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以轉折之名（下）
找到戰鬼的時候，所有人都驚呆了。平原之上，竟然會覆蓋著如此大範圍的赤色光芒。那赤光仿佛有生命的一般，氤氳漫延，模糊了萬物的影像，像是要侵吞終生一般。光輝之中，傳來了震耳欲聾的喊殺聲，夾雜著兵器的碰撞和淒厲的悲鳴。
王明已經下了戰車，他策騎著騎獸，看到眼前的景象時，感到了莫名的詭異。他剛想上前看個究竟，但座下的騎獸卻一步也不肯動。
“怎麽了？赤帝？”王明拍拍騎獸的脖子，問道。
騎獸頓足，低聲嘶鳴著，依然拒絕前進。
“王……不要再往前了。”恒予走了上來，開口。
“恒予大叔……”王明看著他，“那光，到底是什麽？”
恒予的臉色有些青寒，眼睛裏竟帶著些許恐懼。
“那是戰鬼的絕技……”恒予說道，“沒有人知道在那片光裏發生了什麽，但結局隻有一個……會活著走出來的，隻有戰鬼。現在，在那光輝裏的應該是影王的主力軍隊……雖然是殘酷了一點，但我們無能為力……”
聽到這些話，王明驚訝不已。從這裏看，那赤色的光芒，仿佛沒有盡頭一般。這裏麵，到底有多少人？憑紅蓮一人，可以殺死這麽多人嗎？而且，在光輝中的人都會死，那麽，就是敵友不分了？……
王明終於有些明白紅蓮昨天說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了：明天，無論我做了什麽，都不要討厭我，行嗎？——無論表麵如何，紅蓮始終是被眾人畏懼著，號稱為“鬼”的人……
“到底發生了什麽？”王明握緊了手裏的韁繩，自語。但是，隻是一會兒的功夫，他便不再猶豫，“恒予大叔，能壓製這個術嗎？”
恒予思索了一會兒，“沒有人試過……”
“那麽這次試！”王明的聲音堅定而嚴肅。
“王……”恒予看著他，然後，笑了一下。這個王，還真是有趣呢。敵人被困在這種術中，應該高興才是。可是，麵前的這個人，在還沒有議和之前，就把敵人當成朋友了呢……真是，小孩子。
王明的眼睛，還是注視著那片赤光。現在不是內戰的時候，也不是暗自慶幸的時候，他已經，不想看到更多的人流血了……
“召集所有的奇工族人！布陣！”恒予的聲音，打斷王明的思緒。
王明轉頭看著他，表情是感激的。“大叔……”
恒予微笑著，“我不保證有效，但是，我願意為您試一次。”
王明說不清楚自己那一刻的感受。原來，得到別人的信賴和支持，是這般的感覺……
軍隊中的奇工族人被召集了過來，迅速在赤光的周圍布下鑄煉陣，試著找出壓製的方法。但是，無論是發動哪一個契約，都沒有任何效果。時間一分分逝去，那赤光愈發強烈了，竟試圖將靠的比較近的人拖進裏麵去。
王明開始焦躁了。喊殺聲和咆哮聲充斥四野，震得他耳膜發痛。
這時，軍隊中突然有人驚呼起來。
“是影王軍！”
王明抬頭，天空中，出現了大批的騎獸，穿梭在那白色的羽毛之中。
下一刻，他就看見了那個男人。依然是金甲的戰袍，黑色的踏火神駒，還有，那種逼人的英氣。
“鬥神……”他不自覺地開口，叫出來者的名字。
天空中的騎獸部隊並沒有任何猶豫，立刻開始發動攻擊，地上的軍隊迅速反擊。雙方在赤光周圍混戰了起來。
“伽蘭。”王明伸出手，開口道。
伽蘭立刻會意，“亞修拉姆！”銀白的光輝頓現。她雙手托起長槍，奉上。
王明接過長槍，躍上了騎獸。
鬥神看了看眼前的狀況，緊鎖著眉頭。他來的目的，也是為了停戰。不久之前，冰障海融化的消息已經傳到。他知道，現在已經不是爭奪王位的時刻了。然而，現在的一切，讓他有些震驚。赤光之內，很明顯是己方的主力軍隊。而那光芒，是戰鬼的絕技。他沒見過戰鬼真正的力量，但卻記得族內長老的告誡：一對一，戰鬼必敗於鬥神之下。但若有他人在場，無論是敵是友，鬥神必敗。——在月海的時候，他也避免了和戰鬼正麵交鋒。然而，現在的這場戰鬥根本無法避免，除非除去這些明王的軍隊，否則他無法救任何人……
