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民國往事之衝喜

第65章 民國往事之衝喜

武漢的受降儀式是隆重的,民眾是冷靜的。

第六戰區受降先遣隊進駐武漢時,維持會擔心民眾對國軍有些不滿從而在對待國軍的態度上不太好,便提前在各行各業做了些工作。他們怕國民政府遷怒於他們,也確實是,做了這份出力沒好的維持工作就沒指望能落好。怨氣有怨言沒有,畢竟自己當初也是為活命。

多想了。先遣隊進駐時武漢民眾自覺在街頭列隊迎接,雖不狂熱也是笑容滿麵。切實讓先遣隊長官過足了癮。

武漢的受降前期準備很充分,不論是隨即而來的原武漢市政政要,還是商界名流,亦或是淪陷期間的維持會,都以飽滿的熱情投入對受降儀式的準備當中。別說是他們有多樂意奉獻,是考慮到自己投入和回報的問題,做的好壞決定他們能否給受降長官留那麽一丟丟小印象,也好在未來的武漢權利版圖上占那麽一點點的位置。

搭建了受降台,鋪平了長官走上受降台的道路,安排了盛大的民間表演活動。甚至對受降時的光照和遮陰都充分做好了準備,絕不能讓長官迷著眼流著汗受降。

整個受降籌備委員會,對了,還專門成立了怎麽個受降籌備委員會。為裏麵有自己的名字,所有的商賈和政要那是使出了渾身解數,出錢的出錢,尋人的尋人,透門扒窗的爭取進入籌備委員會。結果,整個籌備委員會委員的名單就排了百十人。倒是不用擔心費用,有的是人出錢。

或許是武漢民眾的情緒已經宣泄差不多了,也或許是民眾對這類非自覺安排的慶祝活動興致不高。整個武漢的受降,從儀式到慶賀活動都不溫不火,中規中矩。真正的體現了走過場,秀形式的宗旨。

受降的長官確實很滿意,仿佛他真是來走怎麽個過場的,越平淡越喜歡。

失望的就是那些為受降舍大財的財主了。沒能從受降長官口裏套一點信息。太特麽虧了!一堆錢啊,白特麽扔了。

苗老頭這幾天卻在家裏躲清閑,原本他的財力就算不得雄厚,地位也夠不著尊貴,若不是古玩典當行在淪陷時需要怎麽個代表,正好他有兩個國軍兒子,他也就是個小商人隨波逐流即可。

現在,受降這樣的大場麵,就是他想奉獻也輪不著他了。所以老苗也就沒去討人那個嫌。

通往苗家老宅的大街,整條街道業已戒嚴,也不算戒嚴,隻是道路兩旁三五步站立著一個國軍,莊嚴肅穆。並沒有驅趕市民,也沒有要求路人不得觀看。

遠遠走來一群戎裝長官,步履沉重,神情肅穆。

苗家的家人根本不知道此時門外的情形,馮錦飛和苗素馨擔心她爹沒能參與受降事宜會心裏不痛快,變著法子想讓老頭開心。可老苗是真開心不起來,不是因為受降的事兒,是他在想自己的兒子。該著有消息了,可仍然沒音信。

馮錦飛也知道丈爹的心思,可真沒法解決。他已經預感不會有什麽好消息了。所以越發擔憂。丈爹這些天神不守舍,渾渾沌沌的讓人心憂。

當管家領著一群戎裝的長官進門時,苗老頭首先想到的是:秋後算賬嗎?自己也沒做什麽助紂為虐的事呀!他沒往兒子的事情上想,是一直回避,躲著不敢去想。

“國民革命軍第三戰區五十九軍少將旅長苗素鈞,在徐州決戰之時英勇殺敵,不幸犧牲。特授予青天白日勳章!以告在天之靈!”領頭的是受降長官,神情不再是那副無所謂了,很激動,似乎眼裏都擒著淚。

“鈞兒……砰……”苗老頭在站起的瞬間卻直挺挺的倒下。麵色青紫,氣若遊絲。

“爹爹…嗚嗚…錦飛,爹爹他…嗚嗚……”苗素馨已經泣不成聲,跌跌撞撞的去拽她爹,卻發現馮錦飛整個身子墊在苗老頭身下。

當時這丈爹摔倒時馮錦飛也是猝不及防,加上距離有點遠,隻能在老頭摔地上的瞬間讓自己塞進去,沒讓丈爹摔地上。或許他全力施展可以兩人都不倒地,他知道最大限度隻能做到這樣,否則麻煩不斷。

