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發現（1）
文慈醫院的VIP病房區用了明亮溫馨的暖黃為主色調，搭配著鮮活的蔥綠色落地簾，舒適得不帶一點醫院的感覺，隻是那一股子揮之不去的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帶著與周圍格格不入的異樣氣息，讓所有的溫馨顯得虛情假意。
“進去吧！”卓天對著站在病房門口遲遲不肯開門的方又安低聲說道，今天的他依然是十年如一日的西裝革履，正經得讓人挑不出一絲毛病。
相對比起來，方又安的氣勢弱了許多，斯文清秀的臉上平靜無波，一件黑色的棉質T恤、一條泛白的牛仔，再加上一雙洗得幹淨的舊球鞋，這枚老正太總是讓人猜不出他的實際年齡。
推開門，病房非常大，裝修得舒服華麗，一應設備具全，如果不是病床旁邊擺著的各式各樣的醫療器械，他會認為這是哪家五星級酒店的總統套房，而不是醫院毫無生機的病房。
在他的記憶中，對病房的印象，還停留在他母親去逝的那年，擁擠的房間塞著三張病床，斑駁脫漆的櫃子讓房間唯一的通道顯得狹窄異常，刺鼻的藥水味，哭哭啼啼的聲音，虛弱無力的病容，以及充滿疲憊的家屬身影，還有隨時都會上演的各種絕望、無情、溫情、希望……
看著病床上的老頭子仍舊精神的臉，方又安默默站在病床旁邊，麵無表情。
這是，他的父親。
今年六十歲的方家老頭，有著一雙與方又安極為相像的眼睛，正閉目躺在床上，旁邊的護士MM正在為他做靜脈注射，聽到開門的聲音，便睜開了眼。
“來了？！”方宏星眯著眼打量著他最小的兒子。
蒼白的麵容，倔強的眼神，和年輕時候的他如出一轍，唯一不同的，也許是那抹隻需嘴角微微勾起就會顯得溫暖的微笑，像他的母親。
方又安沒有笑，表情有些涼薄。
他一言不發的沉默看在方老頭眼中，像是一種諷刺，這個兒子根本不屑看他。
“你最近在做什麽？”方宏星心中忽然集聚了一股無名火，明明很希望他來看自己，可是當自己看到他這副德性的時候，偏偏又氣得冒煙，此時隻能按捺住自己的怒火，陰沉地開口問道。
“玩遊戲！”方又安老實的作答。
“玩物喪誌！”方宏星的怒焰又高漲了一寸，忍耐住，繼續問，“工作呢？”
“沒工作！”
方老頭忍得很辛苦，繼續保持一個嚴父的形象。
“那來方氏，叫你大哥給你安排個職位！”
“我不要！”
卓天冷靜的站在一旁，心中在倒數計時，5，4，3，2，1……
就聽一陣“乒乒砰砰”的聲音，方老頭床頭櫃上的東西已經全被他掃落在地。
好在護士MM做好靜脈注射便離開了病房，否則指不定被嚇成啥樣。
“你看你這德性，三十歲的男人了，還一天到晚不務正業，連個正經工作也沒有，我方宏星怎麽會有你這麽個兒子！！”
“砰——”
杯子摔碎的聲音，方老頭火氣上腦一發不可收拾，越看方又安越不爽。
“你看看你，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天橋下的乞丐都比你有精神！整天躲在家裏做那些見不得光的事，你簡直是個垃圾，社會的渣滓！！”
“……”
“看來您的精神非常好，這樣我就放心了。那我就先走了，再見！”方又安對父親的怒吼無動於衷，微微欠了欠身，便轉身離開。
又是一陣“乒乒砰砰”的聲響，還伴隨著方宏星的吼聲。
“滾滾滾，給我滾，以後不要再讓我看到你，也不要來求我！你這個不孝子，沒有出息的小畜牲！！”
於是，小畜牲離開了他的視線之後，老畜牲頹然的坐在了床上，不複剛才的精神，滿臉的腐朽。
自從腦袋裏長了腫瘤後，他越來越無法控製自己的脾氣，當年沉著冷靜的商業大亨已經變成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
“他，還是不肯原諒我！”方宏星低聲呢喃著。
卓天以低不可聞的聲音輕輕歎了口氣。
方又安不肯原諒的，何止是他……
※※※
