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以拋棄之名
幾日來，戰事已經漸漸變得激烈了。明王軍的攻勢相當直接，這反而讓把軍力拆成小股的影王軍有些招架不住。現在納利河北岸平原的西北部，也已成為了明王的陣地。
影王軍將主力北調，準備正麵迎擊。
雨中的明神大陸，卻燃著不滅的戰意。
即使看不見，也能聽得到，戰爭特有的咆哮。混雜在雷鳴中，層層漫延。
“鬥神殿下，可以睜開眼睛了。”
醫師放下手裏的紗布，道。
他慢慢睜開眼睛，陰雨天的光線並沒有讓他感到不適。
“魔藥沒有發動，應該不會有後遺症。”醫師說道。
“嗯。”他點了點頭。
這時，侍女走進來，通報。
“鬥神殿下，汛昕殿下來了。”
他默默點頭。
侍女行禮後離開。醫師也收拾了器具，退了下去。
汛昕走進來，笑了一下。“眼睛沒事了？”
他看著麵前那個慈眉善目的老人，不自覺地回憶李欣的話。相信他，很危險嗎？
“沒事。”他停下自己的胡思亂想，回答。
汛昕走上幾步，笑道：“太好了。明日就要出征，鬥神殿下要好好保重才是。”
“有件事，我不太明白。”鬥神開口，問道，“為什麽讓護法上前線？”
“護法的出現，是證明‘偽王’最有效的辦法。”汛昕雲淡風輕地回答。
“你也該知道，她根本不想和我們合作。見到軍隊，誰都不知道她會做什麽。你的賭注下的太大。”鬥神站起來，披上衣服。
汛昕還是笑著，“沒關係。她隻需站在那裏就好了，我不會讓她開口說話的。”
“不說話，怎麽取信於人？”鬥神皺起眉頭，問。
汛昕的眼神裏透著一抹得意，“取信於己方，還不取信於敵。如果明王軍相信護法背叛，您說會怎樣？”
鬥神的心裏有了隱約的不安。汛昕的想法，他從來都沒弄懂過。
“什麽意思？”
汛昕輕輕擊掌。
掌聲剛落，便有侍女捧著東西進來。
鬥神看到侍女手上的東西時，心中的不安更加強烈。
“九契……”
汛昕拿起那把劍，輕笑，“對。九契之劍……奇工施下的鑄煉封禁，我已經解開了大半。”他把劍遞給了鬥神，“您是它的禦劍者，使用它，是理所當然的吧。”
鬥神拿過劍的一瞬，劍身上的文字綻出了耀目的光芒。
三神劍之一的九契。擁有禦劍者和侍劍巫女。若是作為劍鞘的侍劍巫女不是真心希望劍被禦劍者使用，劍就不會離開侍劍巫女的身體。使用這把劍，就是證明了護法立場。
“好卑鄙的做法……”鬥神抬眸看著汛昕。
汛昕沒有生氣，還是帶著近乎慈祥的笑容。他揮手，讓侍女退下，道：“不是我卑鄙，是您太天真了。”他走到一邊，看著窗外的雨，“您的感情，我無權過問。但是，您還記得翡玥殿下吧。因為感情而失去了冷靜的判斷力，是最可笑的錯誤。這是戰場，您效忠的是影王，請不要忘記。”
鬥神說不出話來。翡玥·莎羅洛，上屆的鬥神，前任明王的側妃。她曾血洗大陸，遭世人唾棄。而鬥神部，也因此蒙羞。他早已下定了決心，成為最強的“鬥神”，絕不會因私人的感情而忘記使命……
他低頭，看著手裏的九契。即使，她知道一切之後，會憤怒，會憎恨。但是，他們是敵對的雙方，這是才是正確的做法……而他，會拋棄個人的感情，做出正確的選擇。
“我知道了……”鬥神收起九契，回答，“若沒有其它事，我想休息了。”
汛昕笑著頷首，“請好好休息。”說完，他便走了出去。
鬥神看著一旁的九契，許久，輕輕歎了口氣……
……
……
從裘達用空行艦船去前線，隻需一刻工夫。
李欣從前天的晚上就開始想，要是汛昕讓她當著軍隊的麵說自己承認影王，她該用什麽方法來應對。但出乎意料的，她隻是被帶到軍隊前晃了一圈，然後，汛昕連一句話都沒讓她說，就繼續軟禁。
虧她寫好了完整的作戰計劃啊！李欣捧著識字手冊，失望不已。她坐在營帳內，仰天長歎。
一旁的玖凜有些不解地看著她。
李欣發現她的目光，便拍了拍她的頭，“沒事。我在想怎麽才能整死那隻老狐狸。”
玖凜的眼神裏摻上了畏懼，“他是異術部內最強的人……我們不可能贏他的……”
李欣不喜歡這種打擊士氣的論調。“不能力敵，還能智取。你小小年紀的，怎麽這麽沒信心？”
玖凜看著她，低下頭，“我幫不上什麽忙……”
李欣笑了。難得平時狂傲的一塌糊塗的冰雪小LOLI，還會這樣楚楚可憐地示弱，不表揚一下不行啊。
