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以糾結之名
李欣一個人糾結地想了很久，結果是越想越冷。她算算英雄祠的祭拜也該結束了，便起身去書房。
雖然她是王後，但彥華也知道個中原委。於是，切利安要塞中，她和王明的房間是分開來的。為了不引起猜疑，王的房間就權當作是書房。
這個時間，王明如果回來了，就一定是在書房了。
她在整個要塞裏，都是暢行無阻的。王已經有吩咐了，王後去哪裏都可以，甚至無需通報便可覲見王。這些事情足夠侍女們八卦了。究竟是王珍愛著王後，所以才這般寵愛，還是因為害怕失去“護法”的庇佑，才如此縱容呢？眾說紛紜，各有說法，但是，有一點是肯定的：在明神大陸，討好王，還不如討好王後來的實在。
於是，侍女們恭敬地看著王後直闖“書房”。
李欣進去的時候，王明正在書桌前看書。發現她進來，他抬頭，笑一下，“空調的事情已經跟奈爾說了，你先忍耐一下吧。”
李欣走到書桌前，找張椅子坐下，“哦。”
王明笑笑，繼續低頭看書。
“看什麽書？”李欣開口問道。
“戰史。”王明回答。
李欣看到他手邊的字典時，不禁笑了。同樣是穿越過來的無能的文盲，這麽深奧的書，看得懂麽？
但是，他的樣子很認真。還真不知道這個宅男會有這麽認真的時候……
時間安安靜靜地流過，他還是認真地看，那種渾然忘我，讓她有些陌生。果然，他現在已經很適應王這個角色了麽……而自己，是不是也該適應王後的角色？
“喂，我問你……”李欣看著他專注的神情，開口問道。
“唔？”他沒抬頭，應了一聲。
“喜歡一個人需要理由嗎？”
聽到這句話，他翻書的手一頓，但還是沒抬頭，“怎麽問這種白癡問題？”
竟然說白癡？！李欣不滿。但仔細想想的確蠻白癡的，又不是大話西遊。
“那我換個問法：你喜歡一個人需要理由嗎？”
李欣認真的口氣，讓他有些不自然了。
“怎麽扯到我？”他合上手裏的書，笑著問。
“隨便問問。需要嗎？”李欣看著他，還是認真的。
他避開她的眼神，思考了一下，反問：“你呢？”
李欣托著腦袋，歎道：“總是需要一些的吧……外貌也好，性格也好……哪有無緣無故喜歡上的道理。”
“……”他看著她，揣測她話裏的意思。
“說不需要理由不是很虛偽嗎？在那時那刻出現在那裏，這也是理由吧……是吧？”李欣很學術地說道。
“……”他不自然地笑笑，“是……”
“就是啊。事情就是這樣麽！又不是狗血言情劇，女主一無是處，還一大堆三高男死纏爛打！”李欣說得義憤填膺，“根本不符合常理，對吧？”
他隻能笑著，回答，“嗯。”
李欣還想說什麽的，但是，看到他奇怪的表情，便自己打住了話題。
“要是不同意，可以反駁我的。”李欣誠懇道。
他翻開手裏的書，低頭，“我同意啊。”
李欣伸手，扳過他的臉，“看著我說話。”
他的臉瞬間紅了，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她。
李欣當即察覺自己的唐突，她收回手，“呃……手快……”
他繼續低頭看書，“明白……”
沉默，開始變得不自然了。
“……我們，一定可以回去的吧？”被那種尷尬壓迫，李欣換了個話題。
“嗯……”他的聲音很低。
“你有沒有想過，要是回不去了，怎麽辦？”她思忖了很久，說出了自己的困擾。
他抬頭，看著她。
“我們……”李欣也看著他，問道，“還要這樣假裝下去嗎？”
他的神色有刹那的改變，但隨即，隱入了笑容裏。
“不可能回不去的。”他輕鬆地說完，換了本書。
李欣很奇怪自己的舉動，就像是要向他確證什麽似的，如果不得到那樣的回答，就無法讓自己安心。也是一樣的奇怪，明明是沒有任何保障的隨口回答，她卻願意相信了。
“你要看多久？”她抱起膝蓋，問道。
“再一會兒吧。”他平靜地答。
“那我等你一起吃飯吧……”她輕輕歎口氣，“你這裏比較暖和……”
“嗯。”
……
……
