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輕聲細語
回到正廳,葉禾微怔的看著地麵。這次久別重逢,總覺得秀少鑰似乎有什麽心事,雖然一言一行依舊風格獨特,麵上也仍是總帶著不正經的嬉笑,可眼眸中那層淡淡的陰影卻是掩飾不了的,到底有什麽事,能讓一向屬於樂天派的秀少鑰憂愁?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葉禾隻好作罷,抬頭看了看外麵,正好見廚房傳出一縷炊煙,忽然就來了興致。都說好女人要出得廳堂,下得廚房,自從嫁給祁陌,她還從來沒有親自下過廚呢!現在天色尚早,等她把飯菜做好,祁陌也該回來了。祁陌吃到她親手做的飯菜,會是怎樣的欣喜讚歎?
如此想著,葉禾已經邁出步子走進了廚房,府裏的廚房很大,裏麵負責膳食的丫鬟婆子等有十幾人,但卻一點也不顯得擁擠。步入廚房,葉禾一臉平靜的環顧著四周,然而卻嚇壞了裏麵的丫鬟婆子,葉禾還未能走到灶台前,一名中年廚娘便已經匆匆迎上,焦急擔憂的喊道:“皇妃,您怎麽進來了?您是有身子的人,這兒哪是您該來的地方?九皇子要是怪罪下來……”
“行了。”受不了這麽被約束,葉禾打斷她的話:“是我自己想來的,不會連累你們。”
那廚娘抬起頭,似乎還想再說些什麽,葉禾一個不悅的目光掃過去,她便噤了聲。掃除障礙,葉禾徑直走向灶台,隻見廚案上,新鮮蔬菜肉內等食材一應俱全,還擺滿了大小刀具和各色各樣的盛菜器血,葉禾滿意的點了點頭,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現在材料這麽齊全,就算廚藝再怎麽生疏,做出一桌子菜來也不是難事。
穿上圍裙,挽好袖子,葉禾當即便動起手來,一夥丫鬟婆子們嚴陣以待,滿臉緊張的圍在她的身邊,大氣也不敢出的看著她的一舉一動,見她切菜的手法熟練,掌勺的動作也不是很生疏,這才稍稍放下心來,一個個睜大了眼睛,瞅準空子便上前來幫忙打下手,燒火的燒火,洗菜的洗菜,整個廚房忙活開來。
這一忙便將近一個時辰,臨近傍晚,葉禾才將八道比較拿手的家常小菜做好,過程基本上還算順利,隻是煎雞蛋的時候油濺到手背上,燙出了一個圓圓的小黑點。大功告成,還未能將一道道蓋好的菜擺上餐桌,祁陌便已經回到了府上。
因為是進宮麵聖,祁陌穿著一襲紫金銀線繡缺月圖紋的烏金長袍,腰纏紫綬碧玉腰帶,後披極北淵地的雪貂大裘,更襯得麵白如玉唇紅似血,然而那俊美的臉上卻無一絲神情,眼瞼微微低垂,潦黑的烏眸內一片清冷寂靜。
見他風塵仆仆的回來,葉禾滿麵微笑的迎上去:“回來了,餓了吧?”
祁陌抬起眼來,一瞬不瞬的看著她,忽然伸手將她的手緊緊握住。
感到手上傳來的體溫一片冰冷,葉禾微微皺眉看著他不太對勁的臉色,擔憂問道:“祁陌,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他看了看她臉上透出的不安,隻是搖了搖頭,牽唇一笑:“沒什麽,就是想你了。”
“真的沒事?”葉禾觀察著他的神色,狐疑的看著他。
祁陌抿了抿唇沒有回答,隻是低頭打量著她,微微蹙眉問道:“你怎麽穿成這個樣子?”
“啊!”葉禾看著身上的圍裙低呼一聲,忽然想起她忙活了半天的飯菜,如果再不吃就該涼了,連忙焦急的對一旁的丫鬟叫道:“快,快點去把菜端出來。”
“是。”
幾個丫鬟趕緊轉身而去,很快便把菜一道道的端上了桌,葉禾拉著祁陌在桌旁坐好,將盤子上的圓蓋一一打開,眼含期待的把一雙筷子遞給他:“你嚐嚐看味道怎麽樣?”
