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凋零

第三十六章 凋零

“萬家讓你出來,寄生在此女身上,圖謀的不僅僅是這三顆蛋。三顆蛋不過夠你一口一隻。”韓遂問出第一句,竹節星搖晃著腦袋,應該算是點頭。

“竹節星若是吞噬下三顆蛋以後,這條留下的鱗片皮囊,會產生異變,樹林中的妖物,再無法控製,徹底爆發,會在臨死前,讓毒霧淹沒整個天秀鎮。”韓遂的聲音越來越低,他覺得危險,迫在眉睫又有說不通的牽絆。

萬家紮根在離馭圃,天秀鎮這個小地方,哪裏得罪萬家,要來個全鎮的人賠上性命才能出氣。天秀鎮到底是不是個小地方,還真說不好。

近百多年,寂望平原最出挑的地方,是離馭圃,無論是為首是瞻的甘家還是四大家族,說要搶得一席之地,未必把天秀鎮的彈丸之地放在眼中。

此地修靈者,普通到幾乎都看不出來。韓遂卻有種感覺,離馭圃對天秀鎮心存不安。隻是這不安的源頭值得商榷。

夕霜曾經說過,她到了天秀鎮以後再也沒有出過這一片的範圍,最遠也就是到鏡泊湖打個來回,采集些必要的製鏡材料。

天秀鎮,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在保護她,一種無形的防守,讓外麵別有用心的人進不來,這也就是離馭圃的人在此地時間長了會折損靈力的原因。

剛想到這裏,邱長吉有些待不住了:“既然確認是萬家所造成的,我回去找他們算賬,就不在此浪費時間了。你們顯然也不肯放手,這東西留給你,好歹是個證據,別浪費了。”他說完這些,連句客氣話都沒有轉身便走。

韓遂抬眼看了看謝安在:“你也可以一並離開了。”

謝安在的表情略有尷尬:“前輩,我可以再支撐一會兒的。”

“沒有這個必要。你先回去,隔段時間再來。還有,如果謝家沒有參與過此事,我希望你能說動謝家家主,不要淌這個渾水。”韓遂目光如鷹,似乎在衡量謝安在能聽的進幾句。

謝安在倒是很恭敬的給韓遂行了個禮:“前輩教訓的是,我一定會把前輩的話原封不動的帶回去。我們不想惹是生非,請前輩相信我的話。”

他似乎依依不舍的多看了夕霜一眼,眼底藏著千言萬語。容貌俊秀的年輕人,臉上露出一絲,羞澀的表情,可惜夕霜心不在此處,隻牽記著韓遂如何讓竹節星說出什麽秘密?還有韓遂到底怎麽來收這個爛攤子!

謝安在偷偷歎了口氣,他永遠是不被夕霜注意的那個人。現在是,今天是,恐怕往後也是。

竹節星,東看看西望望,活脫脫像個好奇的孩子,難得出門一次,什麽都想碰一碰,嚐一嚐。夕霜壓製住起先對它的各種不滿,嚐試著接近了點兒。竹節星顯然認出她的樣子,朝著她歡快地發出一聲嘰。夕霜很快聽到自己腦袋頂上,給出了個回應,咕——。

這是,兩個都見不得光的東西在相互打招呼?

“我明確告訴你三顆蛋是不要惦記了,保住小命,還有一點希望。”韓遂重新把第三顆蛋放回到花嬸的胸口。

前麵孵出的兩隻帶著鱗片的小東西,夕霜確定的不是魚,哪有魚長著四隻腳的。剛出殼的鱗片,細如米粒,同樣閃著波光粼粼,和花嬸身上相映相輝。

夕霜情不自禁的走近,發現離得越近心中越是寧和一片。她嚐試著閉上眼睛,見到風吹過竹林,好似聞到淡淡的竹葉香氣,這是怎麽回事?

“樹林中的妖物,我大概想到是什麽了。它受了傷始終沒有現形,又被人拖去了皮,所以我才疏忽了它的存在。”韓遂歎息一聲問道,“你不能離開天秀鎮,對不對?”

“你沒有出現時,我也是這樣想的。現在,我倒是不怕。”夕霜幾乎把臉貼在兩個小東西身上,耐心聽它們發出奶聲奶氣的叫聲,“我們應該把他們送回去的,它們不屬於這裏。”

“還需要一點時間再等等。”韓遂的注意力分散,被拋下的竹節星似乎委屈地哼哼了兩聲,又不敢在他麵前放肆,隻是把圓圓的腦袋擱在小池邊,想引起其他人的主意,。

可惜花家母女兩個,都是委頓不醒的樣子。它無聊的,又發出了一隻嘰——

夕霜與韓遂肩並肩,蹲在花嬸平躺的床榻前,等著第三顆蛋破開,耳畔聽得韓遂緩聲將它們的由來告訴給她聽。

這一種,妖物換做旗南,體型,中等。大多獨來獨往,生活在深山之中。傳說是山之心,散發的靈氣,凝結成形,才有了它們,它們也是山體的守護者。

它雖然身上長著鱗片,並不是水中生物,四肢,大尾巴。曾經有人深山迷路時見過,十分友善,甚至會引人出山,平安歸家,算是祥獸的一種。

應該從未有人對它們下此毒手,所以也不會想到,被剝去皮的旗南會散發出無窮無盡的毒氣,。要不是那個樹林,曾經被高人畫下過的封印。別說是一個天秀鎮,附近數百裏的人與獸,恐怕都要,被毒霧擊倒。