那是很安靜的畫麵，兩個人都不說話，隻是知道彼此的存在。但那種奇特的自然，像是自成了空間一般，拒絕著他人的進入……
伽蘭看到那景象的時候，伸手阻止了準備通報的侍女，默默地離開。
『不舒服嗎？』亞修拉姆開口，詢問道。
“還好吧……”伽蘭邊走邊回答，“亞修拉姆……你知道吧，王的心情？”
短暫的沉默後，那個聲音帶著歎息開口，『他已經決定了……』
伽蘭笑笑，“你就不會騙騙我……”
『好吧。他喜歡的是您。』亞修拉姆不屑道。
“過分……”伽蘭不滿。
『是您要求的吧？』
“你——”
伽蘭剛想反駁，器皿破碎的聲音，分散了她的注意力。
前麵不遠的地方，彥華默默地蹲下身子，撿著地上的碎片。
侍女呢？伽蘭四下看看，由於這裏是王和王後的寢室，出入的人員本來就少。侍女也集中在了書房那裏。
伽蘭不再多想，走了過去，蹲下身子。
“要幫忙嗎？”她笑著，用居高臨下的口氣道。
彥華抬眸看她一眼，“不必了，小心弄傷您的手，伽蘭小姐。”
這種溫和有禮，卻不知道暗藏何種心思的口氣，實在是聽起來很不舒服。伽蘭站起身子，道：“沒想到，八部的帝侍也有打碎東西的時候。若是普通的侍女，恐怕就要受罰了吧？”
彥華繼續著手頭的工作，沒搭理她。
伽蘭不由覺得自己是自討沒趣了。她正想著說什麽更打擊人的話，卻發現，彥華撿東西的時候，常常無法判斷碎片的位置。那種猶疑，讓伽蘭有些不是滋味。
她蹲下身子，伸手替他撿。“帝侍大人也不知道要帶個侍女在身邊麽？”
彥華看著她的舉動，開口道：“侍女是侍奉王的，不是侍奉我。”
“真難得這種話會從八部的口中說出來。”伽蘭整理完畢，看著他道。
彥華站起來，“沒有什麽事的話，我告辭了。”
伽蘭想了一下，走過去，“眼睛……還好吧？”
“謝謝您的關心，沒有大礙。”
這種程式化的回答，讓伽蘭皺起了眉頭。
“你就不能好好跟我說話？”伽蘭瞪著他，道。
彥華溫雅地笑，“我哪裏說錯了嗎？”
不知名的怒火上竄，伽蘭挑眉，惡意道：“你對王後，也是這種虛偽的調子？”
很明顯地看到，他的表情有些不悅。
“伽蘭小姐，請注意您的身份。”
伽蘭不屑，“這句話也是我要說的。”她撇開頭，冷冷道，“你趁早死心吧……”
彥華當然知道她指的是什麽。他的神情變得有些冰冷，“多謝您的提醒，我會好好注意的。”
說完，他轉身就走。
伽蘭突然覺得後悔了。她知道自己根本沒有這樣說他的資格，自己何嚐不是該趁早死心呢……為什麽看到他，便無法控製情緒，甚至連曾經拿手的曲意逢迎也做不到呢？他始終是八部的帝侍，自己到底是用什麽樣的心態跟他說話的？
“等一下……”她伸手拉住他，旋即就後悔了。
彥華甩開她的手，“還有事？”
伽蘭的手還僵在那裏，心口，突然有了壓抑感。
“……對不起……”她默默地收回自己的手，小聲地道。
彥華沉默了一會兒，開口：“您對我的憎恨，要怎樣才能消除？”
伽蘭一驚。憎恨？她睜大了眼睛，看著他。
“要怎樣，您才會不再對我抱持敵意……”彥華看著手裏的碎片，問道，“能告訴我嗎？”
伽蘭說不清楚自己那一刻的感受。憎恨？敵意？一直以來，這樣抱持的人，不是他麽？為什麽，此時此刻，有受傷的表情的人，反而是他？
等不到回答，他低聲說道，“抱歉，這是多餘的問題……”
他轉身，正要離開。
那時，卻是莫名的衝動，帶著自己也說不清楚的心痛，竟讓她衝上去，從背後抱住了他。
他愣在了原地，腦海裏一片空白。
“我沒有恨你……也沒有敵意……”她的聲音微微顫抖，“我隻是……隻是不知道要怎麽跟你相處……”
不是憎恨，也不是敵意……
心跳，不再安於平靜。然而，理智卻阻止著思緒的紊亂。
他拿開她的手，退開幾步。“我很高興聽到您這樣的回答……”
伽蘭看著他，怔忡。
“請您……”他不看她，微低著頭，用慣有的謙和說道，“請您，注意您的身份。我告辭了……”
伽蘭無法作任何回答，也無法移動一步。她不能理解自己做了些什麽，意義何在。隻是，心口的痛楚，清晰異常……隻是，那種痛楚中，帶著陌生的麻木，她突然不想思考其他的事情，腦海裏，隻能反複著他的話。
