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難買丹誠一寸真2
坐了片刻,丹麒遲疑問道:“這莊主小姐是怎樣一個人呢?怎會有這麽多人趕來跟她賀壽?”
少年道:“也就是普通人一個。朋友太多也是麻煩,平時見著老是要她做這樣幹那樣,煩死她了。這種聚會日子她都是最後一個出現,好等那些朋友們到全了,坐在一起,才不好意思跟她亂說。”
丹麒道:“我倒是羨慕她有這麽多好朋友。”說罷眼神裏不禁露出向往的神情來。
少年道:“交朋友最是簡單的,看對眼了,就拿出誠意來,將心換心,誰都可以做得到。”
丹麒叫道:“哪裏有你說得如此簡單,她是連……”遲疑了一下,終於還是沒有把那個人說出來。扭頭往莊子的方向瞧了一眼,縮了縮脖子,一副心有餘悸的樣子。
少年也不管他,站起來道:“時候不早,我也該回去了。”
丹麒有點戀戀不舍,忍不住道:“你呆在這個窮地方幹粗活有什麽好,不如跟我回去吧。”
少年驚訝:“啊?為什麽?”
丹麒揚起臉來:“我喜歡跟你說話,你也喜歡我啊。”
“啊?”
“你對我很好啊。”
“……”
“你請我吃蓮子還有黃瓜,會教訓我,但是不會對我說欺騙的話。雖然你對我不恭敬,但是你不會害我,你對我很親切……”
“……”
“跟我走吧。我家裏很有錢,房子也很大。”
少年終於明白自己遇到一個神經病了。他歎了口氣道:“我也很想跟你一起走的,可是……我把自己賣給莊主小姐了,所以……抱歉了。”
丹麒跳了起來:“不是說來去不拘的嗎,你怎麽就把自己給賣了呢?”
少年垂下頭,肩膀微微顫抖:“身不由己,無可奈何。”
“那……我把你贖出來。”
“她不會見你的。”
“我是……”
“就算你是皇帝兒子也一樣,她最討厭恃勢淩人的人了。”
“……”丹麒啞了口,“哼”了一聲。過了半晌,又“哼”了一聲,腳在地上碾來碾去,一副很不服氣的樣子。
“那麽就這樣了。”少年沒空理他,把東西收拾進籃子,挽起就走。
丹麒在背後追問道:“那你告訴我你的名字,我有空去莊裏找你。”
少年道:“我叫小悅,我很忙的,你最好還是不要來了。”
丹麒撅著嘴說:“你不讓我來,我偏要來,誰也攔不了我的。”
三天後,“有來有往”多了三個少年,說是六親無靠,衣食不繼,來找工作的。穿的是粗布衣裳,但神情和語氣卻都有種倨傲。
登記入冊的少年也沒有多問,大筆一揮,在卷冊上寫下三人名字——小丹、小三、小五。然後說:“第一天來,茅坑會洗吧?先去把後院的茅坑洗一下。”
小三跳了起來道:“為什麽要我們去洗茅坑?”
那少年頭也不抬:“因為洗茅坑的人病了,正好有空缺。”
小三還待理論,小丹把他一拉,道:“洗就洗,又不是不會!”
