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以護法之名
說起這位大叔的訓導功夫，可謂是天下一絕。旁征博引——雖然他引用的東西李欣大多都沒聽過；有理有據——雖然那些理據對於李欣根本構不成任何威脅；言辭懇切——雖然那種懇切聽起來和恐嚇也沒有什麽區別了……不過，不論如何，單憑他這樣毫不休息地說到了日落，李欣就覺得他應該比教導處主任有過之而無不及。
然後，大叔顯然是察覺到了時間不早，便停下了自己的論述，用可以扼製全球變暖的寒冷眼神掃了一眼躺在軟榻上李欣，開口：“這裏交給你了，彥華。既然她聲稱自己什麽都不知道，你就再給她講一遍。”
“是。”身邊的男子恭順地回答。
得到了這樣的回應，大叔毫不留戀地走了。
李欣是很希望他一去不複返的，但是，貌似這種可能性真的很低很低……
“您累了嗎？”
身邊的人蹲下身子，平視著她。
“……”她看看那雙誠摯溫暖的眼睛，“我餓了……”她誠實地回答。
那人笑了，“我讓人替您拿晚餐過來。”
“我真的不是你認識的人。”李欣又重複了一遍憋在自己心裏很久的那句話。
那人看著她，眼神中竟染上了哀傷。他輕輕按著她的肩膀，“他……讓您這麽痛苦嗎？”
當時，對於這句沒頭沒腦的話，李欣完全無法了解，也無法分析。
N久之後，李欣才在侍女們交頭接耳的八卦中自己猜測到了那句話的前後語境和要表達的意思。
八卦一：護法殿下一直暗戀鬥神殿下，但是表白卻被回絕了，因此，護法殿下才想不開自殺的。
八卦二：護法殿下跳窗逃跑，一定是想去找鬥神殿下私奔的。
八卦三：護法殿下現在一定是受了失戀的嚴重打擊，所以對所有的事情都麻木了。
於是，李欣華麗地囧了。穿越就算了，還這麽體貼地幫她安排好一段苦戀啊……李欣的心情就是，千言萬語，化成一句：不用了，謝謝。用英文講就是：No，Thanks.
然而，這不過是讓李欣無語的事情之一。說到那個之二，內容有些複雜，起因於那位被大叔叫做“彥華”的男子為她所進行的記憶重組課程。
課程的開始，是三個疑問句。
“您記得我嗎？”——回答是搖頭。
“您記得三天後的王繼儀式嗎？”——回答還是搖頭。
“您記得……鬥神殿下嗎？”——回答當然依舊是搖頭。
接著，她就被徹底地認定是失戀導致失憶了……
“那麽，我從頭開始跟你講吧……”那個叫做彥華的男子盡職地說道。
這個“從頭開始”基本就是“說來話長”的同素異形體，以至於李欣整整聽了兩天還沒有完全吸收所有的東西。
不過，她終於係統地了解了她所身處的地方。這裏，叫做東域明神大陸，簡稱東域大陸或是明神大陸都可以。這個大陸信奉明神——顧名思義也就是光明之神了。傳說，上古之時，明神和獸神為了大陸統治權而爭戰不休，最後，明神取得了東域的統治權，而獸神取得西域。明神和獸神在戰後都因力量耗盡而沉睡了。明神麾下有八個直係的部族，後來就成為了大陸的統治者，通稱：明神八部。分別是：護法、律司、鬥神、戰鬼、奇工、異術、帝侍和天機。但是，八部各司其職，各行其是，難免產生摩擦。因此每99年，就會從人類中選出一個真命之王，統領八部。而選王，就是護法的使命。
“我？選王？”李欣聽完之後，即刻愣掉。
負責講解的彥華肯定地點了點頭。
李欣僵硬了一會兒。原來，她的角色不是睡美人，是麒麟……
“為什麽是我？”她繼而問道。
