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誘之以利5

第54章 誘之以利5

哈拉虎的馬也不是尋常坐騎。一般的馬飲水吃草,但這匹馬自幼哈拉虎就喂它飲血吃肉,人是怪物,馬也是怪物。就算與陳忠硬拚了三個照麵,力量傳到坐騎上,他的馬反而凶性更發,呲著牙,簡直與草原上渴欲飲血的餓狼一般。

這個老頭子力量再大,終究是個老頭子。一棒打不死他,兩棒三棒,十棒一百棒,就算是塊鐵,在這等猛擊之下也要變得粉碎。

哈拉虎的雙手握住了鐵刺棒,這杆不知擊碎了多少豪勇之士頭顱的武器,此時也似散發出濃濃的血腥味。事實上,鐵刺棒方才的確沾了不少血肉,血腥味本就很重,但此時卻如活了過來一般,上麵的鐵刺都如同怪獸的利齒。

兩匹馬近了。當馬頭與馬頭交錯的一瞬間,哈拉虎的鐵棒高舉過頭,猛地向下砸去。

“砰!”

火星瀑布一般散開。這一棒便是陳忠都晃了晃。哈拉虎心頭一喜,知道這個對手這一次終於要敵不住自己的神力了,正待趁熱打鐵,再一棒橫掃過去,哪知眼前一花,陳忠的刀卻後發先至,忽然先行當頭劈下。

他的力量小了些,沒想到速度會這麽快!

哈拉虎不禁愕然。兩馬正在交錯,隻是電光石火一閃,但他的力量足以以閃電一般的速度揮棒,不等陳忠的刀落下,他已將鐵刺棒橫了過來。“砰!”

這一刀卻砍在了鐵刺棒上。如果是木棒的,這一刀足可立斷,但鐵刺棒卻是鐵的,刀口砍在棒上,隻是激起了一片火星。然而沒等哈拉虎反應過來,大刀再次落下。

“砰!”

這一刀落下的地方,較方才這一刀更下麵一些。哈拉虎明明知道自己一棒橫掃就可以將對手攔腰掃成兩段,可是這一刀如此之快,隻要他的鐵刺棒讓開,就足以先將他劈成兩段了。他魂飛魄散,隻能咬牙硬擋。

兩匹馬的馬身已經貼到了一處。戰馬相向疾馳,交錯時相當於跑過半個馬身的距離,更是短短一瞬。然而就在這一瞬間,哈拉虎隻覺自己頭頂如同雷電交轟,不知有多少把刀落下。

簡直和萬千條閃電同時擊下!

事實上,沒有人看得出陳忠在這一瞬間劈了幾刀。因為那幾刀實在太快了,幾乎就是同時劈出,而哈拉虎在慌亂中更是數不出自己的鐵刺棒響了幾下。

“砰!”

這一刀就劈在哈拉虎的手腕處了,甚至激起的火星已跳到了哈拉虎手上。可是哈拉虎什麽感覺也沒有,這隻是一瞬間的事,他還沒有回過神來,就覺得右手忽然一輕,而左手卻突然變得極其沉重。

躲過去了?他還沒回過神來,大地突然極快地向他壓來。他還不明白怎麽回來,就已躺在了地上。

躺到地上,哈拉虎才突然發現,在自己身邊,有一條手臂。這手臂上還套著華美的絲袍袖子,正是亦都赤剛才搶來,他一直小心別沾上油脂的那件。

五刀。共是五刀。隻不過,那是一瞬間劈出的五刀。

這正是隻有陳忠才能使出的五刀。旁人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劈出五刀,就算劈出了,力量也必然小得無濟於事。然而在陳忠手下,這五刀卻直有雷霆之威,當真與當初極盛時的五德營一般,連這個號稱西原第一勇士的哈拉虎,也終於被第五刀的勇刀劈斷了手臂。

當哈拉虎翻身落馬時,阿昌族的武士盡都失聲大叫。哈拉虎雖然又小氣,又貪財,但他的勇力也是這些桀傲不馴的異族武士誠心欽服的。可是,這個西原第一勇士,卻終於被鐵刃陳忠劈下馬來,對他們信心的打擊其實比遭到突襲更大。

陳忠劈出最後一刀,終於將這個力量足以與他相比,甚至比他還大的勁敵劈下馬來,心頭突然一陣空虛。他身經百戰,生死關不知闖過了幾回,但平身單挑,無過於此次之險,即使是當年對付蛇人亦無以過之。

好一個蠻人!

他圈回馬,掃視了一眼那些阿昌族勇士。方才他們還是氣勢洶洶,悍不畏死,但此時在陳忠目光注視下卻不約而同地畏縮了。鐵刃陳忠的名聲他們原本聽到過,但當真遇到,見到這等氣吞牛鬥的氣慨,縱然是這些不知死為何物的異族勇士,此時也喪失了最後的勇氣。

哈拉虎一臂已斷,支撐著從地上爬起來。直到此時他仍然不敢相信自己敗了,還敗得如此之慘。他左手仍然握著鐵刺棒,但重傷之下,一隻左手已舉不起來。看著騎在馬上的陳忠,哈拉虎隻覺這個對手竟是如此高大。

阿昌族的末日到了!

此時哈拉虎心中除了悲痛,更多的則是迷惑。如果說那批商人是從楚都城出來的,可是楚都城的反擊未免來得太快了,白天剛搶了車隊,晚上就遭到突襲。這些人難得不怕思然可汗知道了會報複麽?

