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以前奏之名
事態平息下來後，眾人退去。紅蓮被送回房間，並交由奇工診治。
李欣寸步不離地呆在房間裏，現在這種情況，她的守護一定要滴水不漏。她一臉嚴峻地坐在椅子上，看著賽法的診治。
賽法被那種目光看的很不舒服。他轉頭，道：“王後，我沒記錯的話，這裏不是您的房間吧？”
李欣點頭，“那又怎麽樣？”
賽法歎口氣，“那您能不能不要用眼神打擾我的治療呢？”
李欣還是一臉冷峻，“防人之心不可無。”
賽法繼續歎氣，“您以為王會讓不信任的人來診視戰鬼？”
“我相信他……”李欣眉梢輕挑，“但是，多個保險總是好的。”
賽法笑著轉頭，繼續自己的工作，“王後，恕我冒犯。但不懂得隱藏敵意的人，容易樹立敵人。而身為王後，您的一舉一動，是有無數眼睛在看著的。”他悠然地看她一眼，“鋒芒畢露的人，容易招人忌恨……這句話，您聽說過沒有？”
李欣皺眉。鋒芒畢露？招人忌恨？這種話，聽起來實在是讓人不舒服。
賽法看她皺眉，便笑了，“如果是王的話，就會笑著接受我的意見……”
“不好意思，我不是王。”李欣側開頭，不假理會。
賽法笑著搖頭，隨即表情卻開始變得深沉。護法的力量，是絕對的，敵我不分，無法戰勝。這種強大，如果沒有節製地使用的話，恐懼就會變質，而他能感覺到，的確有什麽東西開始變化了。八部的各個將領，在那種情況下，被完全壓製，心裏絕對不服。而王後也不像王那樣會事後安撫……總的來講，事情變得麻煩了……
不過，他隻是個藥師，救死扶傷才是他的職責。
“窯！”他拿出鑄煉石，輕喝。
八芒星的鑄煉陣頓顯，他拿出一包魔藥，撒下。
紅蓮的呼吸趨於平穩，表情也變得平和，許久，緩緩睜開了眼睛。
“蓮。”李欣立刻站起來，走到了床邊。
紅蓮淺笑，然後，略帶憂慮地看著賽法。
賽法頷首，道，“戰鬼殿下，是王讓我負責您的病情。所以，請您安心接受治療……我要提取您的血液，會有點痛，請忍耐一下。”
“我……”紅蓮想要拒絕。
賽法卻伸手按住了紅蓮的額頭，“我是醫生，不論您的真實身份是什麽，我都會不會傷害我的病人。請放心。”這句話，既是說給紅蓮聽，也是說給李欣聽的。
紅蓮隻能接受，而李欣也無法反駁。
“窯！提血！”賽法輕喝。八芒星陣爆發出了光芒，而光芒褪盡的時候，凝成水滴狀的血液漂浮在半空。
賽法拿出一個小盒盛下那些血液，又收回了鑄煉石。
“我會盡快診斷出病情的，請休息吧。”他說完，衝李欣行禮，“王後，我先告退了。”
李欣點了點頭，目送他離開。
“小欣……”紅蓮坐起來，開口。
李欣笑著轉頭，“蓮~”她坐到床沿，“好些了嗎？”
紅蓮的神情，還是憂慮。“我傷到你了嗎？”紅蓮打量了李欣一番，問道。
李欣拍拍胸口，得意道，“開什麽玩笑，我可是護法呢！”
紅蓮垂下眼睫，“那其他人呢？”
李欣的拍胸口的手僵住了，無法回答。
紅蓮無奈地笑，“從以前開始，就是這樣。隻有我一個人能得救……我的力量，一無是處……”
李欣實在是不懂怎麽去安慰別人。隻有一個人能得救……這的確是很悲哀的事情。戰鬼的術法，會讓所有人陷入狂暴狀態，自相殘殺。而發狂後的紅蓮，這裏也沒有人有完全製伏那種火焰的力量……和她先前所想的一樣，明神大陸之上，紅蓮是無敵的。但是，那種痛苦，她看的很真切。
“蓮，我不怕你。”她想了很久，隻說得出這一句。
紅蓮笑道，“小欣是護法，不用怕任何人……”
“是啊。”李欣點頭，“我隻是告訴你一聲，我不怕你。”
紅蓮看著她，許久，眼神裏有了溫柔的笑意，“嗯。”
“嗯……”李欣想了想，問道，“蓮，火種的事，你知道嗎？”
紅蓮有些不解，“火種？”
李欣點頭，道，“獸神大陸特有的東西……你已經吸收了兩顆，今天也是因為有火種，才讓你平靜下來的……”
紅蓮的臉色微變，眉頭輕鎖，顯然也對這樣的事深感疑惑。隻是，這樣的沉默，也仿佛是在隱瞞什麽似的。
“蓮……”李欣道，“我知道，你是獸神大陸火獸族和戰鬼部的混血……”
紅蓮有些驚訝，但隨即平靜下來。“昀函長老說的？”
“嗯。”李欣笑一下，“你不必擔心，現在隻有我和王明知道這件事情啦……”她壓低聲音，道，“蓮，你也知道‘獸神合體’吧？”
紅蓮點頭，“那是四方獸神的絕技。”
