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月下琴聲

第12章月下琴聲

“姐,不用說得那麽遺憾,升不升職對於我來說已經沒意義了。我也實話告訴你,我以前那麽拚命是因為我逼著自己給文惜存錢買房子,買了他媽的房子然後娶她!現在好了,我不用再為難自己了,我覺得好輕鬆好歡樂啊,哈哈哈……”

向夢又歎口氣說:“你們倆的戀愛關係雖然很低調,但其實我很早就已經瞧出來了,我知道你的想法……那時候我就想,像你這樣的男孩子,肯為了自己的女朋友如此隱忍地工作掙錢,是個值得托付的好男人。所以我就想幫助你,我好想看到你和文惜一雙璧人珠聯璧合的那一天,如果有那麽一天,姐會真心為你高興的。”

我暗自落淚,道:“姐……你看不到那一天了,不會再有那一天了。”

我因頻繁的紅燈而急躁地拍打著方向盤,向夢漠然勸道:“陸鳴,別著急,我的手沒事的,其實去不去醫院都不要緊……”

我不經意間望著向夢,卻看到她鼻尖微微泛紅,兩顆晶瑩的淚從眼角滾落。

“姐,你怎麽了……”

“沒事,隻是想起了一些不該想起的往事……”

……

一天一夜之間,我第三次來到醫院,自己都有些蒙圈了。

向夢拍攝X光時,我抽空去了趟住院部,魏航已經出院,我不禁感慨這家夥皮糙肉厚的生命力真他媽堅挺。

向夢的手指並沒有傷到骨頭,但軟組織也傷得不輕,她伸出包了紗布的右手,微笑問我:“像不像兩根小蘿卜?”

我跟著笑了笑,笑著笑著又有些心酸,我心疼她。

向夢將手伸在我的眼前說:“對著這兩根小蘿卜發誓,說你要改改自己的臭脾氣,不辭職,好好工作!”

我不再猶豫,也不想再為了文惜做沒有意義的尋死覓活,道:“姐……我會好好工作的,我發誓!”

……

將向夢送回了公司,我沒有再上班,我感到周身上下無孔不入的疲倦,坐在向夢的科魯茲放平了的副駕駛座位上昏睡過去。身體極度疲勞,精神卻一時得不到放鬆,迷迷糊糊許久,我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荒唐地和向夢走進了婚禮的殿堂,我給她戴上那象征承諾的婚戒,在魏航小廝崽崽等好友的起哄聲中,吻向了她,那一個甜蜜的深吻後,懷抱著的身穿潔白婚紗的女人,竟然變成了文惜……

驀然驚醒,車窗外已是月夜,向夢坐在駕駛座位上笑著看著我說:“你醒了?”我一時迷茫,分不清是夢是醒,竟有種恍惚的錯覺,仿佛和向夢已然是結發多年的夫妻……

向夢搓搓我的腦袋說:“醒醒,到家啦!”

我再望向車外,原來向夢竟將睡夢中的我,送回了“海青工具廠”的廠門口。

“別睡了,回家去睡吧,拿著,這是我給你買的宵夜。”向夢提起一隻塑料口袋,裏麵是一隻便當盒。

“還有這個……”

向夢變戲法般地又取出一隻口袋,裏麵裝著一盒我常抽的點五中南海和兩罐勇闖天涯啤酒,我驚喜地伸手去拿,向夢卻假裝要收回去,警告我說:“少抽點煙,不然不給你買了。”

“知道知道!”我關心她的手,“姐,你的手受傷了,怎麽還開車呢?”

“不要緊,我開得慢。恩……下午我和文惜又聊了一下,她同意隻給你一次普通警告,不影響你年終考評的。”

“謝謝了。”

向夢鼓勵地向我笑笑說:“恩,回去吃好喝好,然後美美睡一覺,明天給我一個嶄新的你!”

……

科魯茲在我旁邊不遠的海青工具廠廠門口空地上掉了個頭,便向市中心方向駛回,發動機聲隨著視野中漸漸變小的車身逐漸遠離,不一會,寂靜取代了喧囂。

寂靜也非無聲,微風掀動樹葉沙沙、灌水渠中的細水嘩嘩、蟲鳴和蛙叫從路邊草叢中傳出,廠門口的老式路燈散發的昏黃光線中,趨光的小蟲們樂此不疲地用身體敲擊著燈泡,發出劈劈剝剝的輕微碰撞聲。

這些遠離城市才能夠聽到的輕響,漸漸讓我獲得了心靈上的平靜。

我提著口袋,踢著一隻被丟在路邊的空易拉罐前行,依次路過老舊的籃球場、電影院、學校……今晚的月光很亮、很美,而且月亮也比昨晚更圓了一些。

老式路燈暗淡光照之間的空間便被月光占據,雜草叢生的路邊牆角、裂縫中生長出植株的紅磚牆、斑駁的木質窗欞、碎裂的玻璃窗格上,像撒了一層銀粉似地散射著銀光,圍牆上用於防盜的鑲嵌在水泥中的碎玻璃塊們反射出無數個月亮,那潔白而有些清冷的月光便陡然活潑、跳躍了起來。

月光伴著我來到最深處的家屬院,轉過院門,一陣別有幽愁暗恨生的、幽咽細語般的口琴聲傳來……

我豎耳靜聽,是我很喜歡的《Craigie Hill》!這支愛爾蘭風格歌曲被口琴演繹得有點感傷,像一把鈍刀刺入了我的心髒,然後來回劃動,把它攪豁得一片稀碎……

我呆立,全身上下因這美妙的琴聲陣陣顫抖。

圓形花池裏小草勃勃生長、野花搖晃怒放,花池正中席地坐著一個熟悉而陌生的倩影,一個半夢半醒間方能見到的倩影。

今晚的她穿著淺色長衫、深色鉛筆褲,月光下的她長發微微飄揚、持口琴的雙手輕輕移動,一切憂而不傷,恰到好處。她重複吹奏了幾個段落,每個段落的節奏和曲調均有所不同。我怕打斷了她的專注,隻是站著靜靜地聽,不敢發出一絲響動。

然而我的淚水又一次莫名地落下,簌簌地落在了衣上。

曲子奏到末尾,發出一陣纖若遊絲的低吟,然後戛然而止,萬籟俱寂,仿佛鳴蛙和夜蟲也被這曲子震撼得無法再發出聲。

我癡癡地走進了花池,席地坐在林裳的身旁,目不轉睛地凝望著她,仿佛是怕打破這絕美意境般,用極小的聲音說道:“真好聽,能不能,再吹一支曲子?”

林裳半點不遲疑地命令我:“還錢!”

我從鼓鼓囊囊的褲兜裏掏出一萬多塊錢來,說:“錢就在這裏,不過,求你再吹一支曲子好嗎?”

林裳輕輕甩掉口琴中的水氣,依舊很冷漠地說:“不吹給人渣無賴聽。”

我也不在意,從口袋中取出中南海,撕開煙盒,敲出兩隻煙,將其中一支遞給她,她不接,說:“自備。”接著,她從小包裏取出一盒嬌子X玫瑰,輕輕拈起一支,優雅地點燃。

我又一次被她的美震撼,因為她真的是一個絕對意義上的美女,就連一支在她指尖活潑跳動的纖細的煙,竟都被她抽出了一種花前月下的意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