聲,衛雲兮回頭,看見殷淩瀾不知什麽時候已站在了佛堂外。

他靜靜看著她,捂住唇輕咳:“你實在不應該這樣做。最後你會惹了麻煩上身。”

衛雲兮抬頭看著頭頂的觀音,低聲一歎:“可是也許我生來就無法避免這樣的麻煩。”

她站起身來,眉眼沉靜,看著殷淩瀾:“你和我都一樣,誰也沒有辦法躲開。淩瀾,這就是命運,沒有走到最後一步,我們都不知道我們的結局該怎麽樣。”

她的美眸中帶著他熟悉的倔強:“以後不要為我安排什麽去處。淩瀾,我要和我的父親還有我的哥哥在一起。即使他們不是我真正的親人。”

她說罷,慢慢走過他的身邊,終於消失在他的眼前。鳳攆啟駕,明黃的鳳蟠在迎風招展。殷淩瀾依在佛堂前,默默看著那一行人漸行漸遠,漸漸朝著皇宮而去,他不由扣緊了手中的一串念珠,繩索崩斷,念珠墜了一地……

衛雲兮回到了皇宮之中,悶悶不樂。慕容修前來長明宮中見她鬱鬱寡歡,不由笑問道:“怎麽?到了府中還未覺得好些嗎?”

衛雲兮勉強抬頭一笑:“已經好了,隻是去水雲觀上香又受了些氣。”

慕容修深眸中掠過疑惑。一旁的秦七已聞言上前跪下道:“皇上聖明,貴妃娘娘出城為皇上祈福,在城門路遇了陳將軍。陳將軍口出狂言,目中無人,所以娘娘受了驚嚇。”他當即把陳將軍怎麽攔駕,怎麽亮刀都細細說了一遍。

慕容修越聽越是臉色陰沉,他不悅道:“朕不是給了聖旨了嗎?為何這陳鳴還要來搜?”

衛雲兮懨懨道:“也許臣妾看起來像是藏匿刺客的人吧。總之此事臣妾也不願再提。陳將軍也是職責所在,是臣妾沒用。”

慕容修見她容色楚楚,安慰了幾句,便下了一道聖旨叱責了京畿護衛軍統領陳鳴。陳鳴惶恐,上了一道罪己疏這才平了聖上的怒火。

衛雲兮在長明宮中聽到這個消息,不由微微一笑。一旁的秦七笑著上前:“娘娘可安心了,皇上都重重責罵了那不識好歹的陳鳴。以後那蘇相國也不敢輕易再來招惹了娘娘。”

衛雲兮抿了一口茶水,淡淡道:“蘇相國想必也是聽了某些人的挑唆。”

秦七低聲道:“娘娘,如今重華宮和我們長明宮看起來勢同水火了。”

衛雲兮一笑,眉眼悠悠:“很早以前,她和本宮早就勢不兩立了。以後宮中秦公公多留個心眼,不要讓這長明宮中混入了別宮的眼線。”

如今看來,蘇儀對自己的得寵越來越不能容忍。麵對蘇儀這樣的對手,她一定不能再退了。衛雲兮想著,又恍然想起衛國公和衛雲衝這幾日的焦急,心頭亦是多壓了一份難以言說的沉重。他們決意走這一條路,她怎麽能獨善其身?

蘇儀見衛雲兮若無其事地回宮,心中恨得幾乎咬斷銀牙。羅尚宮看著她眉眼間的陰冷,不由暗自心驚。她雖在深宮中,但是也聽聞了些許宮外的消息,知道了陳將軍攔住貴妃禦駕,而受了慕容修的叱責。

陳鳴是誰的人,一眼就能明了。而這蘇儀什麽時候偷偷去向蘇相國轉達了這個消息,她身為蘇儀的貼身女官竟是事前一點消息也不曾聽聞。蘇儀心機的深沉看樣子不是個無用的繡花草包。

羅尚宮斟酌字句,上前溫聲勸道:“娘娘,這幾日春光漸盛,何不出去走一走?”