“萬家為什麽要這樣做!我不明白!”夕霜眼見著第三枚蛋,裂縫打開,小家夥蹣跚而出,心存溫柔。這樣對待無辜的生靈,必定會遭報應。

謝安在的話,說得清晰而無奈,。離馭圃中一個甘家牽製四大家族,總有人不服。邱長吉在誤以為有機會出頭時,何嚐不是犧牲了兒子想要超越於其他家族之上。

以此類推,萬家的目的,或許有異曲同工之妙,甘家成為領導者的時間太長,看起來公德不足以平人心。

混亂,變動,死亡,加在一起,才能動搖本來堅實的根基。萬家的棋,走得精妙。邱長吉基本出局。看他的樣子,哪怕回去重整邱家,以後離馭圃,恐怕隻有三大家族,邱家是排不上了。

尚未出現的餘家尚不明朗,謝家看似平和,現在也沒有任何非分之想,保存實力,方能旗鼓相當,也是一種手段。

還有被人有人陷害致死的花叔,殺死花叔的那個,應該也是來自萬家,為了滅口。旗南的皮囊一定要穿在瀕死之人身上,才能存活下去。花嬸是一個最好的選擇嗎?

夕霜看著三隻小家夥,腳步漸漸穩當,從花嬸身上,慢慢爬下,離開。花嬸身上裹著鱗片,仿佛被春風拂過的花骨朵慢慢張開,一片一片凋零。怎麽會這樣?夕霜著急地想用手去捂,被韓遂扯住,讓她不要亂動。

“可是你看這些鱗片脫離了皮囊,都要落在地上了。”夕霜話音未落,鱗片輕輕飛揚,如落葉般從花嬸身上徹底脫離開,很快在地上灑滿了一層。

母體的使命,已經完成了。韓遂向著三隻小家夥伸出手去,任由它們沿著手指爬到手心,緊緊地擠在一起,好似在取暖,。

“我們走,去樹林。這裏,暫時應該沒有危險了。”韓遂很清楚,失去了皮囊,花家再沒有秘密可以挖掘,隻是棄子。

夕霜聽出來,這時候去樹林,把身上三隻小家夥帶著去見母獸最後一麵。她的腳步有些慌亂,出院門時差點被門檻絆倒,韓遂的手臂圈住他的腰身:“鎮定點,沒有你想的這麽糟糕。”

“天秀鎮已經被汙染的水源怎麽辦?還有兩個孩子還沒找到。”夕霜心裏一團糟,隻能眼巴巴地看向韓遂求助。

“會找到的,會的。”韓遂的話好似在安慰夕霜,又好似是在說給自己聽。

外頭已經亂起來,很多的人喝過水後倒下,沒有大夫,沒有可以解毒的藥。還有人沒放棄希望,要真安靜下來,連空氣中仿佛都蒙著一層死灰的顏色。

時間不多,必須再快些。韓遂將夕霜攏得更緊,幾乎是半摟半抱的,隨即身形展開。夕霜隻見眼前景色飛快向後直去,這是遁形了。

樹林近在眼前,韓遂腳步不停,迎著毒霧而上。夕霜想要掩住口鼻都來不及,濃色的毒霧在快要兩人接近時,自動地分散開來。夕霜吃驚的一低頭,發現韓遂另一隻手中,輕輕捏著的三個小家夥身上,發出了淡淡的碧色光芒。這光芒將毒霧驅散,淨化,完全不像是被風吹開,或者被靈力擊退,而是漸漸的淡化。

本來不可見物的霧氣中,夕霜一眼看到有女子倚在落葉堆邊,紫色的外衫,一雙腿露在外麵。麵孔雪一樣白,還是驚人的美貌,她看起來很虛弱。

韓遂鬆開夕霜的腰,快步走到那女人麵前,低聲道:“旗南,你的孩子帶來了,你看他們最後一眼吧。”

夕霜怎麽也沒有想到,旗南會是人形,而且是這樣美貌的女子,張著嘴,明明有很多話想說,全卡在嗓子眼裏,發不出聲。

旗南笑了,一隻手伸出來,那三個小東西,同時也是認出她來,不知發生什麽,樂得什麽似的,幾乎圍著她團團轉,發出歡悅的聲音。

“好心的,好心的人,你答應我的事情做到了,我很感激你。可我還有一個請求,請你務必答應。”旗南的聲音也很好聽,柔的像輕拂的風。

“你想讓我把三個孩子送回的到你們長期居住的地方。”韓遂知道她的時間不多,也知道她的精力有限,索性都替她說了,“你們本該住在深山之中,這附近的山,是哪一座,你告訴我,我答應你。”

旗南鴉翅般的睫毛忽閃忽閃,留下兩道清淚:“我本來是恨的,可又讓我遇到個好人,化解了我內心的仇恨。世間靈物,皆有善惡,你們也不外乎如此。這是我的命數到了,我不該心存怨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