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冊封貴妃(1)

上林苑試馬之後,宮中謠言又起,紛紛揚揚。人人側目,都言道長明宮那一位恃寵而驕,不把皇上放在眼中。衛雲兮也不辯解,一如往常閑時在禦花園中散步。就算偶遇了蕭世行,寥寥幾句寒暄,便一笑而過。

終於有一日被慕容修撞見有宮人非議,頓時龍顏大怒,令宮正司嚴查。宮正司管事公公稟報道:“那謠言的起頭是元芳宮中的一個宮女瞧見了禦花園中賢妃與蕭王殿下品茗。”

慕容修聞言冷笑:“原來竟是她!”

宮正司拿人向來手段淩厲,很快便扣住了元芳宮中一幹宮女內侍,一一嚴加拷問,最後宮人招供,是錦嬪周燕宜身邊的周嬤嬤命他們傳言,這謠言才越演越烈。於是宮正司又將這五十多歲的周嬤嬤拿下,不必行刑她便招得一清二楚,隻是她一口咬定是自己不滿衛雲兮冊封為賢妃,自己的主子卻是錦嬪。心生毒計,定要衛雲兮身敗名裂。

慕容修看著宮正司呈上來的供狀,冷笑一聲頒下聖旨,周嬤嬤杖斃,錦嬪奪去封號,份例減半。無旨不得見聖顏。

聖旨一下,衛雲兮聽到這個消息對秦七道:“本宮說過,隻要皇上不信,誰也動不了本宮。”

秦七這才鬆了一口氣,笑道:“娘娘聖明,可是誰能如娘娘一般穩坐泰山不動?奴婢都亂了手腳。”

衛雲兮隻是微笑,她不是太過鎮定,她是真的不在乎這些。

宮中謠言銷聲匿跡,又恢複了往日的沉寂。經過這件事,宮中的人對衛雲兮更高看了幾分,在謠言這麽盛行的情形之下,皇上還是站在衛雲兮這一邊,由此可見衛雲兮在皇上心中的地位超然。隻是宮人們依然不明白的是,為何衛雲兮這麽受寵,卻遲遲不被立為皇後?

眼見得再過一個月就近了年關,小寒這一日京城中又下了一場雪,天地間又披上一層銀妝。長明宮中的宮閣殿宇在雪的覆蓋下,有一種淡雅之極的美。時常令衛雲兮對著美景久久沉默。

“娘娘!”一日她正在出神看花園中的一處小橋,忽的身後傳來小香的叫聲。衛雲兮不由笑著回頭,她不知叮囑過小香多少次,她還是改不了一驚一乍的習慣。

“啟稟娘娘!好消息!”小香跑得額上冒出了汗水,笑道。

衛雲兮索然一笑:“什麽好消息?是皇上又賞了什麽嗎?”

“不是!是衛大人和衛公子進宮了!”小香興奮道。

衛雲兮猛的一震,不由握緊小香的手:“真的?”衛國公當真找到了衛雲衝了?離別十年,衛雲衝真的肯回來了?

她的一顆心噗噗跳著,一雙手也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小香點頭道:“是啊,娘娘,這時候衛國公與衛公子正在禦書房那邊,也許等等會過來看望娘娘的。”

衛雲兮一聽,竟有些不知所措,連忙進了殿中連連吩咐宮人奉茶打掃。自己轉入內殿中卻不知要做什麽。小香笑道:“娘娘梳洗打扮一下,讓衛國公看著娘娘精神點也好啊。”

衛雲兮連連點頭,挑了好幾件都不滿意,最後小香替她挑了一件淺紫色繡金絲宮裝,頭梳了驚鵠髻,依然是淡妝點麵,頭上朱釵點點。看上去清雅中不乏貴氣。

衛雲兮一向淡然的心中不由忐忑,她看著銅鏡中的自己,回頭問道:“這樣真的可以嗎?”

小香笑道:“娘娘無論穿什麽都好看。娘娘放心吧。”

正在說話間,宮人來報,衛國公已和衛雲衝到了長明宮的殿前。衛雲兮連忙迎了出去。隻見走在前麵的是一身月白長儒士服的衛國公,他翩翩而來,麵上黑瘦了不少,可是雙眼卻是一如既往蘊著慈祥笑意。

在他身後跟著一位身穿勁裝的年輕男子,容貌三分酷似衛國公,七分卻是有著衛雲兮熟悉的俊美。他長得像極了畫像中衛夫人的模樣。當年的弱質少年如今已結實有力,長大成人。他麵容黝黑,寬肩豹腰,行走間利落幹淨。

衛雲兮隻覺得眼中灼熱,有淚滾滾想要落下,但是卻生生忍住。她急走幾步,喚道:“父親……”下麵那一句卻是不知該怎麽說出口。

衛國公看到衛雲兮眼中一亮,上前跪下:“微臣參見賢妃娘娘。”

