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風花雪月
紅顏閣的大堂內歌舞升平,五顏六色的琉璃燈盞掛在四周牆壁上,在淺紅紗帳的隔離下使得光線迷離曖昧,鮮豔絢麗的幔簾輕垂,古雅香爐散發出嫋嫋青煙,混合著濃鬱菜香和酒香,環繞在每一個角落。
整個大堂的光線都十分昏暗,唯有正中央有一方上好榆木搭成的高台燈火明亮,可清楚看見四名姿容妖嬈身段魅惑的女子立於台上,彩色雲袖在揮動中延綿起伏,如鮮花吐蕊般層疊綻放,眼神時而含羞帶怯,時而大膽奔放,時而含蓄挑逗。
台下四周分布著一張張紫檀木雕花方桌,許是因今夜大祁第一琴師將會登台彈奏,堂內已是座無虛席,觥籌交錯酒香泛濫熱烈非凡,在舞台正麵方向最好的位置,擺放著一張雪白瑩亮的羊脂玉石圓桌,那張桌子隔了鑲嵌著翡翠的風屏,遠離人群,在朦朧不清的光線之下,若不走近便看不見坐上之人的相貌。
堂內溫度適宜,年輕公子褪去貂裘大衣,僅僅穿了一襲錦緞長袍,腰纏金紋紫綬碧玉帶,垂清透缺月龍雕美玉,靜靜端身而坐,分明是視線最好的位置,若墨水浸過的烏眸卻始終垂斂著,似互並未被熱鬧的氛圍感染,將自己與周遭隔絕一般,從未看向舞台上那一個個勾人的嬌媚女子。
桌上一碟碟精致的特色菜肴誘人食欲,中央擺著一隻燃著炭火的小爐,爐上溫著一壺上好的清酒,男子泛涼的修長指尖提著溫熱的酒杯,看似品飲,更似取暖。
一名隨從走了過來,抱拳鞠禮後方才上前,彎腰低語道:“剛才有探子來報,今日在紅顏閣看見一個人,有些像是北耶的耶蘇王子,他似乎與這家紅顏閣的老板有秘密交易,張媽媽從賬房支出五百兩銀子給他,是否要進一步調查?”
祁陌將酒杯在指間轉動,微微斟酌片刻,隨即說道:“不用了,他與紅顏閣有何交易並不緊要,現在先別打草驚蛇,暗中查明他們的住處再一網打盡,切勿有漏網之魚,就當送給父皇的一份大禮吧。”眼下明嘉公主的真正死因尚未查明,表麵證據雖指向父皇,他卻可以肯定這是有人故意誣陷。若北耶王子安然回國,北耶王沒有顧忌之下,恐怕會起兵發難,現在最好的做法便是先阻攔他們回國,拖延時間查明真相。
“是,屬下這就去辦!”
漸漸的,靡麗挑逗的舞曲不知何時已經停下,四處的調笑聲也漸漸隱去,大堂內頓時變得安靜不少,所有尋歡作樂的客人都帶著一絲期盼,靜靜等待,隻因今晚的壓軸好戲即將上場。
過了片刻,悠揚的琴音在寂靜中傾泄而出,在大堂婉轉回蕩,清雅的調子蕩漾出絲絲柔情,縈繞在聽客心上,像一片沒有歸屬的落葉飄蕩在蜿蜒的溪水中,漫無目的隨波逐流,其中的彷徨無助令人疼惜,緊緊抓住眾人的心。
曲子無論是音律節奏還是技巧,都可謂堪稱一絕,才藝令人欣賞,祁陌也不由得放下酒杯,側耳聆聽,深瞳看向高台,卻見台上放下了輕紗遮擋,幕後之人在朦朧中隻能隱約看見一抹身影。
伺候在旁邊的阿魯見狀頓時一喜,暗道這些時日主子做什麽事都魂不守舍心不在焉,現在終於有吸引到他的事物了,想到主子已許久沒有碰過樂器,或許音樂可以讓他暫時忘卻心事,連忙從懷中掏出主子珍藏已久,這次出行也特意吩咐帶上的瑩白玉笛,彎腰說道:“公子,您不是也喜歡音律嗎?我看台上這人的琴雖彈得好,但還是不如您吹的曲子好聽,您不如跟那人比一比?”
祁陌側目在阿魯臉上掃過,看到他臉上含著的關切,不知是看出了阿魯的用意,還是興致突發,微微一頓,終是伸手接過玉笛,緩緩靠近殷紅唇,垂下睫,合著台上的琴音吹奏起來,如潺潺溪流般靜靜流淌,一點點散布開來,曲調平和清淡,沒有哀戚,沒有抱怨,沒有憂鬱,卻有一抹自嘲和寂寞從笛音裏彌漫出來,似有一段感情如絲般緊緊纏繞在心間,一圈一圈勒出血痕,帶著無邊無際的痛楚,雖痛,然而卻又不忍割舍,雖傷,卻又情不自禁的思念。
琴笛相合,相比之下竟是毫不遜色,堂內客人一時間忘記了飲酒吃菜,聽得如癡如醉稱讚不已。阿魯在一旁暗暗歎息,主子原本是他見過最理智最冷靜最無情的人了,然而自從遇見葉禾姑娘,卻成了最不理智冷靜盡失的深情男子。可惜葉禾姑娘雖破了主子的金剛罩,卻未能好生珍惜,反倒是一再傷害……
一曲終了,大堂之內卻仍然半晌沒有聲音,直到有一人拍手叫了聲好,大家才幡然醒悟般紛紛拍起掌聲來,一時間喝彩聲此起彼伏,氣氛沸騰熱烈不已。
這時遮擋的垂賬被拉開,一身軟綢白裳的女子從幕後走出,臉上戴著一層清透麵紗,發髻高挽,風姿綽約,白裙襯得她肌膚潤白若玉,櫻唇微啟,眼含秋波,俏麗動人,看了看玉桌方向那一抹暗紫身影,微微躬身鞠禮後便退下了。
台下頓時轟然一片,紛紛提出邀約佳人,不少財大氣粗的客人甚至喊起了價錢,一時間場麵有些混亂,張媽媽連忙上台維護秩序,笑臉盈盈的安撫道:“請大家稍安勿躁,秦歌姑娘並未賣身到我們閣裏,若非她親自首肯不能作陪,還望各位諒解。眾位也不必失望,我們紅顏閣今天花五百兩的大價錢,新買來了一位美人兒,姿容嬌俏清麗無雙,比起秦歌姑娘可是分毫不差,今夜第一晚掛牌,隻是不知哪位官人有心憐香惜玉?”
