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編編故事

第三十六章 編編故事

“公子。”

公子成捏了捏眉心,淡淡地道。“他在何處?為何不在殿內侍候?”

“葉先生他……不是被公子罰跪了麽?現下正在殿門前,並不在殿中。”拂右有些疑惑地覷了公子成一眼,答得很是仔細。

“什麽?他跪了多少時候?”公子成沒想到葉子儀竟然真的跟他杠上了,閉了閉眼道。“叫他進來。”

“這個……公子,他……他跪了三個多時辰,暈了。”拂右也很無奈,葉子儀自打跪地不到兩個時辰就暈了,因著是公子罰的,他也沒敢驚動公子成,卻沒想到,這公子一醒來便是問這小子,倒是有些不好交代。

“罷了,我去看看。”公子成說著,揭開被子便要下榻,卻給拂右攔住了。

“公子重傷未愈,還是屬下……”拂右正拱手的檔兒,公子成已經穿好了鞋子,冷著臉朝著幕帳走過來了,拂右一愣,忙上前道。“公子,外頭寒氣太重,還是屬下去罷。”

“取薑湯來。”公子成吩咐罷,人已經撩簾出去了。

“這……是……”看著那晃動的幕帳,拂右撓了撓腦袋,不解地自語道。“公子這是怎麽了,怎麽對這葉先生如此著緊?不過一小兒而已,還親自前去?”

步出大殿,公子成徑直向著虛掩的殿門而去,推開殿門,深藍色的夜幕下,借著月光尋到院中那個縮作一團的纖細身影,他頓了頓,上前彎腰抱起了她。

葉子儀很輕,小小的身子傳來的冰冷溫度,隔著衣裳傳到了公子成身上,看著她那凍得青紫的小臉兒,公子成閉了閉眼,大步走進了寢殿內。

把葉子儀放在了矮榻上,公子成站在榻邊靜靜地看著縮作一團的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微微傾身拂去了她頰邊的發絲,公子成帶了些許無奈地低聲道。“我該怎麽處置你?”

“啪!”

鶴燈爆出一朵燈花,殿中火光一閃,又回複了原樣,沒有人回答公子成,空曠的大殿內,隻有一聲極輕的歎息緩緩回繞。

……

葉子儀是在一陣陣的暖意中醒來的,一睜眼,看到眼前明黃色的燈火,她知道這一回她賭對了,公子成沒有讓她凍死,罰她的事,自然也就過去了。

輕輕側了側身,她習慣性地看向那大榻,卻沒見到公子成,正奇怪時,忽然聽見一陣響動,卻是公子成從那牆角的小門出來了,那小門連著浴殿,不用看她也知道,公子成是剛沐浴回來。

徑自走到大榻邊坐下,公子成看也沒看葉子儀一眼,他披著一頭墨黑半濕的長發,拿了卷竹簡倚著床柱看了起來。

公子成不說話,葉子儀可不能不說,好歹也是在人家屋簷底下,葉子儀還沒蠢到要任性耍脾氣給自己找麻煩的地步。

“公子……”葉子儀咬著唇,翻身撐著身子抬起頭來,小心地喚了一聲。

那邊公子成沒理會她,依舊是一臉的冷清,眼睛放在竹簡上,好像沒聽到似的。

“多謝公子。”葉子儀也沒期望什麽,老老實實地道了謝,垂下眸子等著公子成回話。

公子成還是沒有說話,跟個木頭人似的,舉著那竹簡一動不動。

“公子,你可是還在生我的氣?”葉子儀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樣,簡直是無辜透了。

默了一會兒,公子成淡淡地道。“你有何要事不可久留?”

“啊?”葉子儀很無語,公子成還真夠八卦的,人家的私事他這麽關心幹嘛?想了想,她低聲道。“為報恩。”

空闊的大殿內,燈火冉冉,不知晝夜,葉子儀盤坐在矮榻上,圍著被子,快速地搜羅著腦中關於荊嫵的記憶,終於找出一條適合編故事的,那關於報恩的故事,也是沒一會兒就出爐了。

公子成沒有說話,葉子儀垂著眸子緩緩道。“我幼小時,因著家貧,父母常常居無定所,有一年,父親病重,母親無奈,便去求我那些親族,可是都無人理會,後來父親病得越發重了,母親有一日遇到父親的一位舊友,是他給了母親銀兩,才能請了醫者來看。”

頓了頓,葉子儀苦笑道。“隻可惜,已經晚了,父親還是走了,那時候我在外求學歸來,家中一貧如洗,我父親那舊友時常接濟母親,所以,母親和我才能一直不曾少了吃喝,後來,我到十二歲上,那人出外遊曆,我們也失了依靠,再後來,母親去了,家中便隻留下了我一個……”

雖然說是在講別人的故事,葉子儀心裏也頗為難過,畢竟是曾經在這身體上經曆過的記憶,重過一遍,也如同親身經曆了一般,荊嫵記性極好,當年的一點一滴都不曾忘,卻是更讓人感同身受了。

抹了把眼淚,葉子儀澀聲道。“我受過這位的不少恩惠,此次到梁都來,也是為著尋找恩人報恩的,公子身旁並不缺人伺候,阿葉也確是有苦衷,不能久留,還望公子體恤一二。”

“你父那舊友,是什麽人?”公子成依舊表情清冷,似乎一點兒都沒被葉子儀的故事感動。

見公子成是這個態度,葉子儀很是鬱悶,這家夥根本就是石頭做的,不懂尋常人情,更沒有感情的,荊嫵多可憐啊,他怎麽一點兒同情心都沒有?還是這樣一副冷冰冰的態度,嘁!冷血的家夥!