衛雲兮手足無措,她連忙上前扶起他:“父親免禮。”她說著看著他身後的衛雲衝,半晌說不出話來。

衛雲衝看了她一眼,再冷冷打量了長明宮的四麵,就這樣把犀利的目光盯在了衛雲兮的臉上。衛雲兮被他不善的目光看得幾乎有種被洞穿的感覺,不得不別開了眼,才不至於失態。

衛國公回頭,對衛雲衝道:“衝兒,還不拜見賢妃娘娘。”

衛雲衝唇邊溢出冷笑,這才緩緩跪下:“微臣拜見賢妃娘娘。”

衛雲兮前想要扶起他,衛雲衝卻是飛快起身,避開了她的手。

衛雲兮看著自己空落落的掌心,尷尬一笑:“哥哥已經變了樣子,雲兮都認不出來了。”

衛雲衝聞言猛的抬頭惡狠狠地瞪著她。衛雲兮一驚,好不容易想好的寒暄話都頓時忘了精光。

衛國公終於察覺到了異樣,回頭略帶無奈地對充滿了敵意的衛雲衝低聲道:“衝兒,為父跟你說好的……”

衛雲衝還未等他說完,就冷冷打斷他的話:“微臣隻是一介草民,猛的來到這富麗堂皇的宮裏,突然覺得不合時宜。父親大人,你和賢妃娘娘談吧,我出去走走透透氣!”

他說完轉頭就走,再也不看他們一眼。

衛國公尷尬地站在原地,衛雲兮亦是眼中漸漸泛起水光,她勉強笑道:“父親,就讓哥哥出去走走。我不要緊。”

衛國公隻能深深一歎。衛雲兮心中有許多話要與他說,於是擦幹淚痕,與他到了暖閣中品茶,一敘別後之情。

衛國公看著她素淨絕美的麵容,深深歎了一口氣。當初他聽從衛雲兮的話,出去尋找衛雲衝,可是沒想到南楚的變亂那麽快,快得當時身在北漢的他聽到消息的時候已是來不及了。更何況他根本沒有想到這場變亂還幾乎生生要了衛雲兮的性命。

衛國公看著她,低聲道:“公主委屈了。”

衛雲兮搖頭:“我不委屈,隻是以後該如何是好?”隻有在如父親一般照顧她十年的衛國公麵前,她才偶爾泄露了心中的迷茫。

衛國公眼中帶著嘲諷:“還能怎麽辦?如今皇上已封了我禦前行走,封了衝兒為驃騎將軍,看樣子像是要重用衛家。”

衛雲兮隻是沉默。衛國公也早就看穿了慕容修的居心。他不是想要重用衛家,他不過是想讓衛家一直留在了楚京。隻要衛國公和衛雲衝不離開,她衛雲兮就無法離開。一石二鳥,這一招既能綁住賢才為他所用,又能在深宮中令她無法再輕易有了別的不該有的心思。

慕容修,真的打算牢牢把她捆住在這長明宮了。

“公主放心吧。慕容修雖然疑忌我們,但是這明麵上的恩寵一定是會給的。所以這就給了我們機會。”衛國公慢慢地道。

衛雲兮美眸中一閃,問道:“什麽機會。”

“報仇的機會。”衛國公慢慢地道:“這一次,衝兒為什麽會跟著我回來,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衛雲兮心中一震,抬頭看著麵前目光堅定的衛國公,頓時覺得心中的那一份沉重又多了幾分。

“慕容拔和周秀死了,但是公主,你不要忘了這仇還未完。”衛國公看著衛雲兮,“微臣不會忘記,前朝的遺民也不會忘記!”

慕容修重用衛家令許多人都大感意外,身為攝政首輔的蘇相國第一個就感覺到了威脅。拉著禦前行走雖然看似閑散官職,但是卻能給慕容修最直接的建議。難道說,慕容修此舉是來壓製他蘇泉的?千百種猜測令他惴惴不安,甚至看到衛國公都覺得他翩翩儒雅的麵下是一種冷冷的譏諷。

蘇泉坐不住了,他打壓衛家十年,如今卻又讓他們有朝一日翻身,那豈不是糟糕?

重華宮中,蘇儀看著下首的父親,美眸中掠過煩躁。身邊的宮女已經退得一幹二淨。整個殿中也沒有人可以聽到他們父女二人的對話。於是她也不再隱藏,冷笑:“父親,我說皇上就是寵信衛雲兮那個賤人,你還不信。如今她的父兄都被皇上封了要職,接下來她就該騎在女兒的頭上了!”

蘇泉悻悻哼了一聲:“一朝天子一朝臣,皇上又不是之前的先帝,他要用誰,我又能怎麽辦?”

“那就把他們參倒啊!”蘇儀冷冷道:“趁他們還未在朝堂中站穩腳跟,讓他們滾!”

蘇泉哼了一聲,不置可否。

蘇儀見他眼中猶豫,笑道:“父親不是怕了那個衛國公吧?父親如今在朝中經營十年,難道還比不上那已經退隱那麽久的衛國公嗎?”

