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喜事突來
祁陌麵色清冷,微微垂下眼眸,黑瞳中的殺意卻是絲毫不減:“他差點要你了的命,隻此一個理由,就足夠他死上千萬次!”
抬起頭來,對上他不肯妥協的寒冽烏瞳,想到他殺了耶蘇王子將會造成的後果,葉禾急了:“不要。祁陌,你現在殺了他,雖然可以解去一時之氣,但卻會從此帶來無止境的戰爭。”說著指向周圍風塵仆仆卻站得筆直的祁軍,“這些士兵,每一個都是鮮活的生命,每一個都有父母親人要奉養,他們在戰爭上拋頭顱灑熱血,命懸一線九死一生,戰爭殘酷,眼下既然可以避免,為什麽不好好把握這個機會?祁陌,你是一個冷靜理智的人,不要為了我逞一時之氣……啊……”
話未說完,腹部突如其來的傳來一陣抽痛,葉禾忽然抑製不住的低呼出聲,臉色霎白,額角更是冒出細密的汗珠。
耶蘇猛地抬起頭來看向她,琥珀色的晶瞳一閃,掙紮著就要站起來,卻立即被兩側的士兵用力按回地上。
祁陌臉色乍變,眼中的冰冷怒意頃刻消失不見,放柔的語氣含了焦急:“禾兒,怎麽了?哪裏不舒服?”見她難過的皺著眉頭,痛苦得咬緊牙關說不出話,目光卻仍然焦急的看向跪在地上的耶蘇,頓時妥協道:“好好,你先別急,我不殺他,我馬上帶你回營找軍醫。”
說著健實有力的手臂將她攔腰抱起,正要大步而去,一名士兵忽然為難的請示道:“將軍,那這北耶王子……”
“綁了帶走,押回營地好生看管!”
“是。”
寬闊大氣的帥帳內燈火明亮,葉禾躺在鋪著獸皮的榻上,麵色疲憊,纖白的手腕無力伸出,一旁年過半百的軍醫凝神號脈,時不時看看她的麵色,似在反複確認著什麽。
祁陌衣袍上一身的塵土也顧不得換,守在一旁等得失了耐性,上前問道:“怎麽樣?可有大礙?”
老軍醫診斷完畢收回手來,立刻起身恭敬跪在地上說道:“恭喜殿下!恭喜皇妃!皇妃的脈象按之流利,圓滑如滾珠,正是喜脈無疑!”
“喜脈?!”原本鎮定自若的神態瞬間擊破,祁陌一個箭步衝上去,竟將什麽身份架子都拋得一幹二淨,伸出雙手親自將他從地上扶起:“你說的是真的?她有喜了?”
軍醫似乎被嚇得不清,連忙拱手道:“回殿下,老夫行醫多年,這喜脈是決計不會看錯的,皇妃已懷孕一月有餘。”
葉禾亦是震驚的無以複加,雙手下意識的撫上肚子,她竟然懷孕了,而這一個月來,她不僅時常遠途奔波,不久前還力鬥群狼,若是稍有閃失,後果真是不堪設想……葉禾越想越是後怕,幸好孩子沒事,否則她這糊塗母親真是罪不可恕!
忽然感到手被牢牢的抓住,葉禾回過神來,便迎上一雙熠熠生輝的烏玉眸瞳,黑亮得好似暗夜裏的明珠,帶著喜悅的光華在眼底流動蕩漾。
祁陌眼中溢出點點笑意,握住她的手,輕輕的包裹在掌心:“禾兒,你聽見了嗎?我們有孩子了。”
葉禾被他強烈的喜悅感染,臉上也忍不住露出笑意:“我聽見了,這是我們兩人的孩子。”
兩人相視而笑,喜不自禁,卻見軍醫麵色為難的上前一步:“殿下,請恕老夫直言,皇妃體製不佳,脈象不穩,方才又動了胎氣,眼下身心再不可有半點勞累,必須平心靜養,且定時服用安胎藥,否則恐怕……”
葉禾心頭咯噔響起,祁陌臉上的笑意微滯,眉間有一絲凝重,揮了揮手沉聲說道:“你下去開方子,使用最好的藥材,以後每日按時前來診脈,就算天塌下來,也務必要保證母子平安!”
