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以理由之名
明王受傷，護法勸降。這些事情接踵而來，整個大陸都陷入了**之中。王城內的律司部也終於按耐不住了。
恒予大叔來到前線的消息，著實讓王明緊張了一下。畢竟是律司的族長，他有預感，那一頓教訓肯定是省不了了。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恒予什麽也沒多說，反而向他致歉。
“王，我很抱歉。”恒予躬身行禮，開口道。
“哎？”王明有些不解了。
“讓王後離開王都的人是我。如果我能多加考慮的話，也不會發生現在的情況了。”恒予道。
王明笑著搖了搖頭，“恒予大叔，這種意外是沒有辦法預防的。”
“我說過要保護你們，卻讓你們陷入了這樣的險境……”恒予的口氣沉重，“也許一開始，我就錯了。”
“大叔。”王明抓抓頭發，“我們是自願這樣做的啊。我受傷，是因為自不量力，往鬥神的刀口上撞。我保證，下次不會了……至於護法，她在敵營，是敵人的不幸。所以，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啊。”
恒予歎口氣，“您說的還真輕鬆呢。”
“是大叔說的太嚴重了。”王明笑著，“一個人的決定能左右事態這種事情，我不相信。這場戰爭，也不是由一個人說了算的，不是嗎？”
恒予不禁也笑了，“所以，即便護法來勸降，也覺得無所謂？”
“是啊。”王明不假思索地點頭。
“我知道她是不會背叛您的。但您也不知道她要做什麽吧？”恒予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我早就說過了，您太寵她了。”
這一次，王明沒有震驚，隻是笑著點了點頭。“我倒是覺得，最寵她的不是我。是他。”他抬手，指指上麵。
恒予有些不解，但隨即想通了。他笑道：“那是當然的，護法，是明神的護法。自然得到最多的庇佑。”
“所以，今後也會一直庇佑的吧。”王明笑笑，“這樣想，我就不會擔心……她一定不會有事，而我，要更加努力才行。”
恒予沉默了一會兒，笑道：“我果然是多慮了。做您想做的事吧，我律司部遵循王的決定。”
“那……”王明笑著，開口道，“我有件事要告訴大叔……”
“您說。”恒予平靜地回答。
而後，這份平靜在聽完王明的話後，土崩瓦解。
讓士兵自己選擇跟隨哪一方。這種做法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恒予當即為自己先前說過的話後悔不已。
“然燁將軍竟然同意您的決定？！”恒予皺眉，含著怒氣道。
“嗯……”王明怯怯地回答。
正在此時，然燁通報後走了進來。
“王，恒予殿下。”然燁行禮。
“將軍，您來的正好。”恒予立刻上去，發表了自己的不滿。
然燁笑了一下，“恒予殿下，您何不一起去看看呢？”
恒予看著他，皺著眉。
“現在，願意繼續追隨王的士兵都集中在校場上。您有沒有興趣，一起去看一看呢？”
恒予看了看王明，“好。”
……
營帳外，還下著大雨。
王明默默走著。說不緊張，是騙人的。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所做的很天真。但是，當時的情況下，這是他唯一的選擇。現在想想，果然是太過魯莽了。挑戰八部的權威，質疑護法的決定，他這種沒來由的勇氣到底是哪裏來的啊……要是她在，一定是必PIA無疑。隻是，如果不這麽做，在她回來的那一天，就無法帶著笑容迎接。影王也好，護法也好，甚至是明神也好，他將破除一切，建立新的權威。然後，獲得真正的、足以庇佑一切的強大。
他懷著這樣忐忑的堅定，走到了校場。然後，當看到眼前的一切時，愣在了原地。
“王。傳您的命令後，離開的士兵為零。”然燁笑著，走到他身邊，說道，“您有什麽要說的嗎？”
王明看著校場上密密麻麻的軍隊，覺得全身的血液都沸騰了起來。
