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一層秋雨一層涼,今年北方的雨水特別多,還是初秋時節,天氣看著看著便冷了下來,讓很多人都猝不及防,往往夜幕剛剛降臨便躲進了被窩。

忙碌了一個月,總算把前任刺史留下的各種事務理清了頭緒,一切都走上了正規。衙門裏的人都鬆了一口氣,高長恭善解人意,便宣布放假半日,讓大家好好歇息。眾人歡呼雀躍,都如孩子般高興,高長恭和顧歡不由得相視而笑。

用過午膳後,他們便叫上鄭懷英,一起在花園的亭子裏閑閑地飲茶、彈琴、聊天,其樂融融。賢惠的鄭妃聞訊而來,理所當然地坐到高長恭身邊,與他們談論著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倒也頗有見識。鄭懷英溫文儒雅,頗有禮貌地與她在樂理方麵進行了一些探討。顧歡更不願讓她有絲毫難堪,也湊趣地陪著她說了些詩文字畫方麵的東西。高長恭斜斜地倚在軟榻上,沐浴著初秋的和風,看著花樹間飄飛的細雨,一直在愜意地微笑。

用過晚膳後不久,天便黑了下來,偌大的刺史府裏,大部分院落都早早熄燈,隻有當值的人還在盡職盡責。

碧雲軒的正房裏,一燈如豆,隔著紗帳更是隱隱約約,勉強能夠看到人的輪廓。伴隨著室外淅淅瀝瀝的雨聲,使氣氛更加曖昧,更多了幾分詩情畫意。

高長恭剛過弱冠之年,正是血氣方剛,與顧歡的情意更是濃得蜜裏調油,如膠似漆,兩人有整整一個月都公務繁忙,疲憊不堪,一到晚上便倦極而睡,親熱的程度都有限,根本沒好好纏綿過,這時歇息了大半日,到晚上便有了精神,一上床便開開心心地摟在一起,迫不及待地纏綿起來。

高長恭吻著顧歡如花瓣一般甜美的唇,兩手熱切地撫摸著她如絲緞般光滑細膩的肌膚。昏黃的燈火中,他的臉更加柔美動人,溫潤的眼睛裏滿是專注,隱隱燃燒著飛揚的熱情火焰,很快就讓顧歡理智全失,熱血奔湧,渾身滾燙,唇間溢出難耐的呻吟,高長恭聽了,更是心蕩神馳。

顧歡與他唇齒相依,心手相連,感受著他火熱的吮吻和撫摩,主動接納他的衝擊,在一波又一波的激烈進攻裏快樂地沉淪。

軟玉溫香抱滿懷,高長恭一如既往地迷醉於這無與倫比的甜蜜和喜悅中,任由快樂的浪潮席卷而來。他一聲一聲地輕喚著“歡兒”,緊緊地擁抱著她,帶她同登極樂的巔峰。

兩人傾聽著彼此劇烈的心跳聲,在急促的喘息聲裏相視而笑,纏綿地親吻,溫柔地愛撫,漸漸點燃新一輪戰火。

就在這時,忽然有人在院門外說話,繼而響起翠兒惶急的聲音:“王爺,王爺,王妃身子不適,請王爺速去。”

高長恭熱情衝撞的身子停了下來,心裏怒火漸熾,忍了又忍,才勉強平靜地道:“去請大夫了嗎?”

翠兒似已六神無主,忙亂地說:“還沒有,小婢不知該怎麽辦好,隻得來請王爺。”

高長恭喘了兩口粗氣,才控製著沒有發火。顧歡的手本來抱著他的雙肩,這時滑到他的背上,輕輕撫摸,示意他忍耐。

高長恭大喝一聲:“高震,高泰。”

門外立刻有人恭謹地答道:“在。”

“高震去找管家,馬上請大夫過府來診治。”高長恭命令道,“高泰送翠兒回去,告訴王妃,我一會兒就去看她。”

翠兒似是有些不甘心,又要說什麽,剛叫了一聲“王爺”,便被高長恭的隨從很有禮貌地製止,並客氣地送走了。

門外恢複了平靜,高長恭滿腹怒氣無處發泄,怔了片刻,忽然俯頭狠狠吻住顧歡的唇,腰部猛力推送。顧歡猝不及防,忍不住叫了起來,聲音卻被堵在口中,變得極為沉悶。

高長恭在一陣猛烈的衝撞之後,將心裏百味雜陳鬱積已久的情緒排山倒海一般傾泄而出,這才覺得好過了一些。

顧歡大口大口地喘息著,隻覺得渾身像是觸了電一般酥麻,微微有些顫栗。她抱住壓在自己身上氣喘籲籲的高長恭,一直沒有吭聲。

良久,高長恭慢慢滑了下去,平躺在她身旁,懊惱地說:“她就不會換個花樣,或者幹脆消停點?”