向小柔今天的心情十分好，雖然精神有點萎靡，年假老總已經批下來了，從下周開始，一共五天，連著兩個周末，一共可以休息9天，自打她從學校畢業後，除了春節就再也沒有休息過這麽長的假期了，因此她相當的開心。
昨晚上古FB已經全部打通，自己還誤打誤撞接到了神遺之戰的隱藏任務，所以遊戲的興致相當高。
照例上遊戲前先上官網遛一圈，她發現自己的名字被掛在了官網首頁之上，碩大的標題寫著“上古戰場個人首殺成就者——一朵嬌花”！
她已經變成《戀世》之中家喻戶曉的大神了。
淡定……
她按捺住激動的心情，告訴自己，一切虛名都是浮雲。
給自己下了盤餃子，再炒了份青菜，煲一鍋蘿卜排骨湯，她一個人吃得津津有味，不用掐著時間上遊戲的感覺真好，隨意且自在。
抹了抹油光發亮的嘴，洗好碗筷，還給於夏留了一碗湯溫在鍋裏，她才慢悠悠的爬上遊戲。
昨晚打完FB已經淩晨4點了，她接了隱藏任務，也顧不上BOSS掉落的東西和所謂首殺成就的獎勵，就匆匆跟眾人道別然後下線睡覺，再上線的時候，她的一朵嬌花仍然站在死亡寶座之下。
看了看隱藏任務——英雄王者之路，她想起了這個曆史任務的英雄係統，印象中似乎有一個全服唯一的極品稱號，就叫作英雄王者，莫非自己的任務與此有關？
拯救世界，封印裂隙，終結這場罪惡之戰，成為萬人敬仰的英雄王者。
光想想，都讓她熱血沸騰。
不知為啥，向小柔突然間很想和家有嬌花分享這個信息，並聽聽他的意見。
家有嬌花此刻正在愛維斯主城的自由港口，向小柔點了回城，她就存在愛維斯，因此很快便找到了他。
自由港口的陽光很燦爛，因為大戰即將開始的原因，港口的船也比以前多了許多，整船整船的物資在港口禦下被送往軍事廳，巡邏的NPC數量也增加了一倍，表情凝重的來回巡視著。
家有嬌花坐在港口西邊角落的廢棄碼頭邊上，頭戴一頂髒兮兮的破鬥笠，手執一根魚杆，閑適的釣著魚，身上的黑袍在陽光下顯得更加破舊。
[私聊]一朵嬌花：喂！家花，醒醒，擦擦口水，魚跑光了！
向小柔走到他的身邊，坐下。
家有嬌花把遮到眼睛的鬥笠抬了抬，發現是她後又再度把眼睛遮上。
[私聊]家有嬌花：噓！我在釣美人魚！
[私聊]一朵嬌花：=。=||美人魚你妹，你該回家吃藥了。
低垂的鬥笠讓向小柔看不見家有嬌花的眉眼，陽光在他臉上形成奇特的陰影，模糊了他的麵目。
他忽然間自顧自的說起來。
[私聊]家有嬌花：小花，你為什麽玩這個遊戲？
[私聊]一朵嬌花：啊？！
這是他第二次問她這個問題，向小柔不明白他為什麽突然間如此問她，而家有嬌花似乎也沒有要她回答的意思，仿佛自言自語的繼續說著。
[私聊]家有嬌花：你說它值得你玩，那這個遊戲有什麽是值得你玩的？
[私聊]家有嬌花：是它的故事？任務？FB？PK？還遊戲裏的人？
這個問題，向小柔無法回答，她是個外表理性但內心感性的人，給不出什麽實際的答案。
[私聊]一朵嬌花：那你呢？你又為什麽玩？這遊戲有什麽值得你玩？
[私聊]家有嬌花：沒有！沒什麽值得我玩的。
[私聊]家有嬌花：這個遊戲有兩千多萬玩家，所有玩家都在這麽一個服務器裏體驗，而我，隻是想找一個人罷了。
[私聊]家有嬌花：兩千萬分之一的機會，你說是遇見她的機會大一點，還是中彩票頭獎的機會大一些？家有嬌花突然掀開鬥笠，很認真的望著向小柔問道。
那張小眼睛小鼻子八字胡的臉，讓向小柔沒來由的一陣心疼。
今天的家有嬌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讓她捉摸不定。
[私聊]家有嬌花：還是中彩票頭獎簡單點，一千七百萬分之一的機率。
他自己回答自己，轉開頭，再次把鬥笠拉下來，遮住了眼睛。
[私聊]家有嬌花：我每天認識一百個人，兩千萬個人，我需要大約548年時間才能全部認過一遍，而她，還不知道在不在這些人之中。
[私聊]家有嬌花：你說，我會在哪一年遇上她？
[私聊]家有嬌花：或者，我這輩子也遇不上她？
[私聊]家有嬌花：我記不清她長什麽樣了，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愛她，我隻想見見她，請她吃頓飯，我親手做的，如此而己！