“不要動手。”
一騎紅色的踏火神駒飛躍而上，王明橫槍，擋在鬥神的麵前。
鬥神看到了那個一身銀白戰甲的男人。護法選定的明王……李欣唯一認可的男人。
“我不是來打仗的。”王明開口，對鬥神說道。
“把我軍的主力困住說這樣的話，我該怎麽相信你。”鬥神執劍迅攻而上。時間分秒必爭，被困在術中的人生死未卜，他沒有時間猶豫，也不能被任何事拖延。
王明擋下他的攻擊，衝他道：“相信我。我是來議和的。”
鬥神有些驚訝。現在，對於這個男人來說，是絕對的優勢吧。該用如此的口氣要求議和的，應該是自己吧……還是，這是陰謀？
“冰障海融化的事，你應該也知道了吧？現在再為王位爭下去，一點意義都沒有。我希望我們能兩軍合作，共同抗敵……”王明用槍架著鬥神的長劍，誠懇地說道，“我們也在想辦法解除術法……”
鬥神低頭，就看到數個奇工族人在赤光周圍發動著鑄煉陣，試圖壓製戰鬼的力量。其中一些人，顯然已經相當疲憊，不時地需要換班來堅持。想必，這一切已經持續了一會兒了。所以，他，沒有說謊……
“所以，請你考慮一下。身為八部，你比我更擔心大陸的安危，不是嗎？”王明繼續說道。
鬥神沉默著，心裏卻開始猶疑。自己本來也是來議和的，為什麽要猶疑？不……不是他不相信眼前的這個男人，而是，不相信這個男人能做到的一切。
九契也曾經說過，這個男子，是和李欣一樣來自另一個世界的。既然是這樣，那麽，他又為什麽要以保護大陸的名義來跟自己議和？不是跟他毫無關係嗎？八部的存亡也好，大陸的安危也好……就像李欣說過的那樣……但是，這個男人卻說要保護大陸。甚至為此不惜放棄自己擁有的優勢……
而且，自己曾經被九契控製，險些將他殺死。而此刻，這個男人已經忘記了那種怨恨嗎？為了議和，連仇恨也一並放下……
鬥神記得很清楚，李欣曾用最真實的笑容，對他形容這個男人：跟你完全不一樣，他是那種很天真的笨蛋。你也見識過了吧。別看他平時很好商量的樣子，任性起來的時候，連我都拿他沒辦法。
很天真的笨蛋嗎？……這句話，究竟是褒還是貶？——自己心裏此刻的感受，是自慚形穢，還是……嫉妒？
靜靜地，鬥神拿開了長劍。他伸手，讓身後的士兵停下攻擊。
王明也收起長槍，笑道：“你答應了？”
鬥神看著那種毫不作假的笑容，在那一刻明白了一些事情。李欣可以欺騙任何人，卻不會騙這個男人。那是因為，這個男人，從來都不說謊……
她所選定的人，竟是這般的誠實和正直……若是這樣，自己還有繼續戰鬥下去的理由嗎？
鬥神的沉默，讓王明有些緊張。“條件什麽的，議和的時候可以商量……”
鬥神思忖了一下，開口：“我……”
然而，他還沒有說出自己的回答。赤色的光輝突然爆發出來，將周邊的人拖入其中。那赤光仿佛擁有生命一般，纏住了騎獸的腿，拚命地往下拉。
王明努力維持著平衡，但奇怪的是，座下的赤帝仿佛瘋了一般，絲毫不聽他的命令。衝撞掙紮著，要避開那些光輝。
韁繩已經失去了作用，王明身形一晃，便落入了赤光之中。
『小心！』亞修拉姆的聲音響起，銀白的光輝閃亮，將王明包圍了起來。
……
王明落地的時候，萬分慶幸自己沒讓騎獸飛得太高，否則這麽摔下來，不死也殘廢了……
他著地的姿勢還算不錯，而亞修拉姆也幫他緩去了絕大部分的衝力。他站起來，除了覺得腳踝有些痛之外，並沒有什麽大礙。
然後，他抬頭的一刹那，就再也無法思考任何事情。麵前的，是一片赤色的地獄。他知道戰爭的殘酷，也知道殺戮的形態，但麵前的一切，已經超越了人類能夠承受的範圍了。