整個正廳已經亂作一團,來傳訊並慰問的長官也是無所適從。

馮錦飛掐人中,搓勞宮,點內關,順氣海。這一串動作下來,總算苗老頭緩過一口氣。緩緩睜開眼“我兒沒了……我鈞兒沒了!”喃喃著。

“爹……大哥沒了,有我!有我跟素馨陪您。可您的保重啊!”馮錦飛知道這時候說什麽都沒用。多年的牽掛,一時的噩耗,不時幾句話就能排解的。

“爹爹,還有小馨,你不能扔下小馨!哥哥沒了,小馨不能沒您了!爹爹,求您了!爹爹……嗚嗚…”

本來該是,算了,這種事沒有本來。任誰都無法承受老年喪子的痛,也沒誰可以掌控遇到這類事的場麵。

“各位長官,您看這…嶽父身體這樣,家裏怕是無法招待諸位長官了。”馮錦飛把丈爹放椅子上,讓素馨扶著。這時候不能再冷落長官了。

“無妨,這事我們理解。這是勳章和撫恤金。先收好了,讓老爺子緩緩,過些天我再來看望。有事也可以到市政廳找我。”這長官很客氣,也很和藹,平和的跟馮錦飛辭別了。

三五天了,這都三五天了。苗老頭就那樣直挺挺的躺著,兩眼發直,目光呆滯,嘴裏一直嘟囔:我兒沒了,我鈞兒沒了。塞嘴裏的吃食也不咽,就怎麽幾天已經瘦的脫了形。

苗素馨一直沒停住流淚,哭泣是少了,可眼淚一點沒少。紅腫的雙眼布滿血絲,枯亂的頭發隨意的披散著。自從小日本投降她知道自己可以不用醜妝出門,可是在意自己妝容了。可現在……

馮錦飛也快扛不住了,根本沒日沒夜。家裏倆人都這樣,一個可能根本不知道休息是啥,一個壓根不離開床邊。仆人還能替換著來照顧,可女婿沒替換呀。說起來他現在成了這個家唯一的男人了。

教會醫院的來了,醫生除了紮手腕子,插了根塑料管子,說是給些營養。其他也沒辦法,說是心病。

沒辦法,又來了中醫,都是受降長官派來的。他們一直關注著苗家。

“馮少爺,苗老爺這是愁憂至,氣閉塞而不得行,神不守而形不得活。變化多端呀!”

“大夫,您就說怎麽著吧?您這行話我們也不懂。馮錦飛聽著這孫子這時候還雲裏霧裏的掰扯就火大!沒看見我媳婦都特麽快扛不住了。

“心病還需心藥治。您也知道,想您嶽丈這情況,針方作用不大!你們看西醫有沒有辦法,或者……”

“開幾副湯藥不管用嗎?”

“唉……也聽您說了,吃食都進不去。這湯藥……”老中醫突然頓了一下。“您跟苗姑娘還沒典禮吧?”

“嗯?嗯!這個有關嗎?”

“或許衝衝喜有用!”

馮錦飛這會兒真的沒法子了,至於衝喜,如果管用也無不可。畢竟素馨已經是自家媳婦了,這點不會變。而看這陣勢,自己能不能離開還兩說。大哥…時局未必就定了,也許可以緩緩,不是還有老三嘛。

苗老頭在滿清時就沒了家人,一個人逃荒跑武漢來,從小夥計開始幾十年積攢成現在的家業。沒個宗親,馮錦飛也是孤兒一個,成親的事有容不得馬虎。衝喜,誰給主辦呀?

自從受降長官來過苗家老宅,雖然苗老頭倒下了,可這幾天登門探望的絡繹不絕。一個個都顯得跟老苗頭有多好的交情,在床前那個噓寒問暖。可老苗頭還那樣躺著。

“苗老哥呀,你得起來呀!你這姑娘得辦事了!得有個長輩主事呀,你讓倆孩子自己怎麽辦這事?這也是孩子孝心,給你衝喜,可你不能讓孩子自個操辦吧?起來了老哥哥!”這個或許是真有點交情,就是馮錦飛也常見的。

“沒人操辦我來辦!”沒人注意這時候受降的國軍長官已經站在屋裏了。看著管家尷尬的臉也知道沒來得及通報。

“家裏這情況,怠慢長官了。”馮錦飛趕緊告罪。

“無妨!苗素鈞是我的兵,他妹妹的婚事我來辦!”

也不知是那位的話起作用了,還是這長官的話嚇著了。苗老頭一屁股坐起來“小馨還沒典禮呢!我得給閨女操辦!”

“爹爹……”苗素馨撲過去趕緊扶著苗老頭,淚又嘩啦啦的淌。也不知道那來那麽多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