他上前幾步，猶豫了一會兒，朗聲開口：“我很感激所有站在這裏的人。我不是英明神武的君王，也許將來也不會是。但是，有你們一起並肩作戰的話，我就有信心能夠做到。”他笑了起來，“我要說的，其實很簡單——這不是明神的大陸，而是我們所有人的大陸！我們不是為了王權而戰，而是為了自己的選擇而戰！我感謝你們的選擇！”
軍隊中，突然爆發出了雷鳴般的歡呼。
“為了大地的愛與正義！”
王明愣了一下，隨即，不可自抑地笑了起來。“對。為了大地的愛與正義！”
然燁笑著搖了搖頭，看著一旁的恒予。
恒予的表情有些奇怪，是從什麽時候開始。這個小孩子的王，有了如此的成長呢？——這不是明神的大陸，而是我們所有人的大陸。為何他的心裏，會有這樣的想法呢？身為被護法選定的王，他竟然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恒予突然有些明白了。為何這些士兵會相信王。
鎮壓政變的時候，他也說過類似的話。
『沒有明王，你們就什麽都做不到了嗎？！什麽叫‘一切’？你現在死了，才是失去了一切！如果是我，就算沒有王，也會好好地活下去！而不是做這種無謂的犧牲！』
因為一直都有這樣的理念，所以，才能在政變結束後，寬恕所有的人。沒有身為王的自覺，反過來說，就是不因自己是王而漠視一切。不是以王的身份評判對錯，而是讓所有人自己決定。擁有著這份氣度和魄力的男人——這就是，得到明神認可的王。
“果然……”恒予笑著，說道。
“果然什麽？”身邊的然燁問道。
“果然是大陸唯一的王。”恒予笑道。
然燁也笑，“是很不可思議的人啊。看著他，我就覺得自己老了……”
“我們的時代，早就已經結束了……”恒予輕歎，“也許，八部，也終會從這舞台上淡去吧……”
“很悲涼的話題啊，恒予殿下。”然燁打斷他，道。
恒予笑著，看著王明的背影。“接下去，要怎麽做呢？”
然燁輕笑，“那還用說？”他眺望著遠方，語氣堅定，“反攻。……為了大地的愛與正義！”
“愛與正義……”恒予有些無奈地笑著，“總覺得，這個是很奇怪的口號啊。”
“是啊……”
※※※
幾日之後，明王的軍隊開始反攻。原本休兵罷戰的頹廢，竟像是被雨水衝洗過一般，所有的戰士都帶著滿滿的誌氣。而那個奇怪的口號也傳遍了大陸：為了大地的愛與正義。
這個口號傳到李欣耳朵裏的時候，她簡直是又好氣又好笑。虧那個宅男做的出來，這麽不搭調的口號，還喊了這麽久。也虧那些士兵能接受啊……
隻是，除了這樣的心情之外，心裏滿滿的是感動。她精密策劃，不惜自毀形象和伽蘭打架，費盡心思才傳達的消息，他一定看到了吧。很奇怪啊。一直以來，她都是那種即使被誤會了，也懶得解釋的類型。反正就算誤會了，也沒有人能拿她怎麽樣。這就是所謂強者的驕傲吧。雖然說她來到了異世界，但她的身份依然很強悍。隻是，現在的她，不再追尋那種獨孤求敗的境界了。她會想要維護彼此間的信賴，會想要珍惜建立的牽絆……她知道自己變了。但變好了還是變壞了，卻無從知曉。不過，現在的她，覺得很開心，有了前所未有的充實感。
當然，如果撇開現在的狀況不說的話，她會更開心。
她到底要怎麽做，才能完美的完成無間道的任務呢？啊……果然難度太高啊……
“茶。”她皺著眉頭，幽雅地抬手。
一旁，一個泥土人立刻端著茶水，乖乖地奉上。
李欣看著那個泥土人，開口，“九契，你就不能做個美麗一點的傀儡？”
『對不起，因為沒有禦劍者，我隻能發揮三成左右的力量……』九契滿是歉意地回答。
“這不是借口。即使沒有禦劍者，你也要努力，知道嗎？”李欣端著茶杯，道。
『是。』九契順從地回答。
李欣啜口茶，皺了皺眉頭，“太燙了！重新再來！”
『是。』
泥土人立刻慌忙地跑到一邊，重新沏茶。
玖凜一臉惡寒地看著麵前的景象，雖然聽不到九契的話，但她還是能猜到誰是強勢的一方。一種莫名的寒氣從腳底直竄脊背，她的直覺告訴她，她可以得罪任何一個人，但是，千萬不能得罪王後……沒錯，如果她還想好好過日子的話。
李欣拿起了新沏的茶，喝一口，“嗯。這次不錯。”