他不會忘記的，被困在這個術法裏麵的，隻有影王的軍隊。而此刻，所有的人，都癲狂了，拚命地互相砍殺。
王明震驚的刹那，就有人衝了過來，襲向了他。
『集中精神！』亞修拉姆喊道。
王明揮槍，將試圖襲擊他的士兵擊倒在地。那一刻，他發現了更加詭異的事情。這些人的攻擊根本不成章法，而且一點也不強，隻是，被擊倒的人，很快就站了起來，仿佛沒有痛覺一般，繼續麻木地攻擊。
“這……”王明擋住又一輪的攻擊。眉頭緊皺，那些士兵攻擊他的同時，也不斷的互相攻擊，麵前的場麵，簡直駭人到了極點。腳下踏著的，全部都是血水，不斷有血肉飛濺而來，空氣裏，都是令人作嘔的腥味。
『這些人被控製了！』亞修拉姆開口道，『他們已經沒有自我意識了……』
圍聚上來的瘋狂士兵越來越多，不論被擊倒多少次，都會馬上爬起。其中有一些，看起來就已經肢體殘破，不成人形了，可是卻還是麻木地殺戮著。王明愈發覺得可怕了，在這個術裏，這些人都變成了狂戰士，而且，即使死了，也會變成喪屍……這就是戰鬼的絕技，在這種術法下，無論多強，都一定會死。
王明突然有了疑問。自己也在這片光輝裏，卻完全沒有被影響……他很快就找到了答案，他手裏的神劍，亞修拉姆，能彈回所有有害的術法。如果是這樣的話……
“亞修拉姆，你能解除這些人中的術法嗎？”他微喘著氣，開口。
『我還沒有完全恢複，光是保持你的清醒就已經很費力了……盡快從這裏出去吧。』亞修拉姆有些無奈。
“……”王明不禁沉默了。隻有他一個人能得救嗎？這裏的士兵，真的都必須得死？……被自己的同伴殺死？逃跑，是他唯一的選擇？
這時，一大群的士兵衝了過來，一躍而起，攻向了王明。王明本來就沒有殺意，所有的招式都是防守性的，而且，就算他認真攻擊，這些人也不會停止。
但此刻，更為麻煩的是，他已經完全被包圍了，無路可退。而那群士兵蜂擁而上，他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那是一個平靜而威嚴的聲音。
“被吾光芒籠罩之人，即為鬥神！”
那些士兵並彈了開來。站在王明麵前的人，讓他有點尷尬。
王明看著那金甲的男子，猶豫了一會兒，笑著開口：“謝謝。”
鬥神微微點了點頭，不說什麽。他看著麵前的景象，眼神裏滿是沉痛。這就是戰鬼的絕技……若不是身為鬥神，他可能也會喪失理智，變成狂戰士。但此刻，清醒地看到一切，才更加痛苦。
“你也被拖進來了？”王明擊開幾個士兵，問道。
“不……我是自己進來的……”鬥神一邊戰鬥，一邊平靜地回答。
王明當然知道，他不可能是因為救自己而進來的。不過，擁有和戰鬼挑戰的勇氣的人，大陸之上，也隻有鬥神了吧。
“唉……我是知道你很強啦……”王明歎著氣，道。
“與強弱無關。”鬥神的語氣波瀾不驚，“這裏的人，是我的同伴……”
那一刻，王明心中對鬥神的敵意淡化開來。不知道為什麽，有種會很合得來的感覺……不過，這個感覺，很囧……
『不要對敵人抱有這種想法，白癡！』亞修拉姆第一時間嘲諷。
王明笑一下，繼續作戰。
士兵的數量，並不會因此而減少。相反的，包圍的圈子越縮越小，兩人漸漸靠近，終於，靠上了後背。
“沒想到你也有這麽狼狽的時候。”王明開口，問道。
“如何？”鬥神回答。
“嗬嗬，即使武、運、防、速全升。HP、MP和AP都爆滿狀態，你也不可能有勝算的……相比之下，還是小紅比較強。”王明笑一下，道。
“聽不懂你在說什麽。”鬥神不屑地答。
王明看著越聚越多的士兵，說道：“考慮合作了嗎？”
“正在。”
“好。那就一起突圍，找到戰鬼，也許就有解決的辦法。”王明笑道。
鬥神笑了一下，“隻能如此。”
話音一落，兩人便開始全力突圍，銀白和金黃，成為那片血色中，唯一單純的色調……