“是,老夫先行退下。”老軍醫先是一愣,隨即連忙鄭重應道,躬身退出帳內。
葉禾倚坐在軟榻,微皺著眉頭,輕輕撫上小腹,腦海中回響起軍醫方才的話,止不住有些擔憂。祁陌在榻側坐下,帶著無限憐惜,將她摟入懷中:“禾兒,你現在隻需安心養胎,別的不用多想,便是傾盡所有,我也要保你們母子安康。”
將臉埋在他的壞裏,葉禾滿心感動,低低問道:“祁陌,你現在……有什麽打算?”
祁陌垂下眼眸,雙瞳定定的凝視著她,含了絲不舍:“這裏的氣候環境都不宜養胎,明日我便派人護送你……”
“不!”葉禾抬起頭來,將他的話打斷,固執的說道:“我不要一個人走,除非你跟我一起。”
祁陌眉間帶了絲無奈:“禾兒……”
“祁陌,利用耶蘇,結束這場戰事好嗎?否則你即使將我送走,可我日日牽掛你,擔憂你的安危,又怎麽能平心靜氣的養胎?”葉禾伸出雙臂環住他緊窄的腰身,語氣平靜如常,卻是每一句話都傾注了她對他的感情:“祁陌,戰場上有太多不確定的因素,我不想有你哪怕一絲的危險,在我看來,這世間沒有什麽比你的生命更重要。我知道你生性要強不肯服輸,但為了我跟孩子,放下所有的仇怨和不甘,結束這場戰爭吧。”
祁陌看著她,燈火映照在他臉上,閃爍明滅,沉默半晌,終是將她抱緊,憐惜的撫上她腦後的發絲:“好,我什麽都聽你的。”
因孕體虛弱,葉禾不得不臥榻休養,為了腹中的胎兒著想,軍醫怎麽囑咐便怎麽做,再苦的藥也強忍著喝下,因為絲毫不能著涼,便時時裹著雪白的貂裘呆在榻上,軍醫裏的夥食條件有限,葉禾現在又急需補充營養,祁陌竟派出擅射的弓箭手齊齊進入樹林狩獵,許諾獵中便有重賞,托他的福,葉禾竟在這偏野之地吃上了各種山珍野味,鹿肉豬肉雞肉,甚至連清燉熊掌都有,但因為她總是胃口不佳,都是吃一點便放下了,最多隻能再灌下一碗湯。
祁陌自答應她之後,一心想快些帶她離開這氣候詭異的地方,這幾日便派了人前去與敵營談和,以俘虜的耶蘇王子作為籌碼,一番商討之後,很快便簽下了停戰協議。
按照約定,明日便要將耶蘇送回,午後祁陌按時端了安胎藥進來,試了試溫度後才遞給她,葉禾本著長苦不如短苦,揚起頭來一口喝盡,擱下碗時,祁陌已經俯下了身,輕輕貼在她平坦的腹上,似乎怕嚇到孩子,臉上褪去了平時的冷冽氣勢,眉宇間盡是柔和,葉禾看了看他,覺得他心情不錯,便猶豫著問道:“祁陌,耶蘇王子現在何處?”
“關押在一處偏帳,讓士兵看管著。”祁陌淡淡的隨口答道,忽然有些奇怪的問:“你提他做什麽?”
葉禾坦然的看著他,聲音平靜道:“你叫人帶他過來可好?我有些話想跟他說。”
“不行!”祁陌想也不想便果斷回絕,原本顯得溫潤的眸色乍冷,蹙眉說道:“這人傲慢奸詐,幾次三番害你,太過危險,我不能容忍他再靠近你。”
“他現在都已經是祁國的俘虜了,哪裏還能做什麽?”葉禾語氣輕鬆的說道:“祁陌,我隻是跟他說幾句話,是關於明嘉長公主的死,說完就把他重新關回去,好不好?”
祁陌麵上一點表情都沒有,轉過清眸,將臉側向一旁,沒有說話。
葉禾拉住他的胳膊,左右搖了搖,柔柔的問:“孩子他爹,好不好?”
祁陌身子微僵,回過臉來,便看到她臉上的討好,軟下心來,終是有些鬱悶的說道:“行了,對於你這笨女人,我哪次不是有求必應?”
