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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輕手輕腳地走進二樓的兒童房。夜已深,日曆已翻到新的一頁。六疊大小的狹小空間裏擺著兩張床,兩個兒子麵對麵躺著,露出相似的睡臉。他們都踢開了被子,擺出雜技般的姿勢。閉上的眼瞼,長長的睫毛,微微張開的嘴唇,一切的一切都顯示出對這個社會的毫無防備。作家覺得自己無法承受他們這樣的信任,湧起仿佛心口被擰了一把似的罪惡感。

他靜靜地關上門,退到了過道上。回到自己的房間,他看著原稿。用紅字寫的修改建議從紙麵上浮起,憑空躍動。

他回憶起以前看過的電影。

那是德國導演拍攝的以越南戰爭時期為背景的作品,講述了被俘虜的美國空軍策劃脫逃的故事。那位空軍被敵軍帶去某處,要求其在“我的祖國錯了”的文件上簽字,但他斷然拒絕,結果受到了嚴刑拷打。

電影很有意思。雖然在電影院裏看過兩遍,但印象最深刻的片段卻是之後在電視上看的宣傳片兼花絮。配合主角拒絕簽字的場景,可以聽到導演講解的聲音:“在這裏,他被要求在背叛祖國的文件上簽名。敵人說‘其他人都簽字了’,但他堅持了自己的信念。”

“出軌要被發現了啊。”作家故意一臉嚴肅地搪塞。而事實上,他確實有過出軌的前科,所以這句話也近似於半開玩笑地坦白。

對啊!看到這裏時,作家想到,在這一瞬間,這位軍人被考驗了他的信念。

“哎,不要緊嗎?”妻子進到房間裏。在敲門的同時走進房間,所以敲門隻是種形式,但他並不生氣。其實,在將近二十年的生活中,他已察覺到妻子的大大咧咧多次拯救了既膽小又神經質的自己。妻子遞來鄰居太太旅行後帶回的特產饅頭,說:“你看起來比平時更憂心了。”

作家對著打印出來的原稿,看著批注的大量改稿意見,雖想要細細研讀卻很快發出歎息。

妻子滿不在乎地笑了。“那就不用擔心了。我也出過軌,扯平了。”她留下這麽一句後就離開了。

聽到妻子的聲音,他抬起了臉。回來了嗎?作家恍惚地想著,口中說起在酒店裏聽到的話題,用謳歌自由的螞蟻和阻礙它們的孩童打比方的話題。

“今天見麵時挨說了嗎?”

作家不懂妻子的意思,竟突然環視周圍,看那洪流在哪裏。

“螞蟻和孩童的故事什麽的,完全不明白是什麽意思啊。”

“啊呀,這個餡兒真好吃。”妻子嘴裏含著饅頭說著,接著像是若無其事般地回答,“不,我覺得可以理解哦。”

“我在學到這裏的時候覺得很害怕呢,這麽一樁殺人事件竟然與世界大戰聯係到一起。”

“這個世界,就像一條不可思議的河流,連結起各種事物,到一定程度後不就會泛濫嗎?比如,那個學校裏教過的,你知道第一次世界大戰的導火索嗎?”

為什麽這時扯出差不多一百年前的事情來?作家雖然很驚訝,卻還是回答:“奧地利的皇太子夫妻在塞爾維亞被一個青年謀殺。學校的曆史課上教過。”

“感覺像是三隻小豬的故事呢。第一隻小豬蓋了茅草房子,第二隻小豬蓋了木頭房子。”

“我也是。”

“然後呢,我之前看了你房間裏的一本書。”妻子開始在房間裏走來走去,然後從裏麵的架子上抽出.泰勒的《戰爭因何而起》。妻子翻著書,說:“那個,據說奧地利的皇太子夫妻前往塞爾維亞訪問時有許多人反對,因為對被奧地利吞並感到不滿。反抗集團引發了事件,實際上,當天還有五個人刺殺失敗。”

“第一個和第二個都沒能掏出槍;第三個人覺得皇太子的妻子很可憐;第四個人逃跑了;第五個人雖然扔出炸彈卻失敗了。然後,第六個人聽說前五人都失敗後很是沮喪,走進了一家咖啡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