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江紅 怒發衝冠(九)
“已有十日了,陛下稱病不上朝。在此期間,霍光與上官桀發生了激烈的爭執。朝中同僚們,人人自危,皆如無頭的蒼蠅,不知所措。生怕站錯了陣營,丟了身家性命。而陛下卻不見任何人,任由事態發展,這樣下去,怕是……”劉晙來回踱著步。
劉病已側身倚在門旁,這裏正是風口,和風送暖,已是初夏了。
他整了整衣襟,轉過頭去。
微黑的臉上,帶著一抹戲謔的笑意。
“晙,你到是多心。”他笑著從腰間抽出一支小匕首,在手裏像模像樣的比劃著。
晙有些煩躁,扯了扯衣領,獨自坐下。
這些年來,他一直在外作戰,很少出入宮廷,卻與陛下有著天成的默契,然而這一次,卻讓他有些心慌,他總覺得有更為凶險的事情在等著陛下。
劉病已見他這樣,便笑著說道:“陛下這招到是高。”
劉晙聞言抬起頭來。
病已雖然不學無術,整日飛鷹走狗,儼然一個長安遊俠的樣子,然而,他細致入微的觀察力和精準的判斷力,卻是毋庸置疑的。
“依我看,陛下是刻意不見群臣,這便叫群龍無首。”說著,他眯起眼睛,斜著嘴角笑道。
“此乃大事,不可兒戲。”晙正色道。
病已一擺手。
“這是自然,就算病已再怎麽放逸胡鬧,也不敢在此事上瞎出主意。”說罷,他又正色接了下去。
“陛下不見群臣,必然會引起朝中混亂。混亂之中矛盾必然凸顯。”
劉晙點了點頭,恍然道:“而今,朝中最大的矛盾便是霍光與上官桀的朋黨之爭。”
病已滿意的點點頭。
“陛下躲著不出來,霍光必然代為主持大局,上官桀早已隱忍多時,如今孫女也已做了皇後,卻不見生養,陛下又寵幸男寵,我猜,如今他定然焦頭爛額,無計可施……”說著,他邪氣的色臉上,浮起一絲事不關己的得意。
晙點頭道:“無計可施,必然鋌而走險!”
病已壞笑著一扭身,將手裏的匕首擲了出去,剛好沒入門口的大柱上。
晙一臉憂色。
“前天,李弋兄弟來報,燕王已經啟程趕往長安。”
劉病已冷冷的笑著。
“山雨欲來,風滿樓!”
晙望著他高大威武的身影,起身道:“從今日起,你跟著我,一起出入未央。”
病已聞言一愣。
“什麽!算了算了。我可不願意去那種地方。再說,我還約了人去倚翠樓找姑娘呢!”說著,他轉身便走。卻迎麵撞見李弋兄弟。
“這是去哪?”李弋見他麵色難看,拉住問道。
“你問問他,讓我入宮,簡直是要了我的命,宮裏有漂亮姑娘嗎?宮裏有美酒佳肴嗎?即便有,也都是給那病皇帝準備的,哪裏有我的份。”說著,一溜煙的沒入樹叢中,拐了出去。
晙搖了搖頭。
“不成器。”他無可奈何。
李弋走上來。
“世子,魯國傳來密函。”說著,將一封信交到他的手上。
晙忙打開來,卻雙手一抖。
果然,自己早就料到,陛下定然會命魯王聯合趙王出師攔截燕軍。
劉封本不是個果敢之人,對朝中發生的事情又缺乏明確的認識,當接到陛下的虎符時,竟不知所措,於是,派人修書給劉晙詢問朝中變化。
晙當然知道父親的弱點,生怕他半路倒戈。
提筆寫道:“朝中動蕩,陛下臥薪嚐膽,隻待時機一到,大舉反撲。父王務必出師協助。晙定然護衛陛下,不惜肝腦塗地。”
李弋兄弟接過密函,轉身離去。
入夜。
烏雲壓頂,狂風四起。杜飛華的屋子裏漆黑一片。她僵直著身子坐在窗前。薑浪萍像從沒有存在過一樣消失的無影無蹤。她輕輕的撫摸著手裏的一塊粗麻,那下麵,是她新作的畫作。
風忽的灌了進來。將那片粗麻掀起。驟然間,一道螢綠的光幽幽然的泛了起來。升騰在畫作上,竟如籠著明亮的輕霧。
她俯下頭去。那是螢石的粉末,她將它摻入顏料裏。白日裏,那畫是普通的,可到了夜晚,卻如火樹銀花一般,流光溢彩。
她從未想過要在人前炫耀,她隻是想圓兒時的夢幻。那個金色的,炫目的,被母親視為不祥的夢幻。如今,畫作已成,斯人已逝。
許是,真的不祥。
她緩緩拾起麻布,輕輕的蓋住了畫麵,和畫麵上一張幹淨脫俗的臉。
早上接到聖旨,她已經知道,自己的人生,必然要與他擦肩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