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絳唇 雁燕無心(六)

譽陪著杜展屏瘋玩了一陣。

傍晚,二人坐上車子,回商家去了。

商譽幾日來,身心俱疲,車子顛簸著前行,他竟倚在窗邊,沉沉的誰去。

杜飛華側過臉來,月光下,他的臉蒼白而惆悵,他曾是多麽美的一個少年,儒雅穩重。如若今日,坐在他身旁的是長煙,他定然會很幸福吧。

想著,車子竟忽然停了。車簾一挑,一道白光閃過。飛華整個人,硬是被拖了出去。她還沒來得及反抗,便被托了起來,一瞬間,風聲呼嘯。她閉住眼睛,隻用手,緊緊的抓住了來人的衣服。不多時,便被放了下來。

腳一著地,她忙向後縮去。睜開眼,月色裏,一個白衣男子正鎖著眉,俯視著她。

“薑浪萍!”

那人緩緩歎了口氣。

身後的水塘,結了厚實的冰,月光如水銀一般傾瀉在光滑的冰麵上。

“他險些殺了你。”薑浪萍咬著牙,狠狠的說道。

杜飛華轉過身去。

“跟我走,現在還來得及。”他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

“可我已經嫁給了他。”杜飛華忽然間有些不知所措。這一個月以來,她已經漸漸接受了這個現實,可為什麽,當薑浪萍站在自己跟前,心竟然跳的這樣暢快。

她抬起頭,看著他幹淨的麵龐。

他永遠都是那樣幹淨,就像天上皎潔的月亮。她險些將他忘記,險些忘記所有婚前的記憶。而今,薑浪萍的出現,再次喚醒了那些枯萎的往事,仿佛施了法術一般,綻放在她的記憶深處。

“我一直以為,我是喜歡他的。”飛華輕聲說著,眼光裏閃動著月色般的淒楚。

薑浪萍抬起手,一滴淚珠,落在他的掌心,“啪”的一聲。

“那不過,都是兒時的錯覺。”他輕柔的說。

一陣清風吹來,他額前的發絲輕輕的舞動。

“我現在叫曇風。”她惆悵的笑了,聲音裏滿是自嘲。

他也笑了。

“跟我走吧,不管你是飛華還是曇風。”

她揚起頭,微笑著看著他的眼睛。

如星光一般璀璨的,明亮的照耀著萬物的眼睛,清澈見底,讓她卸下所有的防備,這世上隻怕再無第二個人能做到。

“去哪?”她有些迷亂,卻感到新的生機正在身體裏煥發。

“昆侖山。”他幹淨的嘴唇,吹著清涼的氣,撲到飛華的臉上。

他就像高山上的雪蓮,不染一點塵埃,有著旁若無人的鎮定和足以擊敗世俗的力量。

“薑浪萍,你是不是給我下了蠱?”她喃喃的說著,伸出手去,她想觸摸對方的眼睛和額頭,以確定,這是否是一個夢境。

薑浪萍捉住她伸在半空的手指。

他的掌心,傳遞著溫暖的力量。

杜飛華會心的笑了。

“好,我們去昆侖。過以天為廬的日子。”她的聲音前所未有的充滿了柔情。

“你,想不想看看我的臉?”她忽然間想到了什麽,有些羞澀的說。

薑浪萍輕聲的笑了。

他伸出手,將那些飄舞的黑色發絲掖在她的耳後。

“不管你是什麽樣子,我都願意帶你遠走高飛。記住,這是我們的誓言。”

杜飛華終於長長的舒了口氣。將身子向薑浪萍靠去。

忽然,一道勁風掠過。

薑浪萍警覺的抬起頭。

一個人已飄然落在十米之外的池塘邊。

“商譽!”

薑浪萍將飛華掩在身後。

“昆侖山?談何容易!”良久,商譽低沉的說道。

一抬手,銀光乍現,長劍,已經出鞘。

白衣男子冷定的看著他。

“你殺氣太重。”

譽冷哼一聲。

他早已當自己死了,殺氣還是怨氣,都算的了什麽。

“你不是叫薑曉嗎?”他仰起頭,借著月光,打量著眼前的白衣男子。

幾年過去了,他仍舊記得那個披著白虎皮的少年。

隻是,時隔多年,那無賴的眼神,和拙劣的身手,何時竟變的如此出塵脫俗了。然而那無暇的麵容,竟是經曆多少風霜也無法摧毀的。此人的變與不變,都讓商譽暗自驚心。

白衣男子淡淡的笑了起來。

“閣下的記性,到是真好。”

“或許,我們本可以成為朋友。”譽將劍一揮,寒光閃過處,浮起一片殺氣。

白衣男子卻搖了搖頭。

“不,今日我一定要帶她走。”說著,他已飛身而出,淩空如振翅的野鶴。

譽也飛身而起,舉劍向白衣人刺去。

飛華仰頭望去,譽的身影如夜梟一般,剛猛迅捷。白虹般的劍光,瞬間便將薑浪萍圍在了其中。

薑浪萍手無寸鐵,隻揮舞著袍袖,竟遊刃有餘的抵擋著譽的每一次猛攻。

譽招招致命,可薑浪萍卻並無殺心。這樣纏鬥下去,隻怕最後隻有兩敗俱傷。

“既然不愛她,為何不讓她走。”白衣人沉聲道。

二人縱身相錯。

譽的劍,險險的從他的眉心掃過。

“我要保住全家的命。”譽一揚手,又一道劍花,迎麵撲來。

薑浪萍有些氣惱。輕嘯著,一躍而起。竟從腰間抽出一柄軟劍,在月色裏,閃著青色的光芒,如流水一般,在劍身流溢。他微覷著眸子裏,閃過一道寒光。再次縱身而起時,已帶著致命的決絕。譽知道,此人,終於全力以赴。

頃刻之間,二人已飛至池塘的冰麵上,青白兩色的劍花,一層密似一層。飛華跑過去。望著起起伏伏的兩個身影,心裏倏然一緊。忽然,隻聽“啊”的一聲。商譽翻身向後飄去。腥熱的血,從他的胸前噴了出來。

薑浪萍飄身立在一旁。幹淨的臉上,閃過一絲卓絕的冷光。

“走。”他來到飛華身邊,抓起她的手。剛轉過身去,卻被一道黑風擋住了去路。飛華睜大了眼睛。那分明是個身穿黑衣的高大身影。

那人回過頭來。額頭上,金色的絲帶,隨風飄展。

“放開她。”黑衣的嘴唇似乎沒有動。

“若是不放呢。”薑浪萍冷冷的道。白色的衣袂隨風舞動,與飛華的白色衣裙溶為了一體。

黑衣人緩緩揚起頭來。深黑的眸子,似一道旋渦,瞬間便可將人淹沒。

“這是你父親的劍,你問問它。”說著,他緩緩拔劍出鞘。

薑浪萍咬住牙,轉過頭,低聲道:“等我。”說罷啊,已撲身而去。

杜飛華焦急的注視著一黑一白的纏鬥,心卻漸漸清醒過來。自己是陛下賜婚給商譽的,若這樣走了,豈不成了逃婚,陛下怎會放過他們。到那個時候,商家,杜家,怕是都難免遭難。而薑浪萍,她仰頭望去。那樣灑脫飄逸的神仙似的男子,就這樣隨著自己亡命天涯嗎?

“不。”她緩緩轉過身去。

猛的,一雙手扣住了她的腕子。

狠狠的,充滿了仇恨。

她驚恐的抬起頭。

商譽捂著胸前的傷口,血不斷的從指縫間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