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夜半贖罪

第五章 夜半贖罪

出了偏殿,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入夜的公子府,少了陽光,顯得有些陰沉,道路邊雖然有石柱的桐油燈照亮,但那煙氣嗆得人眼睛難受,方寸之光,隻能照著勉強看見路罷了。

葉子儀被公子成一通威脅,心裏憋著一團火沒處發泄,看哪裏都不順眼,她一邊踢著青石板路上的小石子,一邊往回走著,卻是不知不覺便走到了一條偏靜的小路上,眼看著前頭有一小片火光,葉子儀一時好奇,朝著那火光處走去。

走了不多時,便到了一片鬆林前,繞過了鬆林,眼前忽然一陣大亮,卻是個小小的青石廣場,廣場前燃著四個大火盆,火盆架在銅架上,直照得這裏如同白晝。

葉子儀仔細觀察了一番,發現這小廣場上別的沒有,隻有一棟修葺得十分精致的木屋,那木屋雕梁畫棟,檀香隱隱,木屋旁有兩叢開得正旺的秋菊,深秋的夜晚,微澀的香氣滲在檀木香中,混成了一股獨特的幽香。

也不知怎麽的,看著那木屋,葉子儀特別想靠近去看看,實在忍不住了,她看了下周圍,沒見到有人,這才東瞄西看地偷偷摸摸地踏入了那小廣場,向著木屋走去。

緩緩走到大門前,葉子儀還沒看清那門上的紋飾便覺得一陣暈眩,再看時,自己已經跪在了地上,想要起來,身體卻是怎麽也不聽使喚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葉子儀驚恐地發現,除了能看能聽,她似乎什麽也做不了了,就隻能這麽跪在木屋前,僵直的身子動都不能動一下。

這什麽情況?難道是這身體的原主兒又回來了?不會吧?那可太恐怖了!

葉子儀正胡思亂思時,忽然一陣腳步聲響起,那腳步聲由遠而近,停在了她身後,她想回頭去看,卻是根本不能控製脖子,隻能乖乖地當個看客。

“你又來做什麽?”

沉冷低靡的聲音自身後傳來,那投在地上的影子就在葉子儀身側,一如它的主人一般清冷孤傲。

“荊姬……前來請罪。”聽到自己這身體略微沙啞的說話聲,葉子儀一時有點兒接受不了,這感覺太奇怪了,就好像,她被困在這裏,除了能看見,能感覺到這身體的觸覺痛感和心情,她什麽都不能做,這感覺……真的不好。

“請罪?”公子成的聲音有點冷,他冷哼一聲,慢慢踱到那木屋前,整理了整理袍冠,很是恭敬地跪地拜了三拜,起身麵無表情地看向直挺挺跪在地上的少女。

“荊姬初時不知內有先妣靈位,一時任性,多有衝撞,今日有幸得回舊地,願長跪以贖昨日衝撞之罪。”

公子成看著那熊熊燃燒的火盆,淡淡地道。“那你便跪著罷。”

“是。”

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人,公子成一甩袍袖,大步離去,葉子儀看得著急,想說話又張不開口,隻能眼睜睜看著他離去,不由在心裏埋怨起這荊姬來。

“委屈嬌嬌了,便讓我半日罷。”

‘荊姬’說得很是誠懇,葉子儀占了人家的身子一天了,也不好說什麽,隻能陪著她一同看著那青石地麵上火光映出的光影,忍受著兩膝傳來的痛楚。

說起來,這身體的原主兒看來也不是什麽跋扈的性子,知錯能改,又癡情,今天洗澡的時候她也照著水影看過了,是個標致的美人兒,為什麽公子成就沒看上她呢?挺好一姑娘呀,好歹也是個貴族小姐什麽的吧,咋就不喜歡她呢?

“阿嫵失德,以至於一錯再錯,這便是報應吧。”

葉子儀一驚,這丫頭難道跟她有心靈感應?她想什麽這丫頭都知道?

“大錯鑄成,如今已沒有臉麵再見族人,阿嫵之罪,今後還請嬌嬌代為償還吧。”

女孩子,追求愛情也沒有錯啊,誰不想找個自己喜歡的人嫁了啊?再說了,公子成看著也挺帥的,你喜歡他很正常啊。葉子儀可沒古人的那麽多顧忌,與荊嫵兩個靈魂就這麽聊起了天兒來,

萬幸這是夜晚,這木屋邊又沒有旁人,不然真要讓人以為跪在地上喃喃自語的少女是神經病兒了。

小廣場外,一個修長的身影靜靜地站在黑暗中,眸光緊緊鎖住那跪在青石地上的嬌小身影,冰冷的黑眸中有些許疑惑。

隔得有些遠,公子成聽不清她在說什麽,但那小人兒腰身勉強挺直著的倔強模樣,讓他知道,她不是在做戲,也不是想博他的同情,她隻是在為自己的錯懺悔,如此而已。

“咚!——咚!”,“咚!——咚!”,“咚!——咚!”

“天幹物燥,小心火燭囉!”

“天幹物燥,小心火燭!”……

遠遠地傳來更夫的梆鑼聲,落更了,公子成似是被那更夫的喝聲驚醒,他容色一斂,對著那木屋拜了一拜,再也沒去看那跪地的少女,轉身緩步離去。

沉浸在這種新奇的交流中聊得忘了形,葉子儀和荊嫵都不曾查覺觀察了她們半天的公子成,兩人一個自語,一個用心靈感應,越聊越是投機,倒是都忘了一個身體兩個魂靈要怎麽辦的事了。

眼看著天色漸亮,荊嫵慢慢沒了回應,就在葉子儀覺得兩條腿都快跪廢了時,終於身上有了一絲鬆快,讓她能躺在地上緩解緩解那已經快沒有了感覺的雙腿。

不用看,葉子儀也能感覺到雙膝的浮腫,開玩笑,一動不動地跪一個晚上,專業下跪的也沒這本事啊,更何況她連業餘的都算不上,荊嫵這丫頭,也真是夠固執的了,請罪麽,意思意思跪一下也就是了,她可好,實實在在地跪了一晚上,那公子成也沒看著,何苦來呢?

邊揉著雙腿邊看向那建築精美的木屋,葉子儀不由想到了昨晚上公子成的模樣,沒想到這屋子裏竟然供著公子成生母的靈位,看他這麽著緊,這麽說起來,這公子成還是個大孝子麽,每天都到母親靈位前叩拜,也算難得了,算啦,又不是對她好,有什麽好感動的?

揉了一會兒,葉子儀隻覺得兩腿又麻又癢,又是酸漲,她又肚子餓得難受,這感覺簡直是跟在地獄沒什麽兩樣。

好不容易挨過了最難受的時候,已是太陽高掛了,葉子儀勉強站起身來,抖著雙腿離開了木屋,卻不曾注意到林木間那一直佇立的玄色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