小三苦著臉,道:“殿……”被瞪了一眼,忙改口道:“小丹,我沒有洗過。”
“沒洗過就去學。”小丹敲了他頭一下,抓著後領扯走了。
這小丹自然就是皇子丹麒了。他那日回去以後,思前想後,覺得這莊主小姐果真有幾分了得,還跟那個人關係非同一般,若是能說服她支持皇姐,皇姐的地位可就無人敢動搖了。
卻不知那人出現在莊裏純屬巧合,不是跟小姐祝壽來的,隻是他看多了祝壽的人,自己想歪了而已。
一麵又想到那個新交的朋友就在莊裏,看來這莊裏的人物一個個都非同一般,甚至連外頭的出色人物都一個接一個往這裏紮堆,他又怎能放過這麽好的機會。
於是纏著林月溪要他證明自己得了傳染病,需要在宮裏休養十天,不得探望,好使他能溜出來。林月溪自然不肯,當不過他的手段,被纏了三天,終於讓他得逞。
他得了休假,便率著服侍他的兩個小廝馬上興衝衝的趕來入莊了。卻不想剛進來就給踢去洗茅坑。
丹麒原本想著洗便洗吧,反正不用他動手,佩服著自己會帶小廝來的先見之明。可是現在他站得遠遠的,還是嗅到那一陣接一陣的臭氣,加上兩個小廝平日哪裏幹過這些活的,不住嘴的在埋怨,聽得他煩躁不已。
說起這茅坑是公用的,跟他在皇宮裏用的便桶自是不同。茅房內挖了坑道,外連至房外的一個埋在地下的大缸裏麵。汙物被水一衝,都衝到大缸裏麵,茅房裏麵還是清潔的。可現在他們要清理的就是外麵的大缸,那種味道啊,連蒼蠅蚊子都能熏死。
丹麒在烈日下曬了半天,又熏了半天,心裏也不禁有了幾分後悔,卻又不好意思丟下兩個小廝先走,隻好幹熬著,偶爾也開口附和一下兩人的牢騷。
三人負責的工作是要把大坑裏麵汙物打撈出來,盛進桶裏,留著澆菜地。
丹麒此刻方想起瓜菜都是這樣種出來的,隻覺得胃裏一陣難過,幾乎把早上喝的一碗梗米粥都吐了出來。
那負責登記的少年這時走來監工,見到一個遠遠站著,臉色發青,其餘兩個雖然在幹,可是手腳又慢,嘴裏還不住牢騷,不禁皺眉道:“這麽簡單的活也幹不好,你們是打算來混飯吃的嗎?”
小五道:“這種粗活我們是不會幹,別的還能對付。”
那少年冷哼一聲:“還嫌髒呢,我看你們除了這個什麽也幹不來。”
丹麒聽不得人埋汰他手下,上前踏了一步,掩住鼻子道:“你別小看人,我們除了這個什麽都幹得來。”
少年瞧他一眼,道:“好,那明天寅正二刻到地裏挖薯,如果你們能幹好,往後就到地裏收割,如果不行,仍舊到這裏洗茅坑。”
“一言為定!”
小三卻在一旁嘀咕道:“天都沒亮,就得去挖薯,這還讓不讓人活了?”腦袋早又挨了一記。
次日一早,外麵還是烏黑嘛漆的,伸手不見五指。三人爬起便到院裏集合,裏麵早等了六七個少年。
那登記姓名的少年見他們來了,便說:“三個人分為一組,一個麻袋,把挖出來的薯塊都放裏麵,天亮就拿去秤,哪組挖得最多的可以放假半天。”
眾少年都一聲應諾。
小三小五拎著那麻袋,隻苦了臉麵。
丹麒道:“努力幹,不能讓人家小瞧我們,這總比洗茅坑好得多了。”心裏想,要是再在茅坑那種臭烘烘的地方工作,他怎麽好意思去找小悅。
眾人到了薯地,地裏頗多砂石。環境黑得看不清,雖有小鏟子,卻也隻能靠手去摸。
小三忍不住又發牢騷:“怎麽把薯種在這鬼地方!”
丹麒道:“自然因為隻有在這種地才能種出薯來。”說著挖了一塊大的,掂在手裏覺得分量很重,不禁喜道:“這裏的薯果然長得肥大,硬邦邦的,結實極了。”
待到天亮,把眾人挖的薯上磅一秤,卻是丹麒三人那袋最重。
三人喜形於色,心道:這回看你還有什麽話說!心裏得意洋洋的,根本不以幹了粗活為恥了。
那過秤少年往袋裏張了張,皺眉道:“這都是些什麽!”
