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江紅 怒發衝冠(十一)

烏雲滾滾匯聚,醞釀了多日的雨,終還是沒有下來,陰沉的天幕,仿佛猙獰的惡獸,隨時準備俯衝入人間,大肆血腥。

劉弗陵端坐在大殿之上。手裏,是燕王旦與上官桀以及桑弘羊的聯袂上書。群臣俯著身子,無不瑟瑟發抖。權力的波濤裏,更多的人,隻不過如同棋子,顛簸著,隻能發揮一招一式的作用,便消失不見。

“大司馬現在何處?”劉弗陵正色道。

上官桀忙俯身道:“稟陛下,大司馬霍光現在在檢閱士兵。”他狡黠的眸子裏閃過一道寒光。

“燕王旦現在何處?”劉弗陵又問道。

桑弘羊道:“正在渭水橋邊,沒有陛下首肯,諸侯不可帶兵入城。不過,燕王的確是來護駕的。”

良久,劉弗陵的臉上露出一絲冷然的笑意,他默默的環視著殿上的群臣,良久,說道:“宣大司馬進殿。”

“陛下,大司馬意圖謀反,現在證據確鑿……”說著,上官桀指了指劉弗陵手裏的奏章。

劉弗陵冷冷的看向他,將袍袖一揮,冷峻的眸子裏,再不複從前的撲朔迷離,取而代之的,是清晰明朗的光芒。

“宣大司馬進殿!”他厲色重複道。

此時此刻,殿下鴉雀無聲,上官桀和桑弘羊對視著,卻不得不垂首聽命。

不多時,霍光穿著鎧甲,大踏步來到大殿。他精光爍爍的眸子毅然決然的注視著劉弗陵。劉弗陵緩緩起身,走向他。這幾步,並不遠,卻讓人忐忑不安,仿佛時間凝固了一般難捱。一些老臣,慌亂的汗水滴在地麵上,發出清晰的“啪啪”聲。上官桀幾乎屏住了全部呼吸,隻等待著劉弗陵最後的裁決。或是大功告成,或是灰飛煙滅。

劉弗陵伸出手去,握住霍光的手臂。霍光不解的抬起頭來。上官桀的喉嚨裏發出一聲怪響。

“朕為大司馬準備了畫師,今日在麒麟閣作畫。”

霍光一驚。

上官桀的頭翁的一聲,似乎裂開一般。整個人開始劇烈的晃動。

“朕要將大司馬的形容留在史冊上,供後人永世敬仰!”他緊緊的握著霍光的手臂。

霍光終於俯身跪倒。

“臣,謝,陛下!”

消息傳到渭水橋頭。

一個身穿玄色蟒袍的中年男子,轉過身去,鑽進車輦中,身後的大軍,發出蒼茫的唏噓聲。

麒麟閣。

垂紗的女子已準備好了畫具。當劉弗陵帶著霍光來到殿內,她微微福身。

劉弗陵揮了揮手。

“你是杜懷仲的女兒,善於布帛作畫,朕更聽說,你創製了一種全新的畫法,已超越了你父親,可是真的?”聲音婉轉,流暢動人。

杜飛華俯身道:“小女不敢。”

霍光抬頭朝前看去。

隻見麒麟閣內燈火通明,對麵的高牆上,懸掛著一幅幅忠臣良將的畫像,惟妙惟肖,仿若在世一般。

“這是蕭丞相!”他踱了過去,伸出顫抖的手指,輕輕撫摸著畫麵的一角,眼眶竟然忽的一熱。隨即,好似想到了什麽,轉過身來,緩緩道:“陛下怎知道臣無罪?”

劉弗陵坐定後,淡淡的笑了。

“他們說你去檢閱衛隊,意圖謀反,還拿來了許多密函為證,朕的確不能斷定。然而,當朕召你入宮,你應召,且神態自若。朕便知道,你是被陷害的。況且,朕早就得到暗報,他們要對你不利,但確實沒想到竟然來的如此迅猛。”

良久,霍光歎了口氣,俯身跪倒。

“陛下,臣受先皇所托,實是忠心不二,今日,幸而陛下明察,否則怕是凶多吉少。”

劉弗陵點點頭。

“當年若不是先皇輕信讒言,衛太子也不會被逼得造了反。”他淡淡的,卻令霍光一凜。

陛下看事,何時這樣透徹了,仿佛一把鋼刀,直接剖入根本。

“那,燕王旦,該當如何?”

“若他就此罷休,朕便不再追究。”

杜飛華不知道宮中剛剛發生了什麽,卻仍能感受到,一股撲麵而來的殺氣,和無可奈何的怨氣,這宮裏的空氣是如此的汙濁不堪,她奮力的喘息著。

霍光終於落座。

她揮動畫筆,那生動流暢的線條,如流水一般傾瀉而出,流淌在光潔的布帛上,像生了根的植物,牢牢的將根須紮入曆史的血脈深處。

麒麟閣中,霍光流芳千古的肖像畫作,便是這般誕生在一個垂紗麵聖的女子手中。直至幾千年後,仍然在封存的史書裏,照耀著後來的人們。

正在劉弗陵暗自心驚於杜飛華的絕美作品時,順急匆匆的跑來。

“上官皇後忽然昏倒,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