……
……
汛昕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在這個術法中，每一分鍾都漫長無比。他無法殺死任何一個人，不是因為下不了手，而是即使下手了，也沒有用處。因此，他盡量使用拘束的契約，限製他們的行動。這樣的舉動，消耗了他更多的體力。
隻要殺死戰鬼，一切就都會結束。這是唯一支持汛昕戰鬥下去的信念了，可是，他完全無法到達紅蓮的麵前。在這地獄之中，他也早已負傷，根本無法作出任何有效的舉動。一波又一波的攻擊，讓他開始力不從心了。
突然，他的腳被拉住了。他低頭，看到的，是一具沒有下身的屍體。那猙獰的眼睛裏，已經完全沒有活人的精氣，隻是仿佛鬼魅般，堅持著戰鬥。
那隻手抓得那麽緊，根本就無法擺脫。汛昕知道，即使他將這半個屍體粉碎，這隻手也會死死地纏著他……
片刻的猶豫，讓他的處境更加艱難。
一大群的士兵，揮舞著兵器，嚎叫著衝了過來。汛昕不自覺地閉上了眼睛，咬著牙等待。
長槍掀起的風，讓他有了一瞬間的清醒。
睜開眼睛的時候，眼前的，是一個身著銀白戰甲的背影。隨即，那男子回頭，衝他笑道：“老爺爺，你沒事吧？”
汛昕立刻認出了他手裏的長槍：唯有明王可以使用的神劍，亞修拉姆。這個人，就是明王！
王明走過去，舉起長槍，刺下。
汛昕的驚懼已經讓他無法思考，但那長槍，隻是刺中了那具緊抓著他的屍體。屍體的手瞬間鬆開，汛昕立刻離開，緊張地看著王明。
王明拔出長槍，看著那具屍體，輕聲自語：“抱歉。”
鬥神的身影頓至，替他擊退靠近的士兵。
王明抬頭，笑一下，“謝了。”他指指汛昕，“對了，這個老爺爺好像沒有被控製。”
鬥神轉頭，看到汛昕時，稍稍愣了一下。“汛昕？”
汛昕看著他們，察覺到了奇異的氣氛。不過，現在，沒有時間管這麽多了。
“鬥神殿下，把戰鬼殺掉。”汛昕開口，“隻有這樣，一切才會停止。”
鬥神皺眉。
王明也皺眉。
士兵們稍稍的停頓後，又開始了猛烈的攻擊。三人隻好背對著背，圍成了一圈應戰。
“不可能隻有這一個方法的。”王明開口道。
“當然還有別的……”汛昕的語氣輕蔑，“所有人都死了，術法會自動停止。”
王明不禁沉默了。
“戰鬼在哪裏？”鬥神問道。
汛昕將幾個士兵困在了石牢中，喘著氣，指了一個方向。
鬥神和王明頗有默契地同時擊開身邊的士兵，開出了一條路。
一番衝殺，他們終於看見了紅蓮。那是很奇怪的一種景象，身邊明明是殺戮的地獄，但紅蓮卻連衣角都是幹幹淨淨的。就是那樣站著，眼神裏帶著悲傷，卻又有些麻木……
“小紅！”王明衝過去，喊道。
紅蓮抬眸，看到他的時候，白皙的臉龐愈發蒼白。
“小明？”
王明站到紅蓮的麵前，笑著，“小紅，夠了。”
紅蓮驚恐地看著他，“為什麽，你會進來……”
“因為一切都結束了。我們不打仗了……小紅，也不用再做這種事了。”王明的口氣溫柔，他記得紅蓮的請求，也知道紅蓮的怎樣的人，他更明白，此時此刻，最痛苦的人，是紅蓮才對……
“王……”紅蓮突然笑了，那種笑容裏，帶著悲傷的釋然，“王……殺了我……”
王明沉默了。
“這是唯一的辦法……”紅蓮的眼睛裏，有了晶瑩的淚水，“你，不能死在這裏……”
“小紅……”王明剛想說什麽，那些瘋狂的士兵卻蜂擁而來。他不得不轉身，繼續戰鬥。
汛昕的臉色也越來越冷寒。這個明王，到底是什麽地方有毛病？照理說，他擁有亞修拉姆的保護，離開這裏應該不是問題。而且，戰鬼的術法是對他完全有利的。他隻要呆在外麵，看著敵方全滅就可以了。為什麽他卻要讓戰鬼停手？
王明的心情複雜到了極點。難道，真如紅蓮所說，殺掉施術者，是唯一的方法嗎？他第一次知道，“唯一”這個詞有多殘酷……
