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江紅 怒發衝冠(十三)

劉弗陵的衣袂被風吹的飄忽不定。

周嫣如玉的肌膚在黑暗裏,閃著幽幽的光。烏黑的長發,順著風的方向不斷的飛舞,與劉弗陵的發絲纏繞在一處。崢嶸卻美麗。

“我隻是想幫陛下,陛下定然是懼怕上官家族的勢力,隻要我神不知鬼不覺的鏟除上官燕,陛下必然會封我做皇後,陛下必然會投入我的懷抱而沒有任何的顧慮!”她動情的說著,臉上浮現無限的欣喜和希望。

劉弗陵緩緩睜開眼睛。

女子完美的身體曲線,在他的麵前一覽無餘。

周嫣的美,是如嬰兒一般明淨的。

“可我沒想到,陛下顧慮的並不是這些。”她恍然若失,顯得有些落寞,垂下眼去。

“所以,你就殺了柳伶!”劉弗陵按奈著胸中的憤怒,一字一頓的說。

周嫣似乎受了刺激,她忙不迭的抬起手,捂住耳朵。

“因為他得到了陛下!”她明澈的眼裏漫出無盡的淚水,如崩塌般瞬間湧出。

望著她失常的表現,劉弗陵終於明白了,後宮的寂寥,將這個女人逼入了絕路。他撲上去,按住她不斷揮舞的手臂。她將身子深深的嵌入他寬闊的胸懷中,無助的顫抖著。

“臣妾哪裏比不上柳伶?”一道黑紫的血珠如流星般從她的嘴角滑落。

“為什麽要比呢?”

“是臣妾不夠美嗎?”

“是歲月,是經曆,是命運。柳伶陪伴著朕,走過了人生中最寂寥,最孤獨的日子,經曆了人世最恐怖的變遷,命運讓我們交織在一起,她曾用柔弱的肩膀為朕擋風遮雨,朕多麽想也為她做點什麽。失去了她,如同與自己分離。”

“難道,陛下就不能分出一丁點的愛來給臣妾嗎?”

“朕不希望傷害你們,然而,你們卻在為了朕而傷害自己。”

“陛下……”

漸漸的,周嫣的身體變得冰涼。

她像一朵帶著雨露的花朵,卻在一瞬間枯萎在劉弗陵的手裏。

他緩緩捧起她的身體,將頭靠在她的臉頰。一滴淚,落在她的胸口。慰藉了那顆早已扭曲枯萎的心靈。

周婕妤死了。

美麗奪目,閉月羞花的人間尤物,在劉弗陵的身邊華麗的綻放,空有一身豔骨卻難以得到帝王的垂憐。她帶著自負的決絕,殺死了帝王桀驁的靈魂,卻在最後的時刻,博得了王者最深切的懺悔。

三日後,上官皇後終於醒來。天狗食日雖然過去,然而,天依舊陰沉著,仿佛積聚著一場致命的暴風雨。民間傳言,長安城將會麵臨又一次血雨腥風。

劉晙覲見,帶來了一個奇怪的盒子。劉弗陵不明白他的意思。打開來卻大吃一驚。晙卻一臉嚴肅。讓他找來長煙便可知曉。劉弗陵依言而行。誰知,長煙看過以後,更是大驚失色。她將那撮毛皮捏在手裏,放在火上烘烤。

劉晙屏住呼吸,展眼看向劉弗陵。劉弗陵大驚失色。

“此物到底是什麽動物的毛皮,為何遇火不焚,反而越燒越幹淨。”

他指著那毛發大聲問道。

長煙將那毛發幹脆扔進火堆中,片刻後熄滅火焰,再撿出來,竟然由原先的黃白色,變成了雪白的晶亮的樣子。

“恐怕,這就是《山海經》上說的,火浣鼠的毛發。”晙正色道。

長煙早已喜形於色。

“此物產自西域,是千載難逢的奇物!”她將那毛發拿在手裏愛不釋手。

劉弗陵忽然眯起眸子。

“朕到是聽說過。《列子》也提到過,‘火浣之布,浣之必投於火’。難道,真有此物?”

他將毛發接了過來,眼中竟閃出一道精光。

“此物從何而來?”

“一個叫薑浪萍的人托我帶來。他想見陛下。”晙如實相告。

劉弗陵冷定的點了點頭。

“此人在這個時候要見朕,難保不是燕王的黨羽。”

晙想了想,又道:“臣也有這樣的擔心,他自稱是上林苑神明台方士薑望雲之後,曾被緝拿多年,臣擔心他居心叵測。”

劉弗陵聞言一愣。

薑望雲的名字他並不陌生,隻是這許多年來無人提及,如今聽來到好似恍然若隔世一般。

“朕記得他,此人道骨仙風,母親曾多次找他卜卦。”

晙點了點頭。他雖然沒有見過這個人,但民間也有傳聞,稱此人可推演古今,是未央宮中最出色的方士。

“既是這樣,陛下到不妨見見他。”長煙忽然說道。

劉弗陵轉眼望著他。晙也不解的側過頭去。

“陛下,那人既然是罪人之後,卻大膽要見陛下,應是有重要的事情要當麵與陛下談。”

劉弗陵默不作聲,卻點頭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依長煙的判斷,此人怕是希望以進獻寶物為由,獲得陛下的赦免。”她緩緩說著,一邊又在整理著自己的思路。

晙點了點頭。

“他亡命天涯,應該也很痛苦,若陛下開恩賞他一條活路,不是可以明明白白的做人了嘛。”她似乎找到了事情的原委,有些開心。然而,在對上劉弗陵的目光時,卻馬上垂下頭去。

“陛下贖罪,長煙不該議政。”

劉弗陵溫和的笑道:“何罪之有。”說著,他伸手扶起長煙。

淡淡的笑著。

“這哪裏是朝政。”

這幾日,長煙留在宣室殿,到讓他心安了好多。長煙是個辦事妥帖的人,她總是微垂著頭,時不時的抬起眼睛,唇邊的兩個酒窩,蕩漾著絲絲暖意。

他還記得,當第一次見到隻有十歲大的長煙時,心裏是多麽的喜歡。就像對待一個有親緣的後輩,他,竟然傾注了許多的關愛。

而長煙也的確沒有讓他失望,她總是在自己最需要的時候默默的奉獻著自己,就像一根奮力吐絲的蠶,滿懷深情的信仰著她的王。

長煙也覺得神奇,自從搬到宣室殿,她的心平穩了好多。譽帶來的傷,似乎在漸漸愈合,生出新鮮血肉的心靈上,劉弗陵悲憫的眼,讓她找到了可以棲息的處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