“這個,不便相告。”葉子儀垂著眸子,一臉的老實模樣,她又抹了抹臉上的淚痕道。“公子還是不要問我了,都是些陳年舊事,沒什麽好說的,徒惹傷心罷了。”

“你幼時便離家求學?”公子成終於轉眸看向葉子儀,眉頭微皺。“為何?”

從來教習都不會留小童在家教授,葉子儀這一說,倒是讓公子成有些不解。

“嗬,我幼時居無定所,家人又幾次遇險,父親不得已,才求了先生收留了我。”葉子儀淡淡一笑,歎息了聲道。“隻是未能在父親身前盡孝,讀再多的書又有何用?”

“你離家時多大年歲?”公子成沉了臉色,眉毛凝得更重了些。

“四歲吧,還是五歲,那時候太小,記不太清了。”葉子儀緊了緊被子,看著矮榻對麵的鶴燈歎息著道。“公子不會明白的,這人世間的分離之苦,喪親之痛,六親無靠之傷,不是言語能描繪的,阿葉這一生孑然一身,除去報答恩情,再無牽掛了。”

“為何要那千金?”公子成垂著眸子,麵色緩和了幾分。

“因為阿葉一無所有啊。”葉子儀說得理所當然,聽得公子成不由挑眉,見公子成看她,葉子儀忙道。“公子不要誤會,阿葉沒有人可以依靠,也不好謀生計,將來為父母修墳立碑,創立家業,總是要有些銀兩傍身,恰逢公子用得著在下,是以當日便如此說了。”

這一回,葉子儀倒是說了實話,這七分真三分假的,公子成也無從分辨,也就沒有深究。

努力控製著偷看公子成臉色的想法,葉子儀盯著對麵鶴燈的燈柱,看著看著,思緒便飛遠了。

算起來,已經到冬至了吧,在山上時,每年這個時候,師父都會和他們師兄妹們一同吃餃子,那時候真是熱鬧啊,本來以為那樣的日子會一直這麽過下去,卻想不到,一下山便被困在了這裏,剛才說的話,公子成會信她嗎?還是試試他的態度吧。

“公子……公子有掛念的人嗎?對了,來了這麽久,怎麽沒見到公子的夫人姬妾?公子你不用教導兒女嗎?”當初離開公子成時,就聽說他要娶梁國公主當媳婦了,這都三年了,倆人兒怎麽也得有個一男半女吧?還有那一大堆的姬妾,公子成怎麽都不找,為什麽讓她陪著?

“我沒有夫人兒女,也不是好色之徒。”公子成難得地把葉子儀的問話答全了,他放下手中的竹簡,睨向葉子儀,淡淡地道。“你可有婚配?”

“啊?我啊?還、還沒。”葉子儀一呆,怎麽扯到她這兒來了?

“嗯,飲了薑湯,睡吧。”公子成把長發一捋,脫鞋上了榻,突然地便結束了這場難得的談話。

眼看著公子成那兒閉眼睡了,葉子儀邊揉著酸漲發痛的膝蓋邊默默吐槽。

見了公子成兩回,也跪了兩回,雖然第一回是荊嫵自願跪地贖罪的,可歸根結底也是公子成鬧的呀,害得她也跟著熬了一宿,這一回也挺離譜的,竟然是為了強留她罰跪,罪是受了,還真沒地兒說理去。

也不知道那故事公子成信了幾分,反正他今天能回答她的問題就是進步,明天,繼續吧,跟這麽塊木頭,唯唯喏喏地不如平等的對話來得快,這個時代,她怎麽也算是個特例,從公子成的態度上看來,也行得通,暫時先這麽著吧,要論她對他有用的地方,除了密要,恐怕是不多。

看了眼桌上的薑湯,葉子儀端著往後措了措身子,她靠在矮榻的扶手上,摸著胸口處的銀盒,有些擔憂地歎息了聲。

還有十天了,不能讓公子成發覺她的身份,還要想法子離開,真難啊,要是勇在就好了,他們兩個還翻牆出去,省得天天跟公子成這兒耗著。

呃……不對,還有越人師兄呢,還不能走啊。

一口灌下那辛辣的薑湯,葉子儀把碗往榻沿上一放,慢慢滑到了矮榻的軟枕上,突然地就感覺人生黑暗了,這種被人牽著鼻子走的感覺特別不好,每天還得想著怎麽拍這木頭人的馬屁,討他歡喜,這日子過的,太憋屈了。

揉著酸漲發痛的膝蓋,感歎著人生,葉子儀腦子很快就轉不動了,雖然喝了薑湯,身上還是有些發冷,腦子也有點迷迷糊糊的,緊了緊被子,葉子儀緊緊地依著矮榻的靠背,慢慢沉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