泥土人雖然五官模糊，但那種扭曲，應該是微笑……
這時，士兵通報。
“護法殿下，汛昕殿下求見。”
李欣當然知道，這樣的通報隻是走形式主義而已。無論她答不答應，汛昕都會進來。
不出所料，汛昕很快就出現在了她的視野裏。
汛昕走進去，剛要行禮，突然，一道勁風襲來。他敏捷地伸出手，“風刃！”
泥土人在風的利刃下碎裂開來。
營帳中突兀地響起了拍手聲。
“精彩啊~汛昕爺爺~”李欣坐在椅子上，造型是慈禧太後式。左手端著茶，右手輕拍著左手的手心。
汛昕立刻意識到了事態。他抬眸，看著李欣。
“啊，抱歉，九契還是很不安定。剛才讓您受驚了~”李欣一臉無辜地說道。
汛昕微微皺眉。“您太客氣了，護法殿下……”
李欣繼續喝茶。不錯，九契很聽話。顯然是不敢再吃裏扒外了。而她也了解到了，劍在侍劍巫女體內的時候，是不被任何咒術束縛的。當時賽法和奈爾封禁九契，也要先把它拿出來。也就是說，汛昕根本就奈何不了她。
嗬嗬，要是能讓九契發揮出更大的力量，就是完全的上風了！哦耶！揚眉吐氣的感覺啊~~~
“對了，您找我有什麽事嗎？”李欣笑著問道。
汛昕平複了一下情緒，開口，“我的確有些話，要和您單獨談談。”
李欣看了看玖凜，“我倒是覺得，我和您之前，沒什麽事是不可告人的。”
汛昕笑一下，“我可以保證，玖凜小姐不會受到任何傷害。”
李欣笑道，“我當然相信您，可是，我不太想和玖凜分開呢。”
汛昕看著她，認真地說道，“那麽，重九的事呢？”
重九？李欣隻茫然了幾秒鍾就立刻反應過來。能夠開通通往原來世界的通路的“重九”之術。這的確是不宜讓玖凜知道的事情。
“九契。”李欣輕聲開口。
瞬間，剛才碎裂的泥土人聚合起來。
“玖凜，你能回避一下嗎？”李欣笑著對玖凜道。
玖凜點點頭，拉著泥土人，走了出去。
營帳內，隻剩下李欣和汛昕。
“要說什麽？”李欣捧著茶，悠然地問。
汛昕看著她，心中的不安愈發強烈。知道用九契發動土係的傀儡術來照看玖凜，這樣一來，即使他做些什麽，她也會立刻知道。這樣的女人，若是給她力量，後果不堪設想。但是，她是大陸護法，擁有製衡八部的力量。而同時，也是九契的侍劍巫女。明神對她的寵愛，簡直讓人費解……
汛昕的表情，讓李欣更開心了。
“護法殿下……不，或許，我該叫您的真名：李欣。”汛昕思忖了一下，開口。
李欣並不奇怪他為什麽知道自己的真名。九契當時泄露的東西也不是一樣兩樣了。
“好啊。”李欣輕鬆地回答。
“我很想知道，您為什麽如此堅決地與我們為敵？”汛昕開口，誠懇地問道。
“真奇怪，擁護影王，起兵謀反的人，有資格問我這個問題嗎？”李欣蔑視道。
“……在您的眼中，我們的確是謀反吧。”汛昕歎口氣，“但是，我想問，這與您有什麽關係呢？”他直視著李欣，說道，“您和那個明王都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人，明神大陸的一切，與二位毫無關係。何況，我也允諾，會把你們送回去。這樣還不夠嗎？”
李欣笑一下，“做了那麽多事，現在跟我說這些，是不是太晚了？”
“我為先前的失禮向您道歉……我也說過，我並無意與您為敵。這不過是立場問題而已……”
“所以啦。我也是因為立場不同，所以堅決地與你們為敵。有什麽疑問嗎？”李欣回答。
汛昕皺眉，“明知道自己選擇的人不是真正的‘明王’，還如此堅持，您把這個大陸當成什麽？”
李欣幾乎是要嘲笑他了。“哼。汛昕爺爺，您老糊塗了？起兵的人是您，您把大陸當成什麽？”
“我也想問您，如果您一開始就認真選擇，是不是還會有今天的戰局？”汛昕的語氣近乎質問。
李欣當然知道，如果“克麗絲”沒死，自己也沒有認真選擇的話，現在的一切，也許真的不會發生。但是，世界上，沒有“如果”。人，是要站在現在活下去的。
“偷換概念嗎？”李欣輕哼一下，“難道我選對了人，您就不謀反了？”
汛昕低頭，輕笑，“沒錯。無論你選擇誰，我都會推翻……”
他的口氣變得霸道無比，李欣一時之間無法適應。