翻轉袋子,拎著袋底兩角一抖,裏麵的東西掉了一地,卻見除了滴溜溜滾動的幾個薯塊外,其餘都是石塊。
那少年搖著頭道:“你們三個的手連薯塊跟石塊都摸不出來,還是去撈糞吧。”
丹麒站在糞缸三丈開外,陽光白花花的從頭頂投下來,他覺得自己快發瘋了。
那天三人挖薯挖了一堆石塊,又被丟來洗茅坑,他也曾提出要見莊主小姐,結果人家的答複是,假如他的工作做到頂級,小姐就會讓他見她。
洗茅坑也可以做到頂級!他覺得那個少年在忽悠他。但那少年一本正經的對他說:“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這是小姐常說的話。你要真有本事,就去好好琢磨怎樣把茅坑洗得天下第一吧。”
丹麒磨著牙想,所謂的頂級,不就是把髒東西都掏幹淨,把缸洗的跟新的一樣嘛。對了,我洗不來,不興換個新的麽。
可惜這缸深埋在地下,換個新的似乎比把它洗幹淨更麻煩。他看了半天,最終還是決定讓兩個小廝按原來那套做。他心虛的說:“都幹了兩天了,總不能半途而廢,你們遲早會習慣的。”
兩個小廝覺得他家殿下一定是發瘋了,不在清涼熏香的宮裏呆著,巴巴的到這裏來挖糞。不過事已至此,埋怨似乎也沒有用,殿下的耳朵好像被什麽堵住了,什麽都聽不進去。兩人隻好認命的拚命幹了起來。不同於開初的磨磨蹭蹭,他們現在意識到不把糞缸清理幹淨,這種工作永遠沒個盡頭。
人一有了目的性,行動就會賣力起來。這才幹了半天,清理工作已經大有起色,掏出來的髒物裝了幾大桶,比過去兩天做的加起來還要多。
眼看勝利的曙光在望,兩人更是奮力勞作起來,爭取在今日清理完畢,偏生在這時刻,有人來如廁。
隻見這人三十來歲年紀,穿著尋常布衣,長得清秀挺拔,一雙眼睛笑眯眯的,帶笑含情,看著什麽都帶著幾分媚態。
這人哼著歌,從院子前麵提踢踏踏的走過來,似乎上茅廁是一種很享受的生活。
丹麒眼看工作即將完成,怎地容有人又添麻煩。跳出來道:“這位大叔,這茅房正在清理,你到別處去好不?”雖是請求,但語氣已帶上幾分居高臨下的味道。
那人一雙桃花眼往他臉上轉了轉,笑道:“我等不了,你們在外麵清理,我到裏麵辦事,也不會礙著你們。”
丹麒不耐道:“不行,就是不行!”
那人嘿嘿一笑:“你是哪裏來的?真是厲害,這茅廁還歸你管了!你這般年輕就擔此重任,真是前途無量。”
也不理他,繞過了他,仍舊哼著歌往茅房走去。
丹麒看到這人絲毫不把他放在眼內,言笑間又帶著刺兒,加上在日頭下曬了半天,無名火蹭蹭的往上竄,眼見這人正走過糞缸,心生一個邪惡念頭,叫道:“路上很滑,大叔小心腳下!”
說著,飛起一腳,想把這人踹進糞缸裏去,出口惡氣。
他這口氣也是憋得久了,現在一爆出來,連他皇姐都隻怕會忌他三分。他也是豁出去了,隻想若是惹出事來,鬧大了才好,教那小姐不得不出來見他。
這一主意打的就是客入糞缸,大鬧山莊。
不料那人竟似背後長眼睛一般,身子不知怎地一讓,已閃了開去。
丹麒覺得一股大力自後襲來,他像片葉子一樣飛了出去,“撲通”一聲正正掉進了大糞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