“沒有辦法了……”鬥神的語氣沉重，“如果你下不了手，我來做。”
“不行。”王明脫口而出。
鬥神擊倒身邊的士兵，“我不知道你和戰鬼的感情有多深厚，但是，我不能看著自己的同伴這樣下去。你的天真，可以適可而止了！”
王明因那段話而愣住了。
是的。他太天真了。他不能殺紅蓮，但也不能看著這裏的人繼續互相殘殺。一個人的生命，和幾十萬大軍，哪個重要？答案不是很明顯嗎？
可是，他做不到……
那是比任何人都溫柔的戰鬼，為人著想，也給人勇氣。原來，那純淨無暇的笑容的背後，隱著這樣殘酷的無奈嗎……『挖，知道孤身作戰的滋味……』紅蓮曾經也說過這樣的話，他為什麽從來都沒想過這句話裏的意思？孤身作戰……隻有自己一個人從屍橫遍野的戰場上回來，那種心情，他可能永遠都不能體會……
“對不起了……”鬥神輕按了一下王明的肩膀，說道。
王明猛地抬頭，而那一瞬間，鬥神已經縱身躍起，攻向了紅蓮。
紅蓮的臉上，有了溫柔的笑容。赤色的眼睛，靜靜地閉起。震耳欲聾的喊殺聲，突然平靜下來，聽得到的，隻有自己的心跳……
很久以前，也曾有過這種感受啊。
寒冷刺骨的冰原，連希望也一並凍結。為什麽隻有自己活下來了，這個問題，似乎永遠都沒有答案。隻是不想被殺，所以發動了力量，但為什麽所有的人都死去了呢？連同珍愛的人，和保護著自己的人一起……腳下的血凝固成了冰，仿佛一朵朵的紅蓮，盛開在冰原之上……不知道該做什麽，往哪裏去……這樣的自己，是不是死了比較好呢？就這樣，死在這一片寒冷裏，就不會再有這種痛徹心肺的感受了吧……
『……不是你的錯。』溫柔的聲音，如同陽光一般的存在，『大家一定都會原諒你的，你也不想的，是不是？』
唯一能做的，隻是茫然地點頭。
『不要緊的……隻要活著，就一定能做些什麽來彌補。所以，要好好活下去，知道嗎？』
聽到那句話，突然覺得仿佛被救贖了一般。在這個人麵前，可以放聲哭泣的吧……
『哭吧，哭出來就好了……』讓人安心的溫度，溫暖著臉頰，『你不是鬼。從今天起，你叫紅蓮……』
這是用來被呼喚的名字……不再是“戰鬼”，而是“紅蓮”……被給予的這個名字，就仿佛是被給予的新生一般。那個被稱為明王的男人，最後，笑著說道：『世間之光，匯聚成河，落於大地，生成萬物。萬物消亡，重化為光，複返於河。光明之神，將眷顧大陸的每一個生靈。』
即使這般的罪孽深重，也會被眷顧嗎？
“住手！”
喊聲，讓紅蓮的思緒停止。
睜開眼睛，同樣是被稱為明王的男子，這一次，為自己擋下了攻擊。
“你……”鬥神看著王明，有些生氣了。
“我知道你是對的……”王明架著鬥神的劍，“可是……一定還有更好的辦法……”
聽到這句話，鬥神不禁失神。
王明退到紅蓮的身邊，開口道，“你不是孤身作戰。大家都在想辦法，所以不要那麽早放棄……”他笑了，“說那種話，會讓人難過的。”
那是一種似曾相識的感受，從心底湧起，溫暖著身體的每一寸。無論是怎樣的寒冷，都無法凍結的溫暖……
“王……”紅蓮看著他的笑容，說不出話來。
然而，地麵上，突然竄出了無數的岩刺，直襲向了紅蓮。
王明從來都以為，所謂的“身體動得比腦子快”隻是無稽之談。但那一刻，他卻什麽都沒想，用身體護住了紅蓮。
岩刺刺透身體的瞬間，能感覺到的，隻有冰冷……原來，不會痛嗎？
“王！”
紅蓮的聲音，驚懼地響起。
依稀能夠看見，鬥神神情緊張地衝了過來，那個老爺爺的手還僵在半空……在一片紅色的光輝中，一個朦朧的身影從遠處飛奔而來。
還記得，她說話時的表情，笑起來的樣子……隻是，為什麽她的頭發變短了？……他艱難地想著，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