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她的笑,利如刀

第四十五章 她的笑,利如刀

知縣府的門口,一位年近五十,身著青色長衫的陰桀男子,靜坐在早已擺好的太師椅上,身後兩位身著銀甲甲士肅然而立,兩側還有兩位年近六十的白衣老者陪坐。

身下知縣府門口前,一群銀甲甲士圍出了一片空地,空地中薛行虎一幹衙役低著腦袋,立在一側。又有一位甲士手持長鞭來回踱步,手中長鞭時不時的揮舞兩下,發出陣陣啪啪的脆響。

空地的另一側一位老者正被五花大綁捆在一根木樁上,背上的衣衫淩亂,鮮血淋漓,嘴裏不住發出哀嚎,那人不必多言,自是劉銜結!

“說!你還有沒有同黨!”這時,那位甲士又將手中的長鞭狠狠的抽打在了劉銜結的背上,鞭身的末端有一些特製的倒刺,甲士也顯然是善於此道之人,揮鞭時,末端的倒刺刮過劉銜結的背部,拉開一大片血肉,鮮血四濺,場麵甚是殘忍。

劉銜結又發出一聲哀嚎,腦袋無力的垂下,似乎連痛呼的力氣也沒有了。隻能不斷的低聲呢喃道:“我哪有什麽……什麽同黨……”

“什麽呂觀山……我根本不認識……”

“官爺,這真的和我……沒有關係……”

那甲士聞聲眉頭微皺,他已經打了這老頭足足二十鞭,就是一個正值壯年的壯漢,在這般酷刑之下,也早就認罪伏法,但眼前這個看似幹瘦的老頭卻極為嘴硬,即使已經到了神誌不清的地步,卻依然咬緊了牙關不曾鬆口。

處在場中的薛行虎一幹衙役都不忍心再看這般殘忍的畫麵,周圍的百姓也大都皺起眉頭,頗有些兔死狐悲之感——自從呂觀山的事情發生以後,先有羅相武強行征調男丁挖掘神廟,之後又是宵禁又是排查,今日又來了這樣一個不知姓名,但看架勢官威變比羅相武高出好幾重的大人毒打城中老人。烏盤城的百姓習慣了以往安居樂業的日子,這樣幾處大戲下來,眾人早已是人心惶惶,沒了之前那看熱鬧的心思。

甲士再次提起了鞭子,但卻並未在第一時間揮下,他遲疑的看向坐在府門口的那位青衫男子,似有詢問之意,畢竟以這老頭子的狀態看來,再打下去,恐有性命之憂。

青衫男子眯起的眼睛,並不回應那甲士遞來的目光,他朝後伸出了手,身後的甲士趕忙取出了腰間的佩刀,恭恭敬敬的遞到了他的手中。

青衫男子握著那把明晃晃的長刀,身子站起,手自然的垂下,刀刃落入地麵。

他邁開了步子,順著知縣府前的台階拾階而下,刀刃不斷摩擦著地麵,發出一陣刺耳的聲響。

手握長鞭的甲士見狀恭敬的立到了一旁,給那位看上去有幾分書生打扮的青衫男人讓開了一條道來。青衫男子拖著長刀,慢悠悠的前行,來到了劉銜結的身前。

咕嚕。

嘴裏有氣無力的哀嚎著的劉銜結瞥見了那幽寒的鋒刃,不禁咽下一口唾沫,嘴裏的哀嚎聲也隨即停下。老人有些費力的抬頭看向那握刀之人,青衫男子的麵容冷峻,眉宇間淡淡的煞氣湧動,怎麽看都是一位殺人不眨眼的主。

劉銜結的眸子中泛起了些許難以言明的色彩,好似恐懼,卻又並非恐懼,更像是一種陷入兩難境地苦惱。他舉目四望,眼角的餘光忽的瞥見了不知何時已經到來的魏來,老頭子的眼珠子一轉,沒了之前的顧慮,在那時愈發大聲的哀嚎起來。聽那聲音的語調,似乎比起方才更加淒慘些許。

青衫男子並未察覺到劉銜結這短暫又細微的變化,他抬頭四望,目光在那些臉色發白的百姓身上一一掃過。

“烏盤城是個好地方。”

“先有欺辱聖欺神的燕庭雙璧,後有盜屍殺人的妄為逆賊。”

“我的兒子金關燕死在了烏盤城外,跟著我多年的老夥計,大燕朝廷蒼羽衛的總旗羅相武也在幾日前失蹤。”

“看見他了嗎?他就是潛入城中的逆賊黨羽!”

“你們覺得他很有骨氣?被打成這副模樣都還不認罪伏法,或者說你們以為是我在冤枉他?”

