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難得溫柔
第58章 難得溫柔
白瑾行臉上沒有什麽表情,寒色如霜,可他的目光卻一直停留在長幸身上,難以移開。
而後,長幸看著他輕緩地走到床邊,伸手撩起那逶迤於地的紗帳。
她眨了眨眼睛,開口喚他:
“白瑾行。”
這聲音已然輕到不能再輕,卻猶如石子猛然間投進他的心湖,平白地就蕩起數層漣漪。
白瑾行並不回話,隻是緩緩地撩起衣袍,坐在床邊,垂下眉眼看著而專注地看著她。
這人臉色蒼白,臉上還帶著淤青和紅痕,如此明顯的痕跡瞧著肯定是傷得不輕。
換作別個女子該委屈地嚎啕大哭才對,可到了她這,眼底明亮,神色從容安然。
長幸動了動唇角,再次開口:
“你可是心疼了?真是難得啊,我的君上。”
聽著她這明明虛脫卻故作開玩笑的模樣,白瑾行皺眉,在她想動身起來的時候,下意識將她的手壓住。
“莫動。”語氣稍冷,卻帶著擔憂。
長幸一頓,低頭看了一眼他覆在她手上的手掌,垂下的眼睫忽的一顫,掌心有些發熱。
這是他第一次如此主動地觸碰她啊。
長幸抬眼,對上白瑾行那說不清道不明的目光。
他一直盯著她看,原先眸底的寒意消失了,澄亮的瞳底有異色閃過,似是怒火又似帶著憐惜與不忍。
她第一次在他眼中瞧見這樣的情緒,仿若寒冬過後的初春,蘊著百態人間、煙火生氣。
長幸不由得輕聲安慰:“隻是受了些皮外傷,不要緊的。”
她這話不說還好,一說白瑾行眼裏的怒火就更甚,可看著她臉上還有脖子上的淤痕,所有的怒氣又都堵在了喉嚨,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那覆著她手的大掌稍稍收緊,似是怕捏疼了她,此刻的白瑾行就連這下意識的舉動都帶著克製與憐惜。
他生來淡漠寡欲,是入不了紅塵俗世的性子,七情六欲在多年的克製中也消磨了大半。
而如今,他才隱約明白,他生而為人,心為血肉,也是會傷會疼的。
可眼前這人好似不明白他心中的這些情緒,分明受著重傷,卻不怕疼似的,看著他的雙眼澄澈幹淨,一如既往地帶著燦爛明亮。
她微微勾唇,輕聲道:
“你生得好看,可別這般看著我,我會忍不住的……”
一如既往的調戲語氣,沒心沒肺。
可她話還沒說完,卻猛地被白瑾行擁入懷中。
長幸瞬間瞳眸微張,心中驀地驚起了波瀾般,狂跳不止。
她聽著這人在她耳邊微喘,而後滾燙的唇息呼在她的耳畔:
“蘇長幸。”
他認真地喊著她的名字,冷清的嗓音卻帶著不易察覺的輕顫。
似是怕她不見了。
長幸心尖跟著猛地一顫,所有防線在這一刻悄然崩潰,一眨眼便有淚珠兒不停地滾落下來。
她咬唇抑製住不出聲,隻任由眼淚無聲地落在他的肩上。
她生來倔強,這麽多年不管受多少苦,遭多少罪,哪怕遭了那三天三夜的天雷削骨之刑也未曾流過一滴淚。
隻因她明白,從始至終,她獨自一人,談何來被人護著,又要哭給誰看?
沒人護著的孩子,都是自己學會長大的。
她似是不敢相信,竟下意識地想要抗拒這樣一個懷抱,手抵上他胸前,想要將他推開。
可往常那個被她調戲一兩句就氣得不行的人,似乎忘了所有的克製與禮儀。
他抱著她,不鬆手。
長幸忽的沒了力氣,枕在他暖熱寬厚的胸前,聽著他沉穩有力的心跳一下下跳動,猶如這世間最有效的攻擊,一路敲進了她的心裏。
她紅著眼眶,咬唇,拽緊他的衣襟,倔強地不想承認自己流了眼淚。
白瑾行卻是聽到了她的抽噎,心稍稍一疼,不由得鬆開了些,手緩緩往上移,捧起她的臉,瞧見她臉上那神情的一瞬,眸色晃動。
寬厚的拇指指腹小心地摩挲她的側臉,一點點為她拭去溫熱的淚水,輕聲開口:
“不是說不疼嗎?哭什麽?”
長幸抽泣兩下,瞥見他這溫柔的模樣,聽見這樣一句話後都生不起氣來,隻顧傻傻地盯著他的臉看。
原來這人眼神溫柔起來是這般好看的。
長幸未言,白瑾行瞧見那她呆愣的模樣也便不作話。
修長的指穿過她散開的長發,極輕地觸及她的腦後。
還不待觸上那塊鼓起的腫塊,眼前這人就猛地回神,倒吸一口涼氣,臉皺在一塊,顯然是痛極了。
白瑾行立馬移開了手,轉而側眸去看她耳後帶著的血印,紅腫而帶著血絲。
刹那間眸色沉下,心裏那怒火驀然躥起,燒得他氣息陡然亂了,整顆心髒皺縮起來,疼得厲害。
自遇見蘇長幸以來,他便知道這是個倔強又堅韌的女子,雖性子無賴些,可眼底總是晃動著那抹明亮,好似不管遇見什麽難事她都不在怕,都能迎難而上。
她眼底有灼熱而明亮的火焰,是對生的希望,也是對這世間無盡的熱情。
而今夜瞧見這樣的她,白瑾行方知原來再堅韌的她,也是會傷會疼、會慌張無措的,而她裹在外頭那層堅韌的防護,也不過因為一個擁抱就潰然盡散。
原來她所圖,不過是這樣一個懷抱。
長幸埋頭靠在白瑾行胸前,抽噎了一陣便止住了眼淚,濕漉漉的長睫微微垂下,呼吸也跟著弱下來,仿若氣力已盡。
她依舊拽著他的衣襟,瞧見那雲紋銀竹被她的淚水打濕,稍顯狼狽,長幸略顯不自在。
她想從他懷中退出去,白瑾行卻一動不動地坐著,小心地攬著她的腰,仿若想讓她就這樣靠著他的胸口睡過去。
可她到底是不能,眼皮微微一動,緩了半刻,便睜開了眸子,一雙好看的墨色眼眸透著水霧,瞧著他:
“我無礙的。”
白瑾行回望她一眼,低頭掃了一眼她臉上的紅印和淤痕,抿緊唇不說話。
他撐在床邊的手不由得收緊又鬆開,穩了穩心中那股情緒之後,他慢慢將她放平,又替她蓋上了被子,言簡意賅:
“休息。”
長幸側身躺著,想了想,還是輕輕扯了扯他的袖子,低聲微笑道:
“我不是什麽易碎的娃娃,你也知道我的性子,往前受了傷,不也照常活蹦亂跳。這次不過是受了些皮外傷,若那些人不是趁我不備,哪能從我這裏討得了好處。”
白瑾行聽了她這番話,皺眉:
“這時候你還逞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