這一個月裏,這位王妃半夜生病已經有七、八次了,幾乎每次都是正當他們情熱之時來攪局,那翠兒身為丫鬟,平時便對府中人頤指氣使,竟比正牌主子還要有派頭,惹得府中的不少下人都怨聲載道,背地裏議論紛紛。她半夜裏直衝碧雲軒,雖表麵看著驚慌失措,實則理直氣壯。高長恭本來從不讓自己的隨從守夜,可她居然在夜裏來敲自己的房門,讓他十分生氣,後來便隻得分派隨從護衛值夜,主要就是攔阻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

高長恭的貼身隨從共有十八人,平時看上去都很平常,似乎與王府護衛沒什麽太大差別,實則他們都是高長恭親自訓練出來的精銳,平時待他們就如兄弟一般,這十八人對高長恭忠心耿耿,一齊將自己的姓氏放棄,全部改姓高,矢誌畢生效忠,至死不渝。軍中諸將稱他們“蘭陵十八騎”,對他們十分尊敬。高長恭怎麽也沒想到,居然有一天要動用自己的精英來對付一個小女人,惱怒之餘也有些無奈。

“歡兒,孔老夫子有些話還是正確的,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近之則不遜,遠之則怨。”高長恭歎息,“隻有你是不同的。”

顧歡也隻能歎氣:“其實,她也挺委屈的,可咱們也沒法子。你若是休了她,她就更沒臉見人了,現在好歹還有名分,衣食無憂,受人尊重,多多少少也是對她的補償吧。”

高長恭有點納悶:“你說,前刺史居然有一妻九妾,他就不累嗎?要是後院打起架來,他該怎麽辦?我覺得他真是老壽星找砒霜吃,活得不耐煩了。”

顧歡忍不住笑了:“人家是遍施雨露,沒你那麽死心眼,那些妻妾們自然也就不會鬧起來了。”

“我做不到。”高長恭長歎,“我隻喜歡你一個,沒辦法再去碰其他人。”

“我也是。”顧歡開心地摟住他,“要不,我在外麵置個宅子吧,你住過來。咱們離得遠些,她眼不見為淨,說不定會好一點。”

高長恭想了一會兒,輕聲說:“照例,你現在是三品大將軍,本來也應該有自己的府第,可是,實在太不方便了。我總不能天天住在你府裏,隻能晚上過去,反而會招人閑話。到時候流言蜚語滿天飛,更煩。”

“那倒是。”顧歡立刻反應過來,便道,“既是如此,我們就暫且這麽過著吧,你也別煩惱了。鄭妃畢竟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不能與你雙宿雙棲,自然覺得委屈,即便有些脾氣,也是可以理解的。長恭,你就忍一忍,平日裏多對她表示一下關心吧。”

“好,就聽你的。”高長恭的鬱悶和惱怒全都煙消雲散,吻了她一下,便起床去抹身。

顧歡關切地道:“夜裏涼,多穿點。”

“嗯。”高長恭答應著,穿好衣服,係上腰帶,隨手將散落的長發束在腦後,轉頭對她笑了笑,溫柔地說,“你先睡吧,別等我了。”

顧歡微微一笑,卻沒有答應,隻是關照他:“外麵在下雨,叫人帶上傘,跟著你。”

“好。”高長恭出了房門,對守在門外的另外兩名隨從高益、高豐吩咐了幾句,便向後院走去。

高益仍然警惕地守在院子的暗影裏,高豐撐起傘,跟著高長恭離開了。

顧歡迅速下床,用熱水擦洗一下,又鑽進了被子裏。天實在太冷了,卻有沒到要烤火的地步,屋裏沒任何升溫的東西,身上沾了水後,更是冷得她牙關直打戰,裹在被子裏好一會兒才暖和過來。

這下,她再無睡意,看著房梁苦苦思索。

原以為自己能和那個正牌王妃相安無事,卻沒想到回來不過一個月,生活就已經不像過去那麽順心了。

真要說起來,他們都很無奈。高長恭想要悔婚,差點把命丟了。她為了保住高長恭的身家性命,付出了沉重的代價。鄭妃什麽都不知道,卻不得不嫁給一個根本不愛她的男人,身為正室王妃,卻夜夜獨守空房,而且很可能一生都會如此。為了避免這種悲慘的命運,她拚盡全力,試圖抓住丈夫的心,其實也沒有錯。當然,在中國,無論是什麽朝代,都是男權社會,女人嫁進夫家,就應該安分守己,相夫教子,孝敬公婆,對丈夫的其他女人更不能妒忌,得一團和氣,而高長恭的家十分簡單,上無父母,下無子女,當中隻有顧歡這麽一個既非妾侍又是朝廷命官的特殊女子,照例說是可以和平共處的,但鄭妃這麽快就按捺不住了,倒是有些出人意料。

為今之計,隻能想辦法將鄭妃遣走,送出青州,要不然便得繼續忍耐,由著她折騰下去。

顧歡左右為難,想來想去也沒什麽好的辦法,隻得長歎一聲,翻了個身,閉上眼睛。

這時,高長恭才穿過巨大的花園,來到鄭妃所住的鳴鳳軒。

這裏是前刺史正室的居所,建造得相當豪華,高長恭仍如以前來探病時一樣,走過院子,直奔正房。

大夫已經來了,床上的紗帳已經放下,鄭妃隻把手伸出來讓他把脈,翠兒守在床邊,殷勤侍候。

高長恭一進來,屋裏的幾個婢女都躬身施禮,齊聲道:“見過王爺。”

高長恭微微點了一下頭,便走過去,坐到婢女抬過來放到床邊的椅子上,關切地問:“趙大夫,王妃的病怎麽樣?要不要緊?”

那個大夫須發皆白,是本城首屈一指的名醫。他放開把脈的手,恭敬地說:“王妃隻是偶感風寒,並無大礙,隻要注意保暖,臥床歇息兩日,再服上幾劑藥,便不妨事了。”

“那就好。”高長恭溫和地笑道,“有勞趙大夫費心了。”

“不敢。”大夫躬了躬身,“老夫這便去開方子。”

“好。”高長恭揮手讓婢女們跟到外間去侍候筆墨。

翠兒這才把紗帳撩起來。鄭妃躺在床上,身上的錦被蓋得很嚴實,隻露出略顯蒼白的臉。她眼巴巴地看著自己的丈夫,忽然悲從中來,不由得熱淚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