“12年前與獸神大陸曾發生過一次戰鬥，當時護法部幾乎全滅，隻剩下您一個了……所以，隻有您能選王。”彥華回答。
於是，李欣再次華麗地囧了……
……
這一囧的效力一直持續到王繼儀式的前一天晚上。
實在是無法入睡的李欣拿起了燈，開門走了出去。雖然自上次逃跑之後，對她的看守更加嚴密，不過，門外的走廊她還可以任意活動。
雖然李欣開始的時候認為這裏差不多是中世紀，但是，後來她就推翻了自己的想法。這裏有很多不可思議的東西，比如說，她手裏的燈。用某種不知名的金屬製作，形狀有點像蓮花，燈座嵌有一個玻璃圓球——當然，後來確證這不是玻璃，因為這裏沒有玻璃窗，鏡子也不是玻璃做的。整個燈座是鏤空雕花的，極其精美繁複，握手的地方有一個小小的金屬浮雕，撫過燈就亮，再撫就滅。話說，這盞燈沒有電線也不裝電池，著實讓好學的李欣研究了很久。但是就是沒有研究出原理來，身為有著鋼鐵般意誌的現實主義者，此時此刻也隻能用“阿拉丁神燈”或是“寶蓮燈”來解釋這個神奇現象。李欣不由慶幸愛迪生大叔沒有穿越到這個世界過，不然恐怕會自慚形穢到血脈逆流的。而且，她還有預感，今後，她可能還能看見電視機，電話什麽的……總結是：不要認為是異世界，科學就比現實世界落後，OVER。
她捧著燈，在走廊上坐下，看著走廊外的天空。啊，好多星星啊……果然是平行空間，還是可以看到原來世界裏熟悉的東西。太陽是一個，月亮也是一個，也有星星……
她不禁想起了自己的房間，自己的床，還有那天手裏拿著的滿滿的購物袋。
她真的，很想回家了……
“殿下？”溫和有禮的聲音，讓她抬起了頭。
“彥華。”她開口，叫著那個她在這個世界唯一熟悉的人的名字。
“還不睡嗎？明天就是王繼儀式了。”他在她身邊坐下，問。
李欣抱著膝蓋，“明天的事，明天再說。”她回答。
那一刻，彥華覺得她的表情有些落寞了。雖然，以前這位護法就是一副哀哀怨怨，淒淒慘慘的樣子。但是，自從在葬禮上複活之後，整個人都有些不一樣，不常笑也沒什麽大的表情起伏。那麽，現在，她有為什麽有落寞的表情呢？
“彥華，我選定的人，就一定能做大陸的王嗎？”靜默中，她開口，問道。
“是啊。”彥華毫不猶豫地回答。
“要是我選錯了人，怎麽辦？”她又問。
“您不會選錯的。”彥華的口氣還是肯定。
那個瞬間，李欣突然想起了每次考試的時候，父母拍著她的肩膀，對她說：你不會失敗的。……就是這樣啊，為了這樣的要求而拚命努力地自己，是不是，有點可笑……
她突然想起了自己對冰棍發的誓：若有下次，我一定不會讓任何人決定我的命運，不會為了別人的要求而改變自己的心意，不會再犧牲自己的快樂去討好任何人，不會再逞強也不會再做女強人……
當她拚命想擺脫別人決定的人生的時候，這裏的人卻把整個大陸的命運壓在了她的身上。她選定的人，就是大陸之王，誰決定的？誰又能為此擔保？
“所有人都是這麽想的嗎？我不會選錯的，我選定的人，就是英明的王……”她低聲自語。
“您在擔心什麽呢？”彥華開口，“您是明神的護法。這次您能複活，一定也是明神的加護。光明之神將眷顧大地上的每個生靈，不會有事的，您不用擔心。”
即使她根本不是那個護法，不知道要選的人是誰？這樣也會有明神加護？
李欣想了想，還是沒有把這些說出來。反正，她說了很多次了，也沒有人相信。
“彥華，我的名字到底叫什麽？”她開口，問另一個問題。
“您怎麽問這個？”彥華不解。