遊戲裏的人物沒有眼淚，所以向小柔的一朵嬌花仍然是滿臉的笑容。
她的心，卻被那些淡淡的語句，扯開了一道口子。
好多年以前，似乎也有一個男人，總是帶著孩子氣的笑容，告訴她他有一手得至其母真傳的好廚藝，總是說著要為她下下廚，總是以為來日方長，後來卻再沒了機會。
[私聊]家有嬌花：有沒人跟你說過，你有點像她？！
[私聊]一朵嬌花：呃……家花……你節哀順便。
向小柔看到那句話，心裏一緊，想說些什麽，卻不知為何，話到了嘴邊卻變成一句“節哀順便”。
家有嬌花猛然間抬起頭，摘掉頭上的鬥笠，猥瑣的臉上浮現出猥瑣的笑容。
[私聊]家有嬌花：小花，現在的女人都像你這麽好騙嗎？
[私聊]家有嬌花：不知道好不好泡妞？
[私聊]家有嬌花：哥的戲劇天份還不錯吧，不玩遊戲改去當演員應該也能混碗飯吃吧。
家有嬌花嘻皮笑臉的看著她，不複剛才的落寞與蕭瑟。
[私聊]一朵嬌花：你去死吧！你這個賤花、破花、大便花！！去死去死去死！！！
向小柔怒不可遏的站起來，她純真的心靈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傷害，狠狠的踹了他幾腳後才毅然絕然的離開。
才走出自由港口，就接到了嚴舒瑤發來的組隊邀請。
收拾收拾自己被破壞了的好心情，向小柔同意了她的組隊邀請。
[組隊]牛夫人：哇哇，花花大神！！請接受小女子的敬仰！
[組隊]一朵嬌花：汗！舟舟你別這麽說，人家會臉紅的！
[組隊]逆水行舟：你果然老當益壯，尤勝當年，才兩個月時間，阿厄斯的個人首殺啊！
[組隊]一朵嬌花：我呸，什麽老當益壯，丫再說我老，我跟你急。找我幹嘛？
[組隊]牛夫人：幫我們做個任務吧，殺個野外BOSS，微風古城。
[組隊]一朵嬌花：行，就來！
向小柔迅速修理了一下裝備，傳送到了微風古城，嚴舒瑤與陸之舟正在古城的廢墟上等著她。
[當前]輝煌小少：舟舟，我愛你。
[當前]輝煌小少：舟舟，我們認識這麽久了，你難道一點都沒有感動過？
[當前]輝煌小少：舟舟，隻要你跟我在一起，要我做什麽都可以！
……
才剛見到嚴舒瑤她們，就看到當前頻道上刷過的一長串惡心肉麻的對話，讓向小柔的雞皮疙瘩灑了滿地。
一個人類的戰士站在她們前麵，不停的刷著當前頻道。
實在看不下去了，她發了個私聊信息給嚴舒瑤。
[私聊]一朵嬌花：？？怎麽回事？？
[私聊]逆水行舟：是舟舟的追求者，牛皮糖一個甩都甩不掉。
[私聊]一朵嬌花：汗，我以為是追你的人……
[私聊]逆水行舟：不是！這男人叫邵輝，和舟舟家是世交，追了她很久了，怎麽說都不死心。
邵輝？！
熟悉的名字，向小柔回憶了一下，忽然間想起來，這個邵輝不就是上一次在酒店裏遇到的那個男人。
果然像塊牛皮糖，不管是在現實還是在遊戲，都讓人厭惡。
[當前]輝煌小少：是不是這個不男不女的人，舟舟，你回答我！是不是因為她？
[當前]輝煌小少：舟舟，如果你繼續跟她一起，我保證，你會後悔的！
[當前]牛夫人：邵輝！！你在胡說八道什麽，別再說了，也別再跟著我了，否則我們連朋友也沒得做了！！
陸之舟煩到不行，撂下了狠話，然後拖著她們匆忙逃開那個牛皮糖男人。
任務怪在微風小城西北方的加爾山上。
[組隊]牛夫人：花花，你什麽時候加入了血色榮耀啊？第一大公會啊，真棒！果然是我家牛牛口中的大神之神，才加進去就把上古打通了！
[組隊]一朵嬌花：啊？？
向小柔突然間記起來自己還沒有從公會中退出，一直以來她都屏蔽了公會頻道，因此也沒有意識自己仍然在血色榮耀中。
[組隊]一朵嬌花：忘了退會了，你們等會。
點出公會頁麵，她正準備點退會，卻在不期然間，看到了一個名字。
明日殤！
那是……卓天在《江湖少年遊》中使用的ID名字。
向小柔突然間停住了腳步，愣在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