葉禾頓時喜笑顏開,伸手將他抱住,吧唧一口親在他白玉般潤滑的臉上:“就知道你最好了。”
祁陌坦然接受了她的誇讚和香吻,揚了揚眉,卻沒有被軟玉溫香迷昏了頭,正色說道:“帶他過來可以,但不能超過一炷香的時間,有什麽事你叫一聲,我馬上就進來。”
過了沒多久,耶蘇便被兩名士兵押進了主帳,奇怪的是並沒有作任何的捆綁。一名士兵看見她疑惑的神色,連忙解釋道:“按照將軍的吩咐,我們已經喂他服下軟骨散。”
原來是這樣。葉禾手上抱著一個小小的暖手爐,目光淡淡的打量著他,仍然是那晚的裝飾,破爛的內衫,滿是汙泥,身上的道道傷口都沒有經過處理,雖然已經結痂但仍然觸目驚心,看上去狼狽不堪,唯有那臉上的神情,依舊高高在上般桀驁不馴,顯然絲毫沒有作為俘虜的自知。
兩個士兵退了出去,耶蘇有氣無力的站在帳內,健碩的身子搖搖欲墜,似乎有些站不穩。
他倒是不客氣,仿佛把這裏當自家地盤一般,不等葉禾招呼,徑直便尋了張椅子坐下,吃著桌上的幹餅,端起茶壺給自己倒滿一杯茶水,大口大口的往肚子裏灌。
知道他目中無人慣了,葉禾也不介意,開門見山的說道:“耶蘇王子,這次大祁北耶這場戰爭的源頭是明嘉長公主,我看你也不是個愚笨的人,你真的覺得長公主之死,跟祁國皇帝有關?”
耶蘇仍然喝著茶,問道:“你想說什麽?”
葉禾頓了頓,繼續說道:“明嘉公主執意嫁給八王爺,祁帝確實心有不滿,但他若是有心殺明嘉公主,要一個人死得無跡可尋的方法不計其數,哪怕找個替死鬼也好上許多倍,又怎麽會明目張膽的在自己賜給她的東西裏下毒?挑起這場戰爭對祁帝沒有半點好處,他犯不著這樣做。”
說完,葉禾靜靜等著他的反應,然而卻見他一臉的坦然,說道:“我知道。”
葉禾皺起眉:“你知道?既然知道,還以此為由發動戰爭,攻打祁國?”
“為什麽不打?”耶蘇神色傲慢,語氣中帶了一絲輕蔑:“想必你還不知道吧,壑寇王唯一的外孫,也就是你們大祁的八王爺,提出願與我北耶聯手攻打祁國,還書麵承諾待到事成之後,他稱帝第一件事,便是獻上祁國三十坐城池,歸於北耶。”
葉禾心下一涼:“這麽說來,你也知道引起大祁與北耶的戰爭,最大的獲益者是誰?更知道殺害明嘉長公主最大嫌疑人的誰?這樣你還願意與八王爺合作?”
“知道又如何?”耶蘇麵上毫無愧色,冷酷說道:“姑姑是父王唯一的妹妹,但比起三十坐城池來,她的死微不足道。”
三十坐城池,相當於祁國一般的城池,豈不是與瓜分祁國無異?原來是這樣!對於北耶來說,明嘉公主不是繼承人,隻是皇室的一員而已,她的死可以成為發動戰爭的最好理由,相比之下,她真正的死因根本就不重要!這就是皇家的親情……
腦海不由得浮起那總是一身素色青衣,麵色溫和的殘腿之人,原來他一直沒有放棄過。葉禾微微有些失神,輕聲說道:“八王爺,他以為與北耶聯手,就能順利坐上皇位了嗎?”
耶蘇竟是知無不言,緩緩說道:“他若貿然登基,自然是名不正言不順,可有祁國太子幫忙就大不相同了,裏應外合,得到江山不是難事,太子昏愚,即便登基為帝也易於掌控,到時候八王爺讓他退位讓賢,也是無可厚非。”
裏應外合?原來太子早就跟八王爺蛇鼠一窩了,忽然得知這麽多,葉禾一時間有些難以消化,定定的看著耶蘇:“你為什麽告訴我這些?”