蘇儀看了她沉穩的麵容,悶聲道:“出去做什麽?你不曾聽見這幾日皇上都陪著貴妃去禦花園賞花賞景。”

她冷笑一聲:“本宮倒要看著她到底能張狂到了幾時!”

羅尚宮低頭道:“娘娘,如今皇上的心在了長明宮那處,自然無法可想。娘娘還需從長計議才是。”

蘇儀心中煩亂,問道:“還有什麽辦法?能想的都想了。”

她看到羅尚宮眼中的沉靜,不由領悟:“你還是那個意思?”

羅尚宮點了點頭,說道:“娘娘覺得皇上是那種為了美人不顧朝臣臉麵的人嗎?他若是真的隻愛美人不愛江山,當初皇後周氏逼宮謀反,拿了衛雲兮去逼皇上退兵。皇上怎麽會射出那一箭?”

蘇儀眼中掠過疑惑:“你的意思是……”

羅尚宮輕歎了一口氣:“娘娘還不明白嗎?打狗也要看主人的。皇上叱責了陳將軍用意已經十分明顯。他是借機在敲打蘇相國啊。讓他不要插手了後宮。這是一種警示啊娘娘。”

蘇儀越聽心中越是驚訝,她倒沒有想到這一層,羅尚宮的眼光已經不再局限在這小小的後宮中了。她說的話字字珠璣,一針見血。可笑自己還沒有想到這一層。

她心中越發煩亂,揮了揮手:“本宮明白了,本宮會去勸父親大人早下決心,辭去了攝政首輔之職。”

羅尚宮眼底掠過冷色,低頭道:“娘娘聖明!為臣的謹守恭謙,才是長遠之計。”

蘇儀扶住額頭,秀眉緊皺,美豔的麵容鬱鬱不歡,到底怎麽樣才能一步步走上那與帝同尊的位置,她怎麽覺得竟這麽難呢。

春寒料峭的二月終於過去,三月姍姍而來。南楚下了幾陣春雨,終於有了些微的暖意,冰雪消融,萬物萌發。在過年時榮華寺刺殺皇上的事終於在龍影司的力查之下終於有了結果。

龍影司查出,京城周家與榮華寺的交往過密。在年前捐了一筆數額巨大的香油錢。而且龍影司還在周家查出埋在後院中的幾件帶血的僧衣,幾把長刀。

物證俱在,方從皇後周秀逼宮叛亂恢複過些許元氣的周家頓時又陷入了無法擺脫的危機。一夜之間,龍影司將周府團團包圍,周家家主,幾位管家主事都被分別拘禁起來。此事,殷淩瀾親自奏報慕容修。

慕容修聽到這個消息,頓時龍顏大怒。下旨抄家,周家十六歲以上的男丁統統斬首示眾,十六歲以下的男丁發往漠北修築城牆。女眷盡沒賤籍,無恩旨不得脫籍。

這聖旨一下,頓時百年望族的周家一片哀嚎。百年大廈怎麽能經得起三番兩次的狂風暴雨。遠在蜀地的周家也被牽連其中。慕容修本就對皇後周秀心懷怨恨,當初要不是初初登基要安穩民心,不敢重罪重罰,如今正是抓到了把柄,可以大肆一除心中多年的怨氣。

抄家滅族對龍影司來說向來駕輕就熟,三日中,京城周家進進出出,一箱箱財物拖出,登記造冊。一批批人捆綁拖出,拉到京郊,一刀結果。殷淩瀾站在周府門前,四麵百姓圍得水泄不通,卻無人敢靠近,生怕多看一眼就會被牽扯其中。

殷淩瀾從懷中掏出一方潔白的帕子,捂住唇輕輕咳嗽起來。他招了招手,身後的華泉上前,問道:“公子有何吩咐?”

殷淩瀾指著那碩大的牌匾,淡淡道:“拆了!”