張媽媽乃是紅顏閣的老板,主張信譽交易,她說姿容俏麗便定然不假,且知道有知府大人做後台,在此鬧事是討不到好處的,便也不再堅持要秦歌作陪,漸漸轉移注意力,競價起這位神秘美人來。
整個大堂沸騰不已,祁陌麵上卻是一貫的冷冷清清,似乎對這香色場所已經厭倦,起身便準備離去,阿魯見狀連忙上前替他披上禦寒的貂裘。
然而就在這時,一名丫鬟裝束的姑娘走了過來,甜甜的笑著說道:“這位公子,秦歌姑娘請您一敘,有要事相商。”
祁陌側過頭,神色一如平常,語氣淡淡:“何事?”
見他如此不解風情,丫鬟捂嘴一笑:“公子何必假裝不知,我們家姑娘找您,自然是為那風花雪月的情愛之事。”
祁陌卻是瞬間蹙起眉頭,再也不看她一眼,轉身拂袖便走。
“哎!哎!”小丫鬟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焦急叫道:“公子,您去哪兒?秦歌姑娘的廂房不在那邊……”
說著就要追上去,卻有兩名隨身護衛將她攔住,阿魯搖頭歎氣道:“不用追了,我們公子是不會去的。”說著便小跑著往那一抹修長的紫色身影追了上去。
小丫鬟站在原地滿是不解,他竟對秦歌姑娘不屑一顧,這世間當真有如此正派君子的男人?
似乎吸取了先前的教訓,葉禾此時被關的房間沒有任何較高的物品,唯獨一桌四凳一床一矮櫃,這還不是最麻煩的,麻煩的是她的頭漸漸暈了起來,渾身燥熱不堪,更泌出了細細的汗珠,葉禾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裝束,穿著這樣單薄的紗衣,絕對沒理由會覺得熱,然而她卻覺得渾身都在燃燒,腹下更是火熱不已。
漸漸的,葉禾再怎麽沒經驗也明白過來了,難怪吳媽媽會放心的給她解了噬力散,試想一個中了媚藥的女子能不乖乖就範?自醒來她便沒有吃過什麽東西,唯一的可能便是那解藥裏還下了另外一味藥!
葉禾驚怒交加,咬緊牙關強撐著意識,然而眼前卻是漸漸迷離起來……
從紅顏閣回到知府宅邸並不遠,祁陌有些疲憊的揉了揉太陽穴,起身撩開車簾,正要從馬車上下來,然而就在這時,一名屬下從門內飛奔而出,麵色焦急,撲通跪地說道:“啟稟九皇子,大事不好!”
“說過多少次遇事要平靜,吵吵嚷嚷的像什麽話?丟盡臉麵!”祁陌不悅的微微皺眉斥責,一邊邁步下車,一邊淡淡道:“說吧,何事如此慌張?”
被教訓一通,於是那名隨從定了定神,語氣平靜下來:“回殿下的話,都城府邸裏的護衛傳來急報,皇妃在前來尋您的途中被人劫持了。”
腦中一聲轟響,車上那原本動作優雅從容之人猛地跳下車,急促之下一個踉蹌險些摔倒。險險穩住身形,祁陌淡然的神色早已消失不見,目光瞬間冷如寒冰,一把抓住他的衣領將他從地上提起:“你說什麽!?”
“阿福已經遇害,護衛找到阿福時僅殘餘一口氣,說是北耶王子一行人將皇妃劫持,現在已經不知去向。”那人一驚,連忙語速急促的喘著大氣說完。
“北耶王子?”祁陌眼神陰鬱,語氣森冷,耳邊赫然回響起之前並未在意的兩道聲音。
“今日在紅顏閣看見一個人,有些像是北耶的耶蘇王子,他似乎與這家紅顏閣的老板有秘密交易,張媽媽從賬房支出五百兩銀子給他……”
“我們紅顏閣今天花五百兩的大價錢,新買來了一位美人兒,姿容嬌俏清麗無雙……”
通報的屬下被一把推開,隻感到一道紫影從眼前飛快刮過,再抬頭一看,雙眼發紅滿臉怒色的主子已躍上馬背,揚鞭絕塵而去。
“啊……殿下!您去哪裏?”
“愣著幹什麽,還不快跟上!”
隨著阿魯一聲令下,眾隨從亂作一團,紛紛上馬向那變化莫測的主子急急追去。那名方才通報的隨從一邊揮動馬鞭,一邊百思不得其解,若說自己方才慌慌張張的表現算是丟盡臉麵,那主子現在的反應又該作何理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