“這些菜都是你做的?”祁陌看了看桌上與平日裏的樣式明顯不同的菜,再看了看她手背上的小小黑點,修長的眉微蹙,清冷的語調染上怒意的問道:“誰讓你做這些事的?”說著,似帶陰風的目光在廳裏眾人身上掃過,厲道:“你們都是怎麽伺候的?府裏的規矩全都忘得一幹二淨了是嗎?”
話音剛剛落下,一旁伺候的丫鬟已經齊齊跪倒,頓時隻能看見一地恐慌垂起的頭顱,原本還算和樂的氣氛刹那間變得沉重。
“你這是發的什麽火?”見他這樣的反應,葉禾氣不打一處來,原本的期待化為失望:“你以為我喜歡下廚嗎?忙活了大半天還不都是為了你!”
祁陌眉峰凝起,語氣冰冷:“我沒有讓你為我做些!”
“好,算是我自作多情了。”葉禾氣得將筷子一把拍在桌上,冷冷的看著他自嘲道:“皇子殿下,您要罰他們,就先罰我好了!”說著,也不等他反應,轉身便跑出了廳堂。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孕婦都這樣,情緒特別容易激動,葉禾一口氣跑回臥房,隻覺得傷心委屈,祁陌到底怎麽了?她不就是做了一頓飯,手上燙到的小黑點也根本算不上什麽傷,至於發這麽大的火嗎?
在床上坐了一會兒,葉禾漸漸平靜下來,她不是那麽小氣的人,祁陌之所以這麽生氣,想必也是不想她受累,隻要他追過來哄她兩句,她便當什麽事都沒有了。
然而葉禾坐在房裏等了許久,房門卻是一點動靜都沒有,耐著性子又等了一會兒,仍然沒有人進來。他在做什麽?為什麽不來找她?葉禾心裏悶悶的想著,終於有些耐不住性子了,站起身來打開房門便往外麵走去,隻見前廳燈火通明,隱約傳來人聲,一片熱鬧,難道府裏來客人了?葉禾納悶的想著,拉住一個過路的丫鬟,問道:“這是怎麽了?”
丫鬟看見她,臉色一變,有些為難的說道:“回皇妃的話,剛才劉公公送來兩名域南國進貢的舞姬,說是……說是皇上賞賜給殿下的。”
隻覺得一道響雷劈在頭頂,葉禾腳下一晃竟有些站不穩,丫鬟連忙將她扶住,驚道:“皇妃,您怎麽了?”
“我沒事。”葉禾揮了揮手,輕輕推開丫鬟自己站穩腳步,麵上神情一如平常,心裏卻打翻了五味瓶,心中就如灌了鉛般沉重,難怪祁陌方才沒有來找她,原來是忙著接見那兩名禦賜的美人!皇上為什麽要賞賜舞姬給祁陌?因為她現在懷孕了不便行房,所以想讓這幾名舞姬代勞嗎?祁陌今天進宮麵聖的時候,皇上應該就提過這件事了吧?
悄無聲息的,葉禾一步步走向前廳,卻隻是隱身站在外麵的一顆大樹後麵。廳內的側位上,坐著一名管事的公公,正在笑著說些什麽,而正位上,豐神俊美的尊貴男子端身而坐,唇角含笑,風流倜儻。一名杏眼桃腮,長相可人的女子溫柔的替他捏著肩,語笑嫣然,嬌媚中透著一股叫人憐惜的清純。還有一名女子正替他斟茶,削肩細腰,細眼秀眉,舉止端莊有禮。一盞茶水遞過去,男子卻是淡淡的笑著,一把握住了她柔軟絲滑的手,在掌心磨擦著,調笑著……
葉禾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回房的,隻知道在坐上床榻的瞬間,整個人仿佛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氣,軟綿綿的躺倒在床上,便一動也不想再動了。
葉禾靜靜的看著頭頂幹淨輕盈的紗帳,仿佛看得著了迷,也不知道過去了多長的時間,隻聽見咯吱一聲輕響,房門被推開了,一個修長疲憊的身影走了進來,葉禾皺了皺眉,側過身去麵向床內。
片刻後,一個冰冷的身體進入棉被,小心翼翼的靠攏伸手環住她,帶了幾絲傷感的喚道:“禾兒……”
現在該傷感的人是她吧?葉禾隻覺得一陣煩躁,將他的堅實有力的手臂推開,翻身從床上坐起,冷聲說道:“殿下應該去陪那兩名域南的美女才是,到這裏來做什麽?”
