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反目:居陋室
第十八章 反目 居陋室
她連忙收起手機。
果然,副局長一聲令下,幾個大塊頭民警出手,搶過艾爾的手機,刪掉了錄音和視屏視頻,然後把他們趕出去。副局長冷笑道:“你們不要跟著胡鬧,你們不知道這一塊要拆遷改造嗎?一切以穩定為主!孩子那麽大了,怎麽會丟呢?你們有時間鬧事,還不如多考慮下拆遷款的問題。”
家長們竊竊私語,氣勢陡降。
“你們先回去吧,我們雖然沒有立案,但是時刻關注著,一有消息就通知你們。”副局長和藹笑道。
艾爾和張傑回市區。艾爾極其氣憤:“看來得把這個事情曝光給媒體,讓社會輿論監督他們!還好我有一手,知道副局長要翻臉,提前把錄音備份了一份!”
“多謝你了!”
眾家長的聯名信、錄音、圖片等證據俱全,放到網上後,引起軒然大波。張傑又聯係了他一個記者朋友,叫王錦嫦,讓王錦嫦幫忙曝光。這個記者是省機關報紙的,報社領導政治資源豐富,自然不把小小一個公安分局局長放在眼裏,而且最近省裏正在嚴查不作為的不良作風,這分局正好撞到了槍口上。
在報紙和網絡媒體的雙重宣傳之下,全省都開始關注這起十七人失蹤的大案,以及派出所和分局的不作為。
但是很快不作為的部分內容都被刪除了,艾爾張傑王錦嫦都收到威脅短信。艾爾不為所動。
張傑越發喜歡艾爾。
在重重壓力之下,分局總算立案了。
此時距離張傑堂弟失蹤已經過去了半個月。
立案之後,更多的家屬前來報警。原來近一年內,有接近四十人個青少年失蹤。
這四十個失蹤的人當中,青少年占了大多數,基本都是家住郊區。少數一兩個是上了年紀的人。
艾爾沒想到居然會有這麽多人集中失蹤。
這些失蹤的人到哪兒去了?
艾爾分析總結了一下,他們失蹤的時候身上沒帶多少錢,也沒有透露出離家出走的意思,幾乎沒有共同點。唯一相似的是,他們都很年輕。都是十六到二十六歲之間的年紀。
充滿了活力和朝氣。
張傑臉色非常難看,他無比擔憂堂弟的安危。
立案之後,警察開始辦案。專業人員辦事效率自然是比艾爾和張傑這樣的業餘人員快得多。這四十人失蹤之前最後露麵的位置,都在郊區開發區附近。他們圍繞這片區域逐個逐個展開排查。初步懷疑是人為綁架,並且縮小了懷疑目標,但是距離破案仍然遙遙無期。
艾爾幫助張傑找人找了半個多月,覺得自己算是仁至義盡。起初,她隻是想幫助張傑,後來轉為想知道真相,想知道那些鮮活的生命究竟去了哪裏。她有點害怕自己也會突然消失。
如果她失蹤了,除了她老媽,還有哪些人會擔心?
她不能再去幫忙了,而且也幫不上什麽忙,她要生活,她要工作。
她目睹那麽多失去子女的父母傷心欲絕的模樣,總是聯想到她父親身上。
為什麽她從沒感受過父愛?
幾天後,艾爾的父親胡遠亮居然又來她家了。
她發現這次胡遠亮似乎年輕了一些,精神也足了許多。她有些恍惚。
“我去染了個頭發,想注意下形象。”胡遠亮摸了摸頭發,高大但是佝僂的身軀有些緊張,手腳不知往哪裏放。“聽說最近有很多年輕人失蹤了,我來告訴你一聲,不要一個人出門,盡量和朋友在一起,互相有個照應。”
“哦,我知道。黃俊找過你麽?”艾爾依舊有些冷漠,但今天冷漠有一些假裝的成分。
“找了,有些不愉快,我想勸他來找你,但是他沒聽我說話。”
“你在他附近賣菜,怎麽不告訴我?”
胡遠亮扭捏起來。“我就想看看你,但我不敢見你,也怕你躲著我,我知道我不受人喜歡。我換了個地方賣菜,生意還不錯。”
“有空的話,你去爸爸那看看?”艾爾的母親邊喝藥,邊微笑提議。
艾爾每次回來,就看到母親已經熬好了藥,並且打開窗戶把藥味散發出去。
自從胡遠亮鼓起勇氣來找艾爾後,她注意到母親的精神狀態好了很多,犯病的次數大大減少。
“不用,我那太髒,都是豬下水啥的,味道不好聞。我就是來看看你們,我先走了,要是缺錢的話,就找我,我有點閑錢。這是我的電話。”他掏出一個香煙盒子,盒子上有用鉛筆寫的手機號碼,筆跡笨拙。
艾爾有些心疼。她想起黃俊的母親。那個女人無論對自己抱有多麽大的成見多麽大的惡意,麵對自己兒子時則充滿的愛憐。“今天有空,我跟你去看看。”艾爾說。
胡遠亮大喜,雙眼冒光:“好啊好啊,我就住在開發區那裏。晚上我送你回來,免得不安全。”
“媽,一起唄?”