“不對。都不是。是因為他很聰明,他知道他現在唯一的價值就是他所知道的一切,我們要查出背後的真凶與黨羽,就得從他這裏入手。他不說,我們便查不到,他也就可以繼續苟活下去。你們看,多好的算計,多聰明的人。”

“但他們忘了大燕朝疆域萬裏,生靈億兆,豈是他們這些跳梁小醜可以顛覆的。”

“今日招也好,不招也好,都是死路一條。”

說著,那男人手中的刀猛地舉起,作勢就要朝著劉銜結的頸項處斬去。

夏日的豔陽高照,日光炙熱,但雪白的刀身中折射出的卻是滲人的寒光。

遠處的魏來眼睛眯起,袖口處的匕首滑落入了手中,他的腦中思緒飛快的運轉,此刻空地前的蒼羽衛人數眾多,恐有百人之巨,觀其神態比起羅相武所帶的隊伍似乎更要強悍與精銳幾分。那坐著的兩位老者氣息綿長,魏來根本看不清他們的虛實,修為不低,至少四境開外。而眼前這位青衫男子,雖同樣不著半縷甲胄,但卻給人一股難以言明的壓迫感,亦絕非善類。

魏來進展神速的修為,可在這樣的陣仗麵前卻依然是杯水車薪,他所能動用的唯一的底牌就隻剩下老蛟蛇的蛟龍之力,但那股力量,卻也並不足以對抗眼前這群難纏的對手。

不能硬來。

魏來想到了這裏,手中的匕首收回了鞘中,然後的腳步邁出,就要朝著那高舉屠刀的男人大聲說些什麽。

“大人!刀下留人!”可是他的話還未來得及出口,身後一道聲音卻搶在他之前響了起來。

整個知縣府前靜默無聲,那道聲音雖然纖弱,卻清晰的傳入了在場眾人的耳中,眾人紛紛轉眸看去。

當然,這些人中自然也包括那位青衫男子。

他眯著眼睛盯著魏來身後的女人,年近四十,風韻猶存,臉上卻帶著一股鄉間小民麵對上位者時,應有的惶恐與不安。以他的眼力一眼便看出,這隻是一位尋常到不能再尋常的婦人。

“怎麽?你認識他?”男子問道。

這是一個很刁鑽的問題,劉銜結已經被定性為逆賊,認識他便是逆賊黨羽,男人想要立威,自是不會允許一個鄉間婦人來破壞他的計劃,同樣也不會介意多殺一人。

婦人的臉色有些發白,不知是因為男人的氣場太過強大,還是不習慣被這麽多人注視。她的手不住的顫抖,需得用力的握緊才能平複下那抑製不住的害怕,她並不了解男人話中的“陷阱”,上下嘴唇打顫的應道:“認...認識。”

眯著眼睛的男人,臉上蕩開了春風般的笑容,他看了看周圍的甲士,嘴裏溫和的言道:“嗯,你還算是個有情有義的人,沒人敢認識的人,你敢認識。既如此……”

說道這處,男人的語調忽的陰沉了下來:“那就與他一道……”

“伏誅吧。”

那最後三字吐出,他身旁的甲士應聲而動,於那時魚貫而出,直直的衝向人群中臉色煞白的婦人。

魏來的雙眸一凝,心頭有些無奈。他想不到張嬸一介婦人會為了劉銜結做出這樣的事情,勇氣誠然可嘉,可做法又著實太蠢。他也沒有太多的時間去感歎,方才收回袖中的黑蟒再次落入手中,身子旋即弓起,如獵豹、如惡狼。

那些甲士轉瞬衝殺到了跟前,人群本能的退開,魏來身後的婦人哪曾見過這般場麵,在那時呆立原地,來不及躲避,也忘了躲避。

魏來眸中的寒芒亮起,他的腳跟發力,就要躍起,攔下氣勢洶洶的蒼羽衛們。

但今天,魏來顯然做不成那個讓烏盤城百姓瞠目結舌的主角。

就在他準備出手的刹那,他的背後一道更加淩冽的氣勢忽的勇氣。他心頭一驚,下意識的回頭看去。

那名為阿橙的女子,寬大的橙色開衫鼓動,三瓣下擺揚起,她的雙手摁在了她內裏穿著白色衣物的腰間,兩道明亮得近乎紮眼的光芒隨著橙色長衫的揚起而從她的腰間顯露真容。

像是一對鋒利的獠牙,又像是一雙晃晃奪目的眼睛。

女子的麵色冰冷,胸膛處、背後處、眉心處三道金色的神門亮起,神門的外圍布滿生澀的神紋,閃爍著神聖的光輝。

轟!

神門轟鳴,兩道明亮卻幽冷的事物出手。

殺到的十餘名蒼羽衛根本沒有反應的時間,身子紛紛一震,接著頸項處被寒芒割開,綻開的鮮血順著那寒光穿行,連成一道血線。

畫麵如同靜止一般,百姓們眼中的驚恐、蒼羽衛們臉上的愕然、張家母女煞白的臉色都在這一瞬間凝固。

隻有那橙衣女子嘴角微微上揚,笑如桃花,卻又鋒利如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