“玖凜，純血和混血哪個更厲害，我是不清楚啦。不過，有一點我可以保證。”李欣笑得狡黠，“根據基因理論，混血的都長得很好看的~”
玖凜眨巴著眼睛，臉頰微微發紅，“王後，基因是什麽？”她仰起了臉，問。
李欣一僵，“這個……說來話長……”
“是什麽？”玖凜好奇地追問。
李欣摸摸下巴。她要怎麽用淺顯易懂的話，來解釋那麽複雜的理論呢？
這時，有人走了進來。
看到他的時候，李欣和玖凜都有些緊張。
“護法殿下。”汛昕看著李欣，笑得慈祥。
“有何貴幹？”李欣把玖凜拉到身後，冷漠地問。
“陣營簡陋，委屈了護法殿下。”汛昕說道。
“謝謝關心，我沒你想的那麽嬌貴。”李欣笑得挑釁。
汛昕並未被激怒，他踱步走到一邊，在椅子上坐下，“護法殿下，我一直都很好奇。您為何要選擇那個男人為王？”
“和你有關嗎？”李欣不屑。
汛昕的表情認真了起來，“若是‘護法’所選，我沒有異議。但是，您不是吧……為什麽，您選的人也得到了明神的認可。您就沒有絲毫疑問？”
李欣沒有驚訝。她當然也懷疑過。自己明明不是“克麗絲”，為什麽選的人會有聖痕，還有，為什麽她還是具有“護法”的力量……這很不符合邏輯啊。隻是，發生的事情太多了，她都沒有時間冷靜下來，好好思考一下。
“您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卻選出了明王……這就好像是在說，明神相信您，勝於相信八部……”汛昕說的時候，口氣裏帶著一種奇怪的哀傷和無奈。
“這種事情，你直接去問明神不是更快？”李欣回答。她早就覺得明神很亂來了。嗯，還是無神論好啊。
“自從天機滅族，就再也沒有人能與明神對話了……”汛昕歎了口氣，說道，“沒有聖諭，沒有靈顯，所有曾經有過的庇佑都開始減退……就好像，這個大陸被明神拋棄了一樣。”
李欣沒有興趣討論這種話題。她才是受害者！逛完超市回家，竟然還穿越了。穿就穿吧，還到了這種莫名其妙的世界。什麽選王、政變、謀反、戰爭、刺殺……她還沒問“為什麽”呢！
“那是你們的事情。跟我有什麽關係？”李欣冷哼一下。
汛昕看了看她，“沒錯。的確與您沒有關係。我有的時候很想知道，您選的那個王，是不是和您有著一樣的想法……據九契所言，他也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人吧？為什麽明神要把大陸的權利，交給兩個‘外人’，我始終無法明白……”
“這就是你造反的理由？”李欣皺起眉頭，問。
汛昕直視著她，“開始不是，但現在，是一部分。”
“哼。我對你為什麽要謀反一點興趣都沒有。”李欣笑道，“我好心提醒你一下吧。雖然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但明神好像喜歡我勝過於喜歡你呢。你不可能打敗‘護法’選擇的王的，趁早死心吧，我可以饒你不死。”
汛昕沉默了一會兒，笑了，“護法，您太過自信了。別忘記了，現在您是‘站在影王這邊的’。”
“除非你也對我用操縱術，否則那就隻是你個人的臆想。”李欣笑道。
“護法能免疫所有的術，您何必刺激我。”汛昕說道，“如您所說，您一直受到明神庇護。沒有人想與護法為敵，而且……同為八部，我倒是希望能與您好好相處。”
呸呸呸！李欣臉上平靜，心裏唾棄了無數次！好好相處？虧他說的出口！！！
“真可惜，我沒有那個想法。”李欣回答。
汛昕笑著，道：“您很相信那位王呢。身在敵營，還能這麽說話。”
“總比相信你好。”
汛昕站起身子，“他是否也如此相信您呢？”他看著帳外，說道。
李欣有了一種很不好的感覺。她絕對不會懷疑那個宅男，那種RP GOOD的類型，絕對不會背叛同伴。隻是，汛昕的話裏，帶著危險的味道。
“護法殿下，其實，我來的目的是要告訴您。明王軍在平原西北紮營，鬥神殿下已經領軍征討了……今天，想必有一場惡戰吧。”
“你們未必贏得了。”李欣不屑。宅男那方可是有紅蓮和然燁呢，就不信鬥神那麽厲害。
“若是使用九契呢？”汛昕平靜地說道。
那一個瞬間，李欣的心裏突然震了一下。九契，擁有九種契約之力的神劍，唯有曆屆的鬥神可以使用。而那把劍的侍劍巫女，是她……她清楚地記得，曾經伽蘭無法召喚出亞修拉姆，是因為並非真心希望劍被禦劍者使用。所以，她也一直不能召喚出九契……此時此刻，若是鬥神使用九契與王明戰鬥，不是等於宣布了她的背叛嗎？