“你們去吧,我暈車,我不想出門。”母親皺著眉頭喝藥,叮囑他們路上小心。
父女倆坐公交車到開發區,窗外的風景漸漸淒涼,又充滿灰塵,沿途都是工地!
艾爾沒想到江城的公交車居然能跑這麽遠。下公交車,胡遠亮走到公交車站旁邊的一個小賣部,從裏麵騎出一輛電動三輪車,帶著她回家。
那是幾間平房,旁邊還有個冷凍倉庫。原來胡遠亮不僅零售,還做批發,給一些附近的飯館送菜,倉庫和房間擺滿了壇子,充斥著一股豬的味道,倉庫裏還擺著三個豬頭。房間裏就一張硬床、一把落地扇和一個破櫃子,以及眾多廚具和刀具。
她打開衣櫃,裏麵堆滿了破舊衣服,充斥著洗衣粉的味道。
“這都是我撿的,現在城市的人都有錢,衣服舊了點破了點就扔,真是浪費。不用白不用。”胡遠亮搓著手,咧著黃牙說。
氣味的確刺鼻。艾爾實在忍不住,從房間裏跑到外麵的空地。她有些想吐,她想到胡遠亮長期生活在這種環境裏,不由得十分心酸。
胡遠亮提出帶艾爾去附近的飯館吃飯,艾爾拒絕,不必浪費。她等會兒回家吃。
這時候來了幾個警察,原來是過來排查案情。胡遠亮的屋子也在開發區,屬於排查範圍。警察問了些問題,諸如有沒有看到失蹤的青少年,有沒有看到流竄的人販子之類。胡遠亮蹲了二十年大牢,看到警察十分惶恐,上下嘴唇不停發抖,強撐著回答問題。
警察揭開壇子罐子看,都是豬骨頭豬下水。“你這要注意衛生條件啊,別發臭了!”
“不會不會的,我這有大空調,還有冰箱,這些東西很少有過夜的,一般早上就送出去了,沒賣完了就做鹵貨。”胡遠亮佝僂著背,卑微地解釋。
一個警察走進屋子,很快被豬下水的腥臭味給熏了出來。又問了一陣子,沒發現什麽,就離開了。
艾爾看到屋子外邊曬著一雙跑鞋,成色挺新,洗得挺幹淨,覺得有些眼熟,隨口說:“這麽好的鞋子也扔啊。”這是年輕人才會穿的跑鞋,比如張傑的弟弟。那個年輕人充滿活力與朝氣。有次公司聚餐,張傑帶他過來,直言不諱讚美艾爾長得好看,但是性子太冷。如果不是張傑捂住他的嘴,他還會說出更多的東西來。
好像堂弟單獨約過艾爾,但是艾爾不太記得了。
“是啊,敗家子,給我穿剛剛好。”胡遠亮說。
艾爾想起那些失蹤的青少年,想起他們傷心欲絕的父母,又想起自己的母親。她問道:“我媽怎麽會有精神病的?”
胡遠亮一愣,沒料到艾爾會問這種問題。他想了想,說:“你媽是遺傳的,天生就有,時好時壞。”
“你跟她結婚之前,知道她有精神病嗎?”艾爾繼續問。誰願意和一個精神病結婚?
“知道。”胡遠亮坦然說。
“你就不擔心嗎?”艾爾更加好奇。
“擔心啥。我年輕的時候家庭條件不好,又窮,名聲差,幾個正經人家願意嫁給我?你媽那時候挺漂亮,偶發發病,我挺滿足的。我琢磨著以後掙錢,說不定能把精神病治好。誰知道後來一時衝動殺了人,更加刺激了你媽,唉。”
艾爾很悲憤。又是出身!
黃俊一家嫌棄她的出身。幾十年前別人嫌棄她爸爸的出身!
艾爾又望著父親,問:“你真沒見過那些失蹤的人嗎?”
胡遠亮的眼睛有些渾濁,但是眼白沒有增多,這說明胡遠亮對女兒沒有惡意。他把目光望向別處,突然說:“你在懷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