——注意自己的身份——
她怎麽會忘記了……他是八部，是嚴格遵循不與外族通婚的帝侍。在他的眼裏，自己是多麽的卑微和渺小。她為什麽要那麽做，難道隻是向他確證，自己是隻有臉蛋和身材的女人，隻能靠男人才能爬得起來麽？
她究竟要作踐自己多少次，才能徹底地結束自己瘋狂的念頭？
『……別這樣……』亞修拉姆的聲音，溫柔地勸慰著。
她想要笑的。就像是曾經很多次那樣，隻要強撐著，就能當作沒發生過一樣。但是，無法控製。淚水不由自主地落下來，自己到底是什麽樣的女人？她愛的不是王嗎？如果是這樣，她現在，又是為誰在掉眼淚？
李欣和王明走出來的時候，看到她呆呆地站著，不禁有些奇怪。
“伽蘭？”李欣開口叫她。
那種沒有反應的漠然，讓李欣覺得有點奇怪。
她走過去，拉住伽蘭，“你怎……”
她沒說完什麽，伽蘭就抱住了她，哭泣。
李欣完全驚愣，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王明。
王明走過來，輕拍伽蘭的肩膀，“怎麽了？”
伽蘭說不出話來，隻是繼續哭泣著。
“喂……好歹說句話吧？誰欺負你了，要幫你出頭也得有個對象啊？”李欣歎著氣，問道。
伽蘭很輕易地就想起，他說：您對我的憎恨，要怎樣才能消除？
是的，一開始就那樣不就好了？對他，是憎恨。就一直這樣憎恨下去吧！到底，瘋了的自己，是什麽時候開始無法恨他的？沒有了憎恨，她到底要用什麽麵目再站在他麵前？
“沒……沒有人欺負我……”她哽咽著，說道。
李欣也覺得事情有點嚴重了。印象裏，伽蘭一直都是很死撐的。就是這一點，李欣還蠻讚賞她的。為什麽現在好像撐不下去了？到底，是怎麽了？
伽蘭抽泣著，緩緩伸手，擦幹了自己的眼淚。努力笑一下，“沒有人……沒有人欺負我……真的……”
李欣的感覺很奇怪。她一直都是很讚賞死撐的，但是為什麽這一刻卻會感覺到可笑呢？為什麽要撐下去，這樣撐下去，又有什麽意義……
『請您不要多問了……』九契的聲音，平靜地響起。
李欣微微驚愣一下。
這時，伽蘭離開了她的懷抱，微笑著。“抱歉，我沒事了。王，王後，請容我告辭了。”
李欣看著她走開，不知道要說什麽好。
“九契，亞修拉姆是不是跟你說了什麽？”等到她的身影消失，李欣急切地詢問。
『它讓您不要再幹預了……』
不要再幹預嗎？不能幹預的事情，隻有感情問題了吧……
她默默地轉身，看著王明。
那種眼神，讓他覺得有些悲哀。
“我知道不是你的緣故……”李欣開口道。
他的眉宇微動，眼神裏有了明麗的光彩。
李欣走過去，拍拍他的肩，“嗯……你不是會讓女人哭的男人，是吧？我對我選的人有信心！”
他靜靜地笑。
李欣也笑。
這時，侍女走上來，開口道：“王，王後，恒予殿下求見。”
“嗯。”王明點了點頭。
恒予走了過來，頷首行禮，“王，王後。”
“恒予大叔，是冰海的戰事麽？”王明開口，用嚴肅地口吻道。
“是。”恒予回答，“然燁將軍的消息，獸神大陸的軍隊已經集結在冰海邊緣了。我是來請戰的。”
王明點頭，“出戰的時間已經決定了嗎？”
“明天。”恒予神情嚴峻地回答。
“好。”他轉頭看著李欣，笑道，“這是最後的戰役了……一切結束之後，我們一定能回去的。”
他笑著，伸出手。“走吧。”
“去哪裏？”李欣看著那隻手，不解。
“吃飯哪。”他笑著拉起她的手，邁步走。
“噢。”她有些被動地被拉著走。
他的背影，離她那麽近。這種距離，為什麽卻讓她覺得遙遠呢。麵前的景象，莫名其妙地與夢境中的景象重疊。
淒迷的霧中，他離得越來越遠的背影，隔著她無法觸及的距離。
——你最害怕的事情，一定會實現——
不自覺地，握緊了他的手。她真正害怕的事情，是不是正握在她的手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