“對。你是火獸族，應該也不例外。……我遇到過一個小孩子，也是性別不明，還帶著一隻很奇怪的寵物。會操縱火焰，也需要吞吃火種。和你的情況很相似，可能是同族也說不定。所以，我在想，你的病情，是不是跟火獸有關係？”李欣一口氣說完了自己的猜想。
紅蓮低頭，“獸神大陸和明神大陸曆來沒有交集，所有的資料都來自12年前的戰役。而當年深入冰障海作戰的人，鮮有生還。對於四方獸神的了解，少之又少……”
李欣歎口氣。真是不知道為什麽啊。火獸的情報少，可是資料上竟然有火獸族十八歲前不確定性別這種記載。這難道也是側麵反映出，明神大陸最高的，是對於八卦的敏感度？ORZ……
“小欣，我的事，讓你費心了……”紅蓮微笑著，開口道。
李欣結束自己的ORZ，搖了頭，“沒啊。我也是正好聯想到。”
紅蓮的事情，除了王明和昀函，沒有人可以商量。賽法是奇工最好的藥師，如果知道這些的話，一定能有解決的方法。……想到這裏，她不禁想起了賽法那一句：鋒芒畢露的人，容易招人忌恨……
鋒芒畢露……這個單詞有點陌生，倒是不可一世、狂妄自大、冷血無情的出現率比較高。隻是，心裏還是隱隱覺得，賽法說的沒錯。
從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天，她對八部就沒有好感。王繼儀式上的種種，一直都曆曆在目。而後，一連串的事情，無不是由八部主導。後來，汛昕的論調，更是讓她不爽：“凡是八部族人，都擁有出眾的姿容，聰慧的頭腦，強健的體魄。更是與生俱來的擁有神力。我們是淩駕於眾生之上的種族。”能說出這種台詞的人，才是自視甚高、鋒芒畢露吧！
她承認，八部的確是很優秀。對於什麽血統，她也是堅持狼與狗不混血理論的人。但是，就像她和汛昕說過的那樣：八部的死活關我P事！我隻相信我選擇的君王！還有，我看你不順眼，這就是全部的理由！
……這就是全部的理由，因為相信自己選定的王……
總而言之，不能怪她。隻能怪明神賦予了她力量。——好吧，她是壞人。
她無奈地點點頭，再次確認自己的人品。
看到她奇怪的表情，紅蓮不禁輕笑。“小欣，想什麽？”
李欣看著紅蓮，然後笑道，“蓮……告訴你哦，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紅蓮不解。
“這個身體的主人早就死了，我隻是代替而已……”李欣的笑容裏帶著無奈，“還有，明王也一樣。”
“怎麽可能……”紅蓮不信。
“就是這樣啊。”李欣認真道，“這件事情，一直以來都對所有人隱瞞。恒予讓我選王，是為了維持和平的表象。坦白點說，我是被利用的……不過，被利用，隻是推卸責任的借口。我真的覺得，如果我沒有出現，後來的所有事都不會發生。在某種意義上，我是罪魁禍首。而現在，無論我做什麽，都無法彌補。……若是知道了真相的話，一定有很多人會恨我吧……”她抬頭，看著紅蓮，“你呢，恨我嗎？”
紅蓮不說話，隻是輕輕伸手，把她擁進懷裏。
李欣愣了一下，還是沒有拒絕。
“真是不公平~~~”紅蓮的聲音裏，帶著笑意，“為什麽小欣隻有在小明身邊才不會這麽不安呢？”
李欣愣了。
“還沒有發覺嗎？”紅蓮輕輕在她耳邊勸慰，“回去吧，回他身邊去……然後，再次成為我一開始認識的那個小欣吧……”
紅蓮懷裏的溫度，熾熱。
李欣笑了起來，她深吸一口氣。月海莎的幽香浸潤了身體，安撫著心神。誰強誰弱，這種白癡的念頭真是可笑。她很早以前不就知道了嗎？隻有在王的身邊，她才是王後……
李欣離開紅蓮的懷抱，笑道，“蓮~這可是不是想做王妃的人，會說出口的話呢~”
紅蓮也笑，“啊~~~挖大意了~~~”
“嗬嗬~”李欣站起身子，“好了，我聽你的。……蓮，你也安心吧。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的。”
紅蓮卻搖頭，“小欣，再聽我一句，不要保護我……”
李欣不解。
“絕對不要。不放棄一些東西，就注定了失去更多。有更值得你保護的人……”紅蓮認真地說道。
“如果你是怕八部對付我的話，不用擔心了，我剛才已經擺平過了。”李欣笑道。
紅蓮皺著眉頭，“回去吧。”
李欣還是不太明白。但是，她決定好的事情，是不會改變的。“你好好休息吧……”她說完，帶著疑惑離開。