“有人叫我李欣，有人叫我克麗絲，到底是哪個？”
彥華笑了，“您真的不記得了呢。明神大陸上的每一個人都有兩個名字啊。父母給予的‘初名’和明神賜予的‘聖名’。您的初名是克麗絲，聖名是李欣啊。”
“哎？”李欣有些好奇了，那不就是李欣·克麗絲。“你也有？”
“嗯。”彥華點點頭，“我的初名是菲路德，不過，大家平時都是用聖名的。”
明白，就像是中國古代“名”和“字”的關係。李欣了然地點點頭。
“怎麽寫？”李欣歪著腦袋，問道。
彥華帶著笑意伸出了手，在地上劃寫起來。
雖然，這裏的人說話李欣都聽得懂，可是，用的卻是她所不認識的文字。彥華曾帶給她很多的典籍，想讓她藉著閱讀來恢複記憶，也是在那個時候，她被懷疑是裝瘋賣傻，因為她竟然聲稱自己看不懂那些字……
李欣不自覺地歎氣，然後，也伸出了手，照著樣子劃寫。
寫了幾遍之後，她收回了手指，笑了一下。
“沒有我想象中的難……”她有些得意地開口。
彥華也笑了，“這是自然的，您是大陸的護法啊。”
李欣對於那句誇獎並沒有顯示出多大的喜悅，她拿起燈，站了起來。
“不早了，我回去睡了。”她俯視著彥華，開口。
“嗯。”彥華點了點頭。
李欣轉身，剛走了幾步，彥華卻又開口，叫住了她。
“殿下……”
李欣轉身，看著他。
“無論您選擇是誰，我們帝侍部都會誓死效忠……請您，給大陸一個明君吧……”
幽暗的星光下，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那聲音裏，卻懷著憂疑和不安。
“我盡量。”李欣揮揮手，離開。
回到房間的時候，她爬上床，捧著燈。
誓死效忠她選的王？這裏的人到底是瘋了還是傻了。說了好幾次了，她不是什麽護法！為什麽就是沒有人相信？——這個身體的前主人，真的一點信譽度都沒有？
王？她根本一點概念也沒有。明天就是王繼儀式，她要選誰自己都還不知道哪。
難道，到了明天，她的腦海裏就會出現一張人臉，腦袋上寫著“我是王”？
“隨便給我道雷，把我劈回去吧……”她抱著腦袋，悲歎。
她抬起頭，看著天花板。她曾見過的那彩繪圖騰，畫著的就是明神和八部了吧。
“我們隻是剛好同名而已，說不定，還是同音不同字……我不是你的護法，你送我回去吧，明神，我真的不知道你認定的王是哪個啊！”她對著那個彩繪中心的太陽，無奈道。
然而，回答她的，還是一片寂靜。
為什麽她要為這個世界負責？她不過是超市買完東西，吃個冰棍，然後隨便對手裏的東西發個誓而已，就莫名其妙地來到了這裏，誰又能為她遭遇的一切負責？
擔心什麽呢？她突然自問。其實，這個大陸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誰做王更是和她不相幹的事情。她苦惱什麽？身體不是她的，使命不是她的，責任自然也不是她的。如果這個大陸的人真的迂腐到認為王是神選的，那麽，這個後果就應該由他們自己承受。
她突然笑了，沒錯，她對冰棍發過誓了，她要做“柔弱的女人”。俗話說，黃蜂尾後針，最毒婦人心。她為什麽不能為了自己做一回壞人？
她仰著頭，看著天花板上的彩繪。
“明神，我最後說一次：希望我明天早上睜開眼睛，是在自己可愛的小房間裏……”她笑了一下，“否則，你一定會後悔……”
說完，她躺下，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