華泉點頭,拔出長劍,一躍而起,如秋水似的長劍在天光下劃過一道豔麗的虹光,那整塊烏木雕刻成的慕容拔親筆禦賜的“周府”兩字牌匾頓時一分為二,轟然掉落在地上。一股煙塵隨之蔓起。百姓們紛紛驚呼。

殷淩瀾輕彈袖上的塵土,眸色似琉璃,通徹明晰。他緩緩走過,將那牌匾踩在腳下,上了一旁的鎏金馬車,揚長而去。

周家徹底倒了,傾巢之下豈有完卵?在深宮中的周嬪也無緣無故受到了牽連,要不是她曾是建王妃也逃不過一旨聖旨被貶入永巷淒苦一生的結局。但是即使是慕容修不曾下旨責罰,她的日子亦是不好過。元芳宮中的宮人見她再無翻身的餘地,都紛紛尋了借口另攀高枝,不再她宮中期待那永遠也不可及的盛寵。

周燕宜見宮人四散,加上聽聞這次家中劇變,自己的父親兄弟死的死,散的散,一連幾日又驚又怕,惶惶不可終日,竟染了重病臥倒在床。

元芳宮中死氣沉沉,雖是一年初春卻寂靜無人,庭院中無人打掃,野草蔓蔓,雜物丟了一地。這幾日下了幾場春雨,地上更是泥濘。

衛雲兮踏入元芳宮中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荒涼的情景。她不由微微擰了秀眉,一旁的秦七勸道:“娘娘,不要進去了。仔細髒了您的鞋子。”

衛雲兮看著那緊閉的殿門,緩緩走了進去,吩咐宮人道:“打開吧。”

身後宮人連忙上前推開緊閉的殿門,隻覺得一股陳腐的氣息撲麵而來。秦七心中嘀咕,莫不是病死了吧?

衛雲兮心底掠過世事無常的荒謬感,曾經那張揚不可一世的周燕宜卻淪落到了這個地步。曾經她想好周燕宜也許會有千萬個結局,卻唯獨沒有想過她竟是這樣重病在身,無人問津。

衛雲兮走了進去,隻覺得殿中昏暗無光,內殿的床上躺著一個人,頭發披散。她走了過去,看著那埋在被中的周燕宜,定定看了許久。

周燕宜聽到聲響,輾轉反複,低聲喚道:“水……水……”

衛雲兮看了看桌上,茶壺中已沒有了水。她微微示意,秦七不得不出去端來了熱騰騰的茶水,正要遞上前,衛雲兮卻伸手接過,親自走到了周燕宜的床榻邊把她扶了起來,把茶水遞給了她。

周燕宜已是渴極了,劈手接過咕嚕喝了起來。她喝完,這才睜開眼看到身邊的人是誰。她心中已是萬念俱灰,自嘲一笑,沙啞問道:“你來做什麽?來看我死了沒有嗎?”

衛雲兮靜靜看了她瘦削的臉,慢慢道:“本宮來看看周嬪到底怎麽了,若是病了,本宮去喚太醫前來為周嬪診治。若是宮人不力,本宮也會撥一兩個人來伺候周嬪。”

周燕宜靠在床上,聞言笑了笑:“你會這麽好心?”

一旁的秦七聽了再也忍不住怒喝:“我家娘娘好心來看你,你竟如此不識好歹!”

周燕宜聽了隻是冷笑。衛雲兮衝宮人揮了揮手,淡淡道:“你們都退下吧。”

宮人們不敢怠慢,連忙退下。衛雲兮美眸掠過周燕宜瘦得有些脫形的麵容,輕聲一歎:“周嬪不相信也就罷了。本宮也不需多解釋。”

周燕宜這幾日心中鬱氣正無處發泄,咯咯笑了起來:“什麽周嬪!周嬪!衛雲兮,你別忘了曾經的我才是皇上的正妻!你不過是側妃!”

衛雲兮看著她病色沉重的臉,微微一笑:“可是現在,你不是。”

“那你呢?你又比我好多少?你說到底也不過是妾侍!”周燕宜眼中血紅,笑得嘲諷:“慕容修也不見得封了你為皇後!”