紅蓮看到她出門，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冷寒，甚至掩著殺氣。
數十隻羽蟲停在窗台上，懶洋洋地扇著翅膀。
紅蓮起身，推開了窗子，羽蟲立刻騰空，但卻沒有馬上散開。
“我不知道你們要做什麽，”紅蓮開口，聲音森冷，“但是，不要再出現在我的視線。”
話音一落，火焰頓起。羽蟲四散，避了開來。
其中一隻飛到了紅蓮的眼前，細小的聲音緩緩傳出。
『火獸啊，我們是夥伴吧……離開這裏，跟我們合作吧……』
紅蓮狠狠一揮手，那隻羽蟲就碎裂了開來，但是那細小的，帶著嘲諷的笑聲，卻始終沒有消失……
※※※
李欣走進房間的時候，就看見王明坐在椅子上，安靜地看著她。
很奇怪的感覺。正如紅蓮所說，隻是知道他在，就會覺得安心。
“在等我？”她笑一下，走過去。
王明點點頭。“小紅還好吧？”
“嗯。你不是讓賽法診視了嗎，再問我一次是不是有點多餘啊？王？”她攤攤手，說道。
王明站起來，走到她麵前。
“李欣……我知道是有點過分的要求，”他的神情有些猶豫，“以後，不要再去見小紅了，好嗎？”
李欣立刻皺眉，“你什麽意思？”
“……”王明認真地看著她，“紅蓮的事，全部交給我。你不要再插手了。”
“給我個理由。”李欣的語氣不再平靜。
“我知道你很強，護法的力量是絕對的。但是，不能跟八部反目……”王明的口氣溫和，聽起來頗像請求。
然而，李欣並沒有注意那種語氣，她的情緒已經被那句話的內容左右了。
“你在說笑話吧？最先說要挑戰八部的人，是你吧？！”李欣大聲道。
“是。”王明想安撫她的情緒，“挑戰是一回事，但是，絕不能正麵衝突。小紅的事情，已經產生不安了，現在，不能再加深猜忌。”
“你是說，我剛才的舉動，很白癡？”她笑笑，道。
“我不是這個意思……”
“不是？我的理解能力不會那麽差吧。剛才我對八部的恐嚇，在你看來，已經是正麵衝突，會產生猜忌了？”
王明沒辦法反駁。
“哼。你不是第一天認識我吧？這就是我一貫的作風。我早就說過了吧，我會把八部踩在腳下……如果我的做法是錯的，那麽你告訴我，當時的情況，怎樣做才是對的？”李欣的情緒有些激動了。
“我……”王明不知道怎麽讓她平靜下來，一時語塞。
“回答不上來吧？……對，你是明王，坐在王座之上，就不能不顧忌八部的利益。犧牲一個人，穩定局勢，這才是正確的做法，是吧？”李欣不屑地道。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王明有些急切了。
“我不知道！”李欣看著他，說完。
她知道。她知道，王明絕對不會因為畏懼八部的勢力，就放棄保護紅蓮。但是，她找不到解釋。也許，正是他說的那樣。她的舉動，已經讓八部不滿了。鋒芒畢露，自然招人忌恨。他，早已不需要她的力量，甚至到了現在，她的力量已經成為負擔。所以，他才要她不再插手。……她一直都說，他是“豬一樣的隊友”，可是，現在拖後腿的人，反而是她嗎？她不能承認，如果承認了，她就不知道自己一直以來，是因為什麽而堅持的。
“我早就料到了……”她的聲音顫抖著，“地位、財富、美人，男人想要的東西，你都擁有了。你怎麽會不珍惜自己的帝位？怎麽會想要和我一起回原來的世界？……我真是白癡！早知道這樣，我就一個人逃跑，也省得每次都被你拖累！”
口不對心的話，說出口的時候，她就後悔了。可是，這是她唯一能找到的理由。
下一刻，他帶著痛楚的眼神，卻讓她的心抽痛起來。
“李欣……”他的聲音裏，融進了那種痛楚，“為什麽你總以為自己是對的？你又憑什麽下這樣的結論？你就這樣看不起我嗎？！”
那一瞬，景象重疊了。
『李欣！你一直都自以為是地為別人做決定。你以為自己永遠是對的嗎？在你的心裏，所有人都是錯的，所有人都低你一等！李欣，你根本看不起任何一個人！』
她怔住了，呼吸開始紊亂。
“既然你這樣認定，我無話可說……”王明移開視線，轉身離開。
擦肩而過的一瞬間，李欣的腦海裏突然一片空白。徹骨的寒冷，侵占著她的身體。
她終於在那一刻體會到了，這個世界上，她最害怕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