祁陌亦是連忙坐了起來,有些著急的提起被子欲將她裹住:“當心著涼。”
“你走開!”然而想起方才看到的一幕,葉禾心頭一堵,當下便是一個手拐向後擊去,隻聽見一聲悶哼,祁陌白玉般的麵色上閃過痛楚,劇烈的咳嗽起來。月光照了進來,紗帳上朦朧的月影勾勒出他的身影,輪廓清臒落寞。
葉禾心下驚起,連忙轉身將他扶住,急道:“你怎麽樣?怎麽不躲開?是不是撞到以前的傷處了?”
不料祁陌卻是一把將她的手握住,輕歎問道:“可是消氣些了?”
葉禾瞪眼:“沒有!”
祁陌挑眉,抬起她的手對準自己的胸口,不以為然的說道:“那就再來兩下。”
葉禾頓時氣結無語,他都以進為退了,她還能怎麽樣?忽然,祁陌雙臂收攏,將她攬入懷中,臉眷戀的埋在她的頸窩,低低問道:“禾兒,你不相信我嗎?”
葉禾頓時怔住,是啊,她看見那兩個美貌舞姬,看見他跟她們調笑,便覺得心口像被針紮似的,想必所有的女人在這樣的情形下都會如此吧。可是……祁陌是怎麽樣的人,她是很清楚的,他絕不會做對不起她的事!
稍微整理了一下情緒,葉禾冷靜下來,抬起頭來看著他:“那你說說,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他肩頭蹙起,看了看她,那俊逸的臉龐稍稍側過,半晌後,才終於緩緩說道:“太後懿旨,明日一早,你便要進宮了。”
葉禾一時間未能理解他的意思,問道:“你說什麽?”
“太子妃同你一樣,眼下正懷有身孕在後宮待產,她現在已是第三胎,太後稱你初次生產經驗不足,下旨令你入宮與她同住,也方便太醫照看。”
葉禾怔住了,她沒有生孩子的經驗,而那位太子妃已經是第三胎,所以就要把她交給那太子妃,傳授經驗?沒錯,住在皇宮裏待產,確實方便傳召太醫,皇宮裏的珍貴藥材也更為齊全,這一切聽起來都那麽的順理成章,可是看祁陌眉宇間的凝重,此事真的那麽簡單嗎?
“祁陌,太子妃跟太後是什麽關係?”葉禾若有所思的輕聲問道。
祁陌看著她,烏玉般的黑眸閃過讚賞,說道:“她是太後的親侄女。”
果然!葉禾暗歎一聲,這樣說來,太後是站在太子祁赫那邊的了,皇上對祁陌疼愛有加,此次又立下了戰功,太子祁赫恐怕已經將他列為第一競爭對手了。現在借助太後的懿旨讓葉禾入宮待產,與太子妃同住,隻不過是想要以她來控製住祁陌吧?
“原來,你今晚都是故意的……”忽然,葉禾明白了祁陌的用意,現在,他越是表現得很愛她,她進宮後便越危險,難怪他方才會發火,會和那兩名舞姬調笑,他總是這麽一心為她著想,為她打算,心裏分明很苦,卻還要在那劉公公麵前笑得毫無破綻,還要麵對她的誤會和怒氣,輕聲細語的來哄她……
“祁陌,對不起,我總是成為你的負擔。”葉禾心中一片自責,祁陌雖然身份嬌貴,但卻絕不是沒有心機的孱弱公子,以前的他雖然冰冷得不近人情,行事狠戾,但至少從來都沒有什麽把柄,不會被人按住死穴,可現在卻因她而有了顧忌。
他卻是搖了搖頭自嘲一笑,將她的手握住,十指相扣,聲音褪去了一貫的清冷,帶著少有的溫柔:“傻丫頭,我是你的丈夫,本來就應該保護你,讓你處於危險的境地,隻會讓我覺得是我無能,不能將你保護好,該說對不起的是我。”
“別擔心,我已將一切打點好,不會讓你受到委屈。這次召你進宮,他們隻是想約束我,定然不敢傷害你,所以我可以忍。”祁陌淡淡的說著,語氣一轉,忽然變得冰冷:“但是,若真有人傷了你一分一毫,我必會讓他十倍奉還!”
葉禾滿心的暖意,不舍的將頭埋進他的胸口,聽著他左胸處的跳動,對於進宮,她一點也不擔心不害怕……隻是,男子不能進入後宮,這樣說來,他們啟不是要分開整整六個月?半年的時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