衛雲兮臉上的笑意不減,她拂去椅上的灰塵,慢條斯理地坐下:“是又如何?終有一日,我一定會成為皇後,可是你卻永遠沒有這個機會了。”

她美眸掃過內殿的狼藉,笑得冰冷:“皇上從前不喜歡你,現在更不會喜歡你。”

周燕宜聽到這誅心之言,氣得把自己的瓷枕狠狠砸向衛雲兮。衛雲兮不躲不避,那瓷枕就落在了她跟前的腳下。

“你滾!衛雲兮!你今天不過是來看我周燕宜的落魄。我不會讓你得逞的!”周燕宜破口大罵,罵聲令殿外的宮人聽了都忍不住咋舌。這周燕宜莫不是瘋了?竟然敢當著如今最後宮中最得寵的貴妃娘娘咒罵?

衛雲兮靜靜聽了她罵。等周燕宜沒有了力氣,這才起身喚來殿外的秦七,柔聲道:“傳本宮的意旨,讓太醫來元芳宮中為周嬪娘娘診治,還有再從內務府中調兩個伶俐的丫頭來伺候周嬪娘娘。”

秦七不明所以,想要再勸,卻見衛雲兮意思甚是堅決,不得不悻悻下去暗她的意思去辦。很快太醫傳來,宮女也調了來。衛雲兮看著一切都有了著落,這才由回了長明宮。

秦七不解,趁無人之時埋怨道:“娘娘何必去幫那周嬪,她那樣子再病幾日一個不好就真的病死了。”

衛雲兮卸了頭上的沉重的朱釵,看著銅鏡中自己清冷絕美的麵容,柔柔一笑:“死還不容易。在宮中,最難的是想死也死不成。”

秦七聞言一怔,半天才回過味來。果然,到了晚間慕容修來到長明宮,劍眉深皺不悅道:“你今日去看望了周嬪?”

衛雲兮低頭道:“是。臣妾聽聞她病重,所以特去看望她。皇上讓臣妾暫代皇後一職,統領六宮,臣妾不敢怠慢。”

慕容修深眸中掠過動容,他難得歎了一口氣,看定她清澈的美眸:“朕果然沒有看錯,你心地太好。”他頓了頓:“隻可惜像周燕宜這種人永遠不會明白你的好,還會以怨報德。”

衛雲兮柔柔一笑:“周嬪怎麽想的,臣妾可管不了。由她去吧。”

慕容修按住她的手,深眸中掠過戾氣:“你可以不理會,但是朕不能再容忍了。”他回頭對禦前內侍道:“傳朕的旨意,周嬪不知悔改,惡言中傷貴妃,以下犯上,即日起貶入永巷,讓她在裏麵好好思過!”

禦前內侍聞言連忙下去傳旨。衛雲兮眼底掠過一抹複雜之色,半晌才抬頭看著慕容修輕輕一歎:“皇上這是何苦呢?何必趕盡殺絕?”

慕容修冷哼一聲:“朕可沒有忘記她曾經是怎麽對待你的。雲兮,你難道不恨她嗎?”

衛雲兮聞言隻是沉默地伏在了他結實的胸前。殿中的宮燈映出的燭光悠悠,映出她眼底的冷色。

恨?

怎麽會不恨呢?她恨得麻木,恨得藏在了心底無法言說。那失子之痛,那皮鞭加身生不如死的痛苦,她怎麽會忘了呢。因為不會忘,所以她才會前去好好地“看望”周燕宜,才會讓慕容修想起,周家還有一個惡人……

周燕宜被貶入永巷的消息第二日就傳遍了宮中。蘇儀在重華宮中聽到這個消息,不由心底一寒。不過一天之間,衛雲兮不動聲色間,用了極陰狠的法子輕易地除去了往日的宿敵。

她定定坐在了椅上,身旁的羅尚宮喚了她幾聲才回神。

蘇儀按住心口,心聲不寧對羅尚宮道:“去,派人出宮去找本宮的父親。”她頓了頓,無力的吐出一句話:“本宮有事與他商議!”

羅尚宮低了頭,眼中掠過冷笑,連忙道:“是,奴婢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