蘇泉臉上掠過尷尬的紅暈,他回頭看著自己不客氣的女兒,惱道:“你自己管好你自己。為何那麽久了肚子都沒有一點消息!皇上明明每月都來你的宮中,你給我爭氣一點,生下個一子半女,你的老父親也不用這麽拚命了!”

蘇儀被自己的父親說得臉上尷尬通紅,半晌才道:“這生兒子的事,又不是……說有就有的!”

蘇泉哼了一聲:“該怎麽調養,該吃什麽,都的努力一下。千萬不要再給衛家搶了先!我看著衛國公這次肯出山一定有他的目的!哼哼,人人都說他叛了前朝,依我看,其中的內情不會那麽簡單!”

蘇儀一聽,隻覺得其中還有隱情。她自小就知自己的父親憎恨衛家,連帶著自己長大也莫名其妙地討厭衛雲兮,無法容忍自己在她之下。可是每次她問起兩家恩怨緣由,自己的父親總是支支吾吾。

於是蘇儀忍不住追問:“到底衛國公跟前朝又有什麽關係?”

蘇泉冷笑:“衛國公當年是前朝皇帝欽點的開朝第一屆狀元,風流倜儻,騎馬遊街,那傾城而出的人堵得水泄不通。他與前朝皇帝不論在朝堂還是私下都相交甚好,兩人甚至稱兄道弟。皇上親自封他為左相,當時的衛左相可謂少年得誌,也做了不少為民的好事。後來他喜歡的女人嫁給了別人,所以他心灰意冷之下,辭官棄相,娶妻生子,這才在朝中銷聲匿跡了。”

“別人都說他衛國公叛了前朝,出賣了林皇後苟全性命,但是我卻不信,他當年會真的做出這種事來。要知道那林皇後……算了,說了你也不懂!”蘇泉煩躁地道。

蘇儀對這前朝的事知道得很少,聽得自己的父親說起來語焉不詳,眼中皆是疑惑:“但是衛國公出賣了前朝的林皇後是真的,那林皇後就是死在了亂刀之下。也許,當時他被逼到了絕境,隻能自保了。”

蘇泉想了想,精明的老眼中也是迷惑:出賣別人保全自己,這事換成他蘇泉肯定是眼都不眨地做了,但是這種事若是換成衛國公,恐怕是殺了他都不肯做的。可到底為什麽呢?為什麽十年前衛國公能做出這種卑鄙無恥的事呢?這其中一定有他不知道的緣由。

蘇泉越想越覺得不對頭,這十年前的舊案現在回想起來疑點重重。他越想越覺得千頭萬緒,道:“這事我得好好再查一查。這宮裏你自己好自為之。”

他說完匆匆走了。蘇儀見自己的父親來去匆匆,神神叨叨的,不由悻悻哼了哼。可是父親倒是有一點說的對,子嗣這件事真的是誰也幫不上忙。她摸上自己平坦的小腹,心中不由又是恨,是該好好籌謀一下怎麽懷上龍子了。

後宮中一如往昔,因年關將近而忙碌了幾分。幾日來衛雲兮一邊打點著宮中的事務,一邊與蘇儀合力掌管後宮過年事宜。蘇儀長袖善舞,聰明而懂得舉一反三,雖是第一次在宮中過年,但是繁文縟節亦是整理得條理清楚。衛雲兮心細如發,精於算數,宮中來往賬目她亦是處置得很快。兩人一時倒是盡棄前嫌,把後宮事務管得妥妥當當。

後宮安穩,朝堂上卻漸漸不安穩。崇郡叛亂風波未定,忽地又傳來消息,崇郡毗鄰的一異族趁亂侵入崇郡,如今的崇郡一帶真正成了南楚鞭長莫及之處了。蕭世行歸國之日即將來臨,慕容修終於肯鬆口,把崇郡歸了北漢,這是割地分疆,自然是不能寫在國書之上,隻是兩人密議半天的成果。

禦書房中,蕭世行接過慕容修手中的親筆書函,放入懷中,笑道:“燕山一帶實則並不難以治理,隻是皇上未找到辦法。”

慕容修冷笑一聲,蕭世行說得輕巧,崇郡那一帶異族混居,自古以來對南楚都是歸而不服,時不時要鬧事,如今蕭世行要那地方,他雖不知這燕山延綿百裏的山脈到底有什麽值得他如此大費周章地索要,但是想必也是不簡單。但比之前蕭世行說的放開兩國通商,減稅的條件,這已是很普通的條件了。

他想罷道:“蕭王殿下已達成了心願,再也不用說朕不守諾言了吧?”

蕭世行哈哈朗笑:“君子一諾,你我各取所需,實在無法怨天尤人。”

他深眸看定慕容修,笑得頗有深意:“下一次你我相見不知是在哪裏,又是何等情形。”

慕容修薄唇一勾,一笑:“也許是朝堂,又或許是戰場。誰能說得清楚?”

蕭世行一笑,轉身大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