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1.壽衣

0001.壽衣

我叫江左,今年28歲,職業是一名法醫。

這一個多月來,我感到壓力很大,有工作上的原因,也有個人生活上的。或者說,這兩方麵的原因其實是一樣的。

事情的起因是一個多月前,我突然接到老家的電話,我的爺爺病危了。

我的老家是一個名為江上的小村子。村子不大,隻有百十戶人家,甚至連縣級地圖上都找不到江上村的位置。

說實話,我是不太願意回老家的,因為在我老家江上村,有一個怪異的習俗。這個習俗,便是穿壽衣。

農村鄉下獨特的習俗千奇百怪,依地域的分布大同小異。但江上村這個大活人穿壽衣的習俗卻是其他任何地方都看不見的。

小時候我不覺得這習俗有多奇怪。無論寒暑,晚上爺爺都會穿上黑色的棉襖棉褲以及黑色的棉鞋。且一到了晚上,村裏其他人,無論老幼都會同一打扮。

他們每人都會拎著一盞白色的紙燈籠在村裏遊弋,那架勢,似乎是在巡邏。

長大後離家求學,我才知道爺爺和村裏人穿的那種衣服叫做壽衣,而壽衣,是給死人穿的!

“阿左回來啦。”剛到村口,村長江百林已等在那裏了。自打我記事起,江百林的樣貌就沒怎麽發生變化。不光是他,其他所有村民的容貌在這二三十年裏都如我小時候一樣。這其中,也包括我的發小,江鐵蛋。

在我小的時候,我和江鐵蛋是江上村裏僅有的兩個小孩。現在,我已長大成人,江鐵蛋卻成了村裏唯一的孩子。

江上村人得了一種長不大,好像也老不死的病。在外人看來,似乎這就是數千年來老祖宗們追求的長生不老。但我知道,這是一種病。

懷著給村裏人治病的誌向,我學了醫。但陰差陽錯下,我卻從事了法醫這個職業。

現在,我發現之前對村裏人病狀的推測是錯誤的。這病不是長生,也不會老不死,因為,我爺爺病危了。

一路無話,在江百林的陪同下,我回到了祖宅。在我定居省城後,祖宅裏就隻剩下了我爺爺。

“左兒……是左兒嗎?”爺爺的聲音從屋裏傳來,讓我一聽便三步並作兩步衝進了屋裏。從他的聲音中,我聽出了無比的虛弱。

“爺!咋了!?”一進屋,看到爺爺躺在炕上動彈不得,而他的氣色也讓我的心裏不由得浮現出一個詞:彌留。

“左兒……爺爺病了……”見到我焦急的樣子,爺爺勉強擠出一絲微笑。他掙紮著坐起來,指向屋裏的祠龕向我說道,“把筆拿來……”

爺爺所指的這支筆,從小我便印象深刻。尋常毛筆隻有小指粗細,但這支毛筆卻壯如兒臂,而且那筆毛也不似狼毫,根根透明卻又透著紅光。

這是一支永遠被爺爺供起來的毛筆,似乎打我記事起,便沒見他用過。

今天,爺爺竟然要用這個根毛筆,這不得不讓我產生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脫……脫下衣服……”顫巍巍的拿著筆,爺爺氣若遊絲的說道。

“脫衣服?”我不明白爺爺要幹什麽,但還是照做了。

“站好……忍著點!”說完,爺爺一改之前的虛弱,仿佛又找回了以前硬朗的身子骨。看著爺爺的執筆之手在我胸前穩穩的描上了第一筆,我的心裏明白,這是回光返照。

第一筆,我便感到仿佛有一柄小刀在割開我的肌膚!驚訝中我低下頭,卻發現除了筆尖所描出的一道紅線外,又哪裏有什麽傷口?

“爺,您這是……?”

麵對我的疑問,爺爺擺擺手讓我住嘴。隻聽他說道:“左兒,時間不多了。你爹沒挑起來的擔子,今兒得交給你了。”

爺爺一邊說,一邊在我胸前描著。由於沒有鏡子,我不知道爺爺在我胸前描了什麽,而他說的擔子,又是什麽?

爺爺認真的在我胸前描著,而我的思緒也回到了過去。

江上村很奇怪,這是我接觸了外麵的世界後才發現的。方才曾提過,每天夜裏,江上村的老老少少便會換上壽衣,提著白燈籠在村裏巡視。但這其中有一個例外,便是我。

我是不用穿壽衣的,而我爺爺一般也不會在晚上出門。但如果晚上必須要帶我出去,爺爺會用一根一丈長的紅繩拴住我的腰,他告訴我,這是怕我走丟。

上了初中以後,我離開村子開始住校。回家的日子並不多,但隻要在夜裏,爺爺都會提著一盞白色的燈籠在村口等著我。而隻有係好紅繩,點著燈籠後,爺爺才會帶我回家。

白燈籠,黑壽衣,紅腰繩,這便是在我幼年和青年的記憶中印象最深的三樣東西。

“左兒,記得爺爺平時晚上穿的衣服嗎?”一邊畫,爺爺一邊問道。

“記得,咋的了?”爺爺的話把我從思緒中拉了回來。我當然記得那套黑棉衣。

“今晚,你必須穿上那件衣服,從村子西南走到東北。”爺爺的話音剛落,我便驚呆了。

躲了二十八年,還是躲不過,今天,終於輪到我穿壽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