“你……”李欣握緊了拳頭，怒視著汛昕。
汛昕還是慈祥地笑笑，“所以，我問您，他是否也相信您呢……”
李欣咬牙。不，就是因為相信，所以才一定會因九契的出現而動搖。她的信賴無法撼動，所以，這個老頭要從另一個角度下手嗎？可惡！
“護法殿下，我想，我們還是好好相處吧。”汛昕說完，頷首行禮，走了出去。
“王後……”玖凜沒怎麽聽懂他們的對話，拉了拉李欣的衣袂。
李欣無法讓自己平靜下來，憤怒和無奈交雜在一起，讓她的思緒紊亂。
“王後？”玖凜覺得她的臉色有些難看，關切地詢問。
李欣看著帳外漫天的陰雨。事到如今，她隻能這樣看著嗎？以前的她根本不介意被誰誤會，更不介意被人仇視。反正，信賴這種東西可有可無，她一個人也能好好地生活。然而，此時此刻，她卻不想失去他的信賴……誰都好，誰來，阻止一切吧……
※※※
王明扣上戰甲的最後一個鎖扣，振了振手臂，笑一下。
穿了那麽多天的盔甲，總算是習慣了。這種重量對減肥是很有幫助的，至於磨破的皮膚，那些地方也早已愈合結繭，再也感覺不到痛楚了。習慣，果然是很可怕的東西……
“王，影王軍進入魔導兵器攻擊範圍了。”侍衛恭敬地通報，“然燁將軍請您出陣。”
“好。”他深吸一口氣，轉身走出了營帳。
帳外，大軍早已做好了準備，嚴陣以待。白色的軍旗在陰雨中飛舞，成為了天空中唯一的亮色。
“王。”
看到他出來，一旁的伽蘭走了上來，行禮後喊道：“亞修拉姆！”
銀白的長槍出現。她雙手托舉，將它交給了他。
王明接過，笑了一下。“謝謝。”
依然是溫柔而善意的笑容，伽蘭不禁也笑了。這世上，總有一些人，讓人無法討厭。若是因為感情被拒絕而離開他的身邊，她就真的是一無是處的笨女人了。他是王，能輔佐他，是她的榮耀。
看到她笑，王明有些放心了。李欣說的對，猶豫不決，才是真正的傷害。
“王，請平安回來。”伽蘭笑著，開口。
他笑著點頭，“嗯。”
伽蘭拉出站在自己身後的麗雅，“要說什麽就快說啊。”
麗雅瞬間紅了臉，“王……請保重……”
王明舉起了手裏的長槍，“跟它說比較有用哦。”
那一刻，王明和伽蘭都聽到了不滿的喊聲。
『不要你多管閑事！！！』
麗雅聽不到，她看著長槍，小聲地開口，“一切小心……”
『……』
王明和伽蘭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地歎氣。
“王，該出發了。”彥華走過來，恭敬道。
“知道。”王明對伽蘭和麗雅揮了揮手，“走了。”
他轉身，剛要邁步，卻又被彥華叫住。
“王，等一下。”彥華幾步走到他麵前。
王明做個防備的動作，“我不要魂守啊！”
彥華立刻皺眉，“誰要使用魂守。”
“哎？”王明有些不解，“那你要幹嘛？”
“您的扣子錯了。”彥華歎口氣，無奈道。
“哎？！”
王明正要低頭察看，彥華已經伸手，幫他重新扣好鎖扣。
王明隻好乖乖不動。
“好了。”彥華放下手，笑了一下，“請。”
“謝謝了……”王明尷尬地抓抓頭發，迅速地走開。
彥華看著他的背影，笑意不曾淡去。
“王到底是哪顆扣子扣錯了？我怎麽沒發現？”伽蘭走過去，帶著挑釁開口。
彥華斂起笑意，平靜而恭敬地回答，“您太粗心了，伽蘭小姐。”
伽蘭挑眉，“記住你說的話。”
彥華點頭，“我記著。”
麗雅看到那兩人之間，隱隱有火花閃現，不自覺地退了幾步，一臉驚恐。
……
王明跨上騎獸，拍了拍騎獸的脖子，“走吧，赤帝。”
軍隊前，然燁和紅蓮早已站在那裏等待。
“王~~~”紅蓮笑著。
“王。”然燁微微頷首。
王明看著他們，心裏的感覺很奇妙。莫名的安心，這就是可靠的夥伴麽？
“王，要不要說些什麽？”然燁笑著，說道。
王明抬眸，麵前整裝的軍隊，勾起了他的回憶。明明是一個月前的事，卻好像過去了很久很久。他第一次站在大軍之前，緊張地不知道要說什麽好。而現在，他的心情，卻如此平靜。
騎獸頓足，金紅的火星在雨中飛揚。
他笑一下，朗聲道：“為了大地的愛與正義！”
軍隊瞬間沸騰，回聲響徹四野。
“為了大地的愛與正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