不過,這些事在他的腦子裏,是得不到答案的。他看著陳忠,突然大笑道:“陳忠,好漢子!”也不知哪裏來的力量,左手舉起了鐵棒,猛地砸在自己頭上。

陳忠看著哈拉虎自盡,心頭卻是一沉。不管怎麽說,哈拉虎的勇力的確讓人心折,這個人寧死不屈,也當得上是條好漢。雖然不知哈拉虎臨死時說些什麽,他舉起了刀,高聲道:“哈拉虎,你確是好漢。”雖然兩人都不知對方說些什麽,但說出來的卻是同一個意思。

此時五德營中又是一聲呼喝。陳忠力劈哈拉虎,摧垮了阿昌族最後的士氣,也讓五德營的士氣抬到了極點。登時刀槍並舉,萬馬齊出,阿昌族的那些士卒在哈拉虎被劈下馬時已徹底失去了信心,本來尚可阻擋一陣,這時哪裏還動得了手?交戰之下,紛紛被五德營砍下馬來。這一戰,殺得阿昌族的駐地盡為血染,甚至來年牛羊過此,聞到新長出來的草仍有血腥味,全都掉頭不食。

此時陳忠卻立馬於陣中,不再出手了。看著五德營兵將在阿昌族駐地裏前後衝突,再無人可擋,四處烈焰騰起,夾雜著垂死之人的哭喊,他心裏卻更為空虛。

“陳將軍。”

幾個士兵興衝衝地推了幾輛大車出來。那正是先前當成誘餌的車子,看樣子幾乎紋絲不動。那士兵興高采烈地叫道:“哈哈,那胡人真夠貪財,居然全放在一塊兒沒動過,省了不少力氣了。”

這些東西是五德營僅存的財物,有不少是從民間借來的,如果失去了當然可惜。陳忠淡淡一笑道:“收好吧,到時仍要還給別人。”

薛庭軒算無遺籌,這一戰大獲全勝,損失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仍然有一些五德營士兵戰死。不過在勝利的喜悅中,士兵們都根本沒顧及這些,仍在嘻笑著四處查看。阿昌族上下有萬人之眾,雖然沒有太多值錢的東西,但牛羊肉之類總有不少,哈拉虎帳中更存著不少金寶,就算戰火中損失了一部份,這一次仍是得遠大於失。可是陳忠卻覺得茫然,他到現在還是不明白薛庭軒為什麽要對阿昌族下手。

阿昌族固然依附思然可汗,對五德營心懷不善,但他們到底並沒有出手。現在這麽做,等如與思然可汗直接為敵了。但陳忠知道薛庭軒定然早有計較,行事之前也已考慮周全。可不管怎麽說,現在這般出手,終是無義之舉,對於那些對楚都城有些好感,但尚在觀望的部族來說,影響未必是正麵的。如果是楚帥,他肯定不會同意這樣的舉措。

陳忠心裏突然又是一疼。那個曾經在他心目中有如天神,卻實際上卻是平生最好同伴的楚帥。與他在一起時,無論麵前遇到多麽大的危機,陳忠從來都是心裏踏實的。可現在,薛庭軒雖然屢戰屢勝,他心裏卻總是空落落的。

楚帥,你真的還活著麽?如果還活著,難道就忘了我們?

陳忠的心裏像有什麽東西在齧咬著。雖然大家都覺得楚帥早就去世了,可陳忠就是死也不信。當初勇字營統領曹聞道在時,也與他一般堅決不信,因此在五德營一直都認為楚帥還活著,隻是被軟禁起來了。可是,現在陳忠終於對自己這個信念產生了動搖。

耳邊又傳來了一陣哭響,卻是婦女和孩子的叫聲。他扭頭看去,卻見幾個五德營士兵從一個穹廬中拖出了一個懷抱小兒的婦人,那婦人不住掙紮,死也不肯放開,惹得那士兵火起,舉刀便要砍去。陳忠再忍耐不住,喝道:“住手!”

那個士兵被陳忠一喝,手一顫,立時住了手。可是他住手了,那婦人卻不住手,猛地從地上一躍而起,一把奪過了那士兵手中的刀子。隻是邊上尚有旁人,她雖然奪過了刀,尚未出手,邊上的長槍已刺過來將她刺了個對穿,連懷裏的孩子哭聲都嘎然而止,想必一塊兒刺死了。

當長槍刺死那婦人時,陳忠心裏又是一疼。他喝道:“為什麽要對婦孺下手?五德營戒律第一條是什麽,你們難道忘了麽?”

五德營有九大戒律,第一條是不殺婦孺,第二條是不殺降虜。那士兵有些委屈地道:“陳老將軍,我也沒想殺她,沒想到這臭女人居然敢動手,方才小汪都被她捅了一刀。”

在阿昌族看來,這些突襲了他們部族的異族人,個個都是該千刀萬剮的敵人。阿昌族本就剛烈,就算婦孺也是如此。就算是婦孺,也同樣是危險的敵人。可是陳忠卻無法這樣來說服自己,但硬要部下在婦孺刀下束手待斃,他同樣說不出來。他歎了口氣,道:“如果他們要逃,就讓他們逃吧,不用趕盡殺絕了。”

那士兵卻道:“可是,薛帥說過,斬草要除根,否則他們遲早要報仇。這些人連商人都要斬盡殺絕,怎能饒過。”

陳忠再也說不出話來。眼前這些人的父輩都是曾與他同生共死的五德營弟兄,可到了這一代,名稱未改,五德營的編製也一仍其舊,但在他眼裏卻越來越是陌生。當初在帝國當軍,他看到過不少軍紀敗壞的部隊,每次都為自己加入了五德營而自豪,可現在,這些自豪卻似乎已經淡了,淡到再也無法辨認。

楚帥,你是真的不在了吧。

他想著。雖然五德營的歡呼一陣高過一陣,他的老眼裏卻淌下了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