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南江市公安局法醫中心。
此刻,充滿神秘感的解剖室內,器械相互碰撞發出的叮叮當當聲,將這個夜晚渲染得更加詭異。
飆哥帶著我身著解剖服,手持手術刀,滿頭大汗地工作著。
“剛從DNA實驗室傳來消息,死者生前確實沒有遭受過性侵犯。”平哥放下電話,回頭和我們說道。
飆哥用胳膊擦了下額頭上的汗水,點點頭,說:“除此之外,你們還看出了什麽?”
我說:“從屍體現象看,死者應該是今天晚上六點三十分左右死亡的,死因是重度顱腦損傷。”
“嗯,致傷工具呢?”
對於這些問題,我已經是輕車熟路了:“死者頭部有七處創口,創角鈍(創角鈍:創口內有組織間橋是鈍器形成的挫裂創的主要特征。鈍器形成的皮膚創口和銳器形成的皮膚創口因形成機理不同,而在形態上有區別。法醫通過對創口的研究,可以分析推斷凶器是鈍器還是銳器。),創口內有組織間橋,創緣不整齊,所以是鈍器打擊所致。結合她顱骨的嚴重粉碎性骨折,骨折線延伸到顱底,可以推斷是便於揮動的金屬質地的鈍器打擊形成的。”
“仔細看看這裏。”飆哥指著林琪頭皮上的一處皮下出血,不緊不慢地說,“這一處應該也是嫌疑人擊打所致,但是由於種種原因,這一下他沒有使上力量,沒有擊碎頭皮,正是因為這樣,他在死者的頭皮上留下了犯罪證據。”
這是一塊很細微的損傷,像是一枚印章印上去的“∩”形。
飆哥繼續道:“這就是書本上說的工具印痕,一般很難發現,一旦發現,就能清楚地提示出作案工具的形態。”
我撓撓腦袋:“似曾相識,但想不起來像哪個工具。”
飆哥說:“作為一名法醫,要時刻關注身邊各種可以用來作案的工具,關鍵的時刻就有可能用得到。活動扳手正麵螺口的凹槽就是這個形態,大小也合適。”
在場的幾個實習生不約而同地脫口而出:“哦,對!”
飆哥笑著說:“以後別總說‘哦對’,要學會讓別人說‘哦對’。除了這個,從死者頭部的損傷,你們還能看出什麽?”
我搖了搖頭。
飆哥很耐心地說:“注意看,她頭上的七處創口,一處在左側,六處在右側,再想想死者倒伏的狀態,”飆哥又開始出題了,“留個懸念,你們回去好好想想,明早八點案件碰頭會上揭曉答案。”
因為死者損傷簡單,屍體檢驗工作進展得很快,我們仔細檢查了死者的頭部後,又重點檢查了死者的頸部和雙手。最後,我們的目光都聚焦到了死者肚臍佩戴著的臍環上。
我摘下臍環,細細打量:“好像是鑽石的,乖乖,這個東西很貴吧?”
飆哥笑著搖搖頭:“這個東西不值錢,是假的,但是它的價值不在於此。”
“那它的價值在哪裏呢?”
“看看它的內側吧,如果這個案子是熟人作案,它很有可能直接就指出了犯罪嫌疑人。”飆哥浮現出了信心滿滿的表情。
臍環的內側隱約刻著三個小字:孫昊天。顯然是個人名,這臍環大概就是個叫作孫昊天的人送給她的。
“飆哥,你的眼睛真尖,這麽小的字都能發現。不過,這個案子應該是尾隨入室搶劫殺人,和熟人應該沒有關係吧。因為她的鑰匙掉在門口,熟人何必要趁她開門的時候推她進去呢?”我很迷惑。
“嗬嗬,我看你是先入為主了吧。”
又聽見了這個詞,雖然知道先入為主是法醫的死穴,但仔細想想,我確實有點兒受現場情況影響了。
飆哥又擺出了說教的姿態:“給你們思考的空間,才能印象深刻,這是我的師傅告訴我的。很管用。”
屍體解剖結束了。飆哥和我將屍體上的切口仔細地縫好,清洗幹淨屍體上的血跡,並為屍體重新穿好了衣服。飆哥撫合了林琪不瞑的雙眼,歎了口氣:“生前很愛漂亮吧,我們也盡力讓你漂亮地走。放心,我們會為你洗冤的。”
真正的法醫都很尊重死者,盡管為了破案我們會解剖屍體,但是我們也會仔細地縫合,有的法醫甚至每次解剖前都會向死者鞠躬。這不是迷信,不是作秀,而是真真切切的尊重。
此時,中心解剖室的門外來了幾個人,哭聲一片。
“你們節哀吧。我們會抓到凶手的。”飆哥安慰死者家屬。
林琪的母親仿佛沒有聽到飆哥的安慰:“女兒啊,我們全家都以你為豪,你怎麽這麽早就走了啊!你讓我們怎麽活啊……”
飆哥和我實在無法忍受這麽悲愴的氣氛,出了解剖室,走進夜色中,互相遞了一根煙,深深地吸了一口。
突然,我隱約聽見了一陣細微的抽泣聲,這聲音著實讓我頭皮一陣發麻。飆哥顯然也聽到了,於是我們循著抽泣聲向前走去。
不遠的一株冬青樹旁,隱約可以看見一個瘦長的黑影。
飆哥大聲道:“請問,您是?”
黑影嚇了一跳,隨即抬手擦了下眼睛,說:“我是司機,帶他們來的。”
“那您在這裏……”
此刻我們已經走近了黑影,看出這是一個相貌不錯的男人,皮膚白皙,鼻梁高挺,眼簾低垂,眉心的一顆黑痣給他平添了憂鬱的氣質。
“我是林琪兒時的玩伴,看見她死,我也傷心。”
“哦,是您開車載她家人來的吧?”
“是的。”
“人死不能複生,節哀順變吧。”我遞上一根煙,問,“您在南江開出租?”我注意到了停在身側的出租車。
“是的,聽說林琪出事了,就開車去她老家接她父母過來了。”
“嗬嗬,你還挺有心,和林琪關係不錯吧?”飆哥仿佛話中有話。
“沒……沒,我們隻是初中同學,很少打交道的。”出租車司機連忙解釋,“林琪性格內向,不喜歡交朋友,我們很少見麵,就是見麵,也是因為她租我的車回家。”
“哦,她一般不和別人打交道?”
“是的,聽說她被一個姓孫的老板包養了,那老板不準她接觸任何男人。她性格內向,也沒有什麽女性朋友。她被殺,一定是那個老板找人幹的。”
“嗬嗬,看來你對她挺了解嘛。”飆哥話中有話。
“不是,隻是來的時候聽她家人說的。”
“好吧,這是我的名片,如果你或者她的家人想起什麽情況,可以隨時和我聯係。”飆哥遞上了自己的名片。
出租車駕駛員伸出的右手沒有接住,名片掉到了地上。這時,我們都注意到他的右胳膊綁著繃帶。
“哦,對不起,前不久出了個小車禍,尺骨骨折,現在快好了,就是還不能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