耶蘇抬起頭來,琥珀色的眸子看著她,神色亦變得認真起來:“因為我想讓你知道,此事一旦成了,你的夫君祁九皇子便在劫難逃,而若想要這件事成不了,除非我北耶臨時倒戈向大祁。”
既然他自己提出來了,說明這件事並非沒得商量,葉禾鎮定的看著他,平靜道:“說吧,你有什麽條件?”
耶蘇一雙眼睛閃著懾人光,單側嘴角斜斜的勾起,帶著桀驁之色固執的指著她,一字一頓的緩緩說道:“我要你——做我的女人!”
仿佛被雷擊中般愣了幾秒,葉禾忍住將手中暖爐砸向他腦門的衝動,諷刺的看著他:“你瘋了?就在幾天前,你還一心想要殺了我!”
耶蘇轉動著茶杯,臉上帶了一抹自嘲:“沒錯,我討厭你,像你這樣粗魯彪悍的女人恐怕是世間少有,不溫柔,不講理,力氣大,還一見麵就對我拳打腳踢,害我在屬下麵前顏麵盡失。”說著瞪她一眼:“你還是第一個敢打我的人!”
“我做夢都想殺你了一雪前恥。當然,我也確實這樣做了,隻不過你命大,每次都讓你躲過了。”耶蘇說著目光有些失神,似乎想起了什麽,“就在那天晚上,你我一同掉入惡狼穀,一番患難與共之後,我卻忽然覺得你這女人還不錯。”
仿佛聽到天方夜譚,葉禾冷笑一聲:“所以你就愛上我了?”
耶蘇仿佛沒有聽見她的嘲笑,看著她說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總之這幾日不管睡著還是清醒,頭腦裏總浮現出你的樣子……”
“不管是不是,你最好打消這個念頭!”葉禾煩躁的將他打斷,沒心思再聽他廢話,語氣冷淡的說道:“你知道那天晚上我忽然滿臉痛苦,是為什麽嗎?”
耶蘇皺起眉頭,眼中竟帶了一抹關心:“為什麽?”
葉禾對他淡淡一笑,不緊不慢的緩緩說道:“因為……我懷孕了!”
“咣當”一聲脆響,耶蘇手中的杯子掉到了地上,頓時摔得四分五裂,他臉上烏雲密布,牢牢地望定葉禾,眼底竟有一抹痛楚,垂在身側的手慢慢握緊,凸起的指節泛出白色。
顯然聽見了那聲脆響,帳簾頓時被打開,一道修長的身影閃進來,見葉禾安然無恙方才放鬆了神色,祁陌走到榻側將她攬入懷中,輕聲問道:“怎麽了?”
葉禾歪著頭靠在他肩上:“沒事,耶蘇王子不小心打翻了茶水。”
祁陌抬眼看了看那低著頭的僵硬身軀,眸光冷若冰刺,淡淡揚聲說道:“來人,把他押下去。”
待到所有人都退下,祁陌看著臉色不佳,似乎心事重重的葉禾,不由得皺眉問道:“你們方才說了些什麽?”
葉禾便將方才的談話內容複述了一遍,隻是為免祁陌現在就提著劍出去殺人,便將耶蘇王子提出條件那一段隱去了。
祁陌聽完,麵色淡淡的沒有多大的變化,但眸中卻多了一絲凝重。葉禾皺眉看著他,帶了一絲擔憂:“太子要謀反,我們該怎麽辦?”
“別擔心。”祁陌抬起修長的手,撫平她眉間的皺褶,安撫道:“你隻需要安心養胎,其他的我自會處理。”
葉禾點了點頭,想起那人人窺視的皇位,不由得有些感歎,抬頭看著那身邊男子清俊的輪廓,尊貴的氣質,不怒而威的冷眸,竟有幾分王者之氣,葉禾忽然好奇的問道:“祁陌,你想做大祁的皇帝嗎?”
祁陌垂眸,清澈的眼裏清晰的映出她的臉,那烏潤眼瞳中的深情蕩漾開來,淡淡說道:“如果你想做皇後,那我便想。”
“我才不想做什麽皇後。”
“那我也不想做什麽皇帝。”
“假如我想做乞丐婆子呢?”
“那我就去做乞丐頭子。”
“……”
在一側的帳幕上,倒映出兩個交疊在一起的臉,帶著滿滿的珍視嗬護,久久輾轉纏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