“你根本什麽都不懂啊……”汛昕用那種口氣繼續說道，“明神果然已經放棄了大陸，才會讓你這樣的女人選王！捍衛這片土地，庇佑眾生的，是我們八部！為什麽，我們卻得不到公平的對待！”
李欣有些不明白了。“一出生就是貴族，權力淩駕王室，你們還有什麽不滿。”
“那種虛無的權力，隻有人類才會貪戀。”汛昕不屑道，“凡是八部族人，都擁有出眾的姿容，聰慧的頭腦，強健的體魄。更是與生俱來就擁有神力。我們是淩駕於眾生之上的種族……可是，明神卻讓我們屈居於普通人之下。但是，我們從來沒有反抗過，不是嗎？無論是哪個王，我們都盡心輔佐。你說的沒錯，我們天生就貴族，可是，你知道我們付出的代價嗎？為了保護這片大陸，你知道我們死了多少族人嗎？！”
李欣無法反駁，隻能聽他說。
“可是，大陸給了我們什麽？每一年，八部出生的嬰兒數量都在減少，力量也越來越衰弱。加上族人與外族通婚，血緣之力不斷被弱化。獸神大陸一戰，八部是損失最大的。我們異術族內，純血的族人隻有45名。而那些本著公平的偽君子，還庇佑著無數削弱八部實力的混血。”汛昕的聲音裏混進了悲憤，聽起來有些駭人，“我們誓死效忠明王，但明王又怎麽樣？戰鬥時，八部是最好的工具，而平素裏，卻想盡辦法削弱八部的權力。……我們做錯了什麽？就因為陪那些人類玩家家酒，就要遭受這樣的待遇嗎？”
那樣的話，幾乎是控訴了。李欣從來都沒有把自己當成是好人，但被這樣一說，就好像自己是壞人一樣了。
“你說的關我什麽事？”她不滿地反駁。
“的確不關你的事。”汛昕笑一下，“我們八部的存亡也好，明神大陸的霸權也好。對你來說，根本什麽都不是。你敢說自己不是抱著遊戲的心態在對待一切的嗎？”
李欣在那一刻，想起了RPG。汛昕說的沒錯，她從來不曾認真地考慮過這個大陸的事。對她來說，這就是一場RPG……
“如果，明神還對八部有一絲一毫的眷顧，就不該這樣對我們……”汛昕的語氣稍稍收斂，變得溫和了一點，“既然他放棄一切，那麽我也可以違背他的決定。君王也好，八部的命運也好，我們都會自己決定……李欣，我不要求你與我合作，但最低限度，不要阻撓我。這樣的要求，不算過分。”
李欣沉默了。了解的太多，心就會動搖……如果這就是汛昕擁立影王，反對明王的原因，那麽，她沒有立場阻止。而且，她也相信，若是王明聽到了這些話，也一定會放棄。他們本來就是關係外的人，介入大陸的紛爭，隻是命運的巧合。而現在，她甚至開始不知道哪方是正確的，哪方是錯誤的……不，應該說，這場戰鬥，根本沒有誰對誰錯……
她該怎麽做？怎麽做才是正確的？“一定會有更好的辦法”，這句話，始終是太過天真了……
汛昕看到她沉默，開口道，“明白了一切的話，就請不要再亂來了……”
說完，他轉身準備離開。
李欣的心裏突然湧上了另外的情緒。她起身，叫住他。
“慢著。”她的聲音冷酷無比。
汛昕回頭，看著她。
“我受夠這個大陸了。每個人都自詡正義不說，還喜歡搏同情……”李欣也看著他，“聽清楚了，這種事我看得多了！戰爭就是成王敗寇，連這個道理你也不懂的話，站在這裏就是個失誤！……沒錯，我不是護法，我是李欣。我現在就明明白白地告訴你好了。八部的死活關我P事！我隻相信我選擇的君王！還有，我看你不順眼，這就是全部的理由！”
汛昕的眼神中，殺氣一閃而過。
“我明白了。”汛昕的笑容絲毫沒有暖意，“如果你能阻止我的話，就試試看吧！”
說完，他迅速地離開了。
李欣輕輕歎了口氣。
“心軟的人是白癡……我果然，隻適合當壞人啊……”
……
汛昕走到營外，便看見了站在門口的鬥神。
汛昕冷哼一下，“聽得很清楚吧？”
鬥神看他一眼，眼神中隱著痛楚。“她果然……”他說到一半，便不再說下去了。
“她說的對。成王敗寇。我錯在太過仁慈！”汛昕說道，“而您，也該清醒了！”
鬥神靜靜地閉上眼睛，他記得很清楚。某個晚上，和他一起長大的那個美麗少女，用驚恐的眼神哀求他：
帶我走。否則，你一定會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