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96章
心底陡然一驚,劃破原有的一切暗湧,掀起新的驚濤駭浪,那從腳底直竄到頭頂的寒栗之感,迅速流遍夏侯繆縈的全身,叫人恐懼莫名。
“滾開……”
男人清清冷冷的一把嗓音,隔著堅實的鏤花房門飄進來,聽來有些不真切,那樣的感覺,就像是沉在半睡半醒間的一場噩夢,但當你睜開眼睛的時候,卻突然發現,這一切竟是真實發生,那才是最要命的……小丫鬟似乎還在做著最後的阻攔,說些什麽,夏侯繆縈聽不分明,她早已經沒有時間,再去關心屋外的情況,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讓麵前的男子離開……她不敢想象,若是被赫連煊看到他的存在,會有什麽樣的反應……喻錦程顯然也聽到了外麵的聲響,心中一動,卻在觸到眼前女子閃爍不定的雙瞳之時,狠狠一沉。
“是他嗎?”
喻錦程聽到自己低聲開口問道。
聽到他的聲音,夏侯繆縈卻仿佛突然嚇了一跳,轉瞬之間反應過來,卻是緊張的手足無措了。
“是他,赫連煊……喻大哥,你得趕緊離開這兒,不能讓他發現,否則……”
語聲戛然而止,無法延續,因為就連夏侯繆縈自己都不知道,到時會有什麽樣的後果。未知的恐懼,才是叫人最害怕的,不是嗎?
赫連煊成功的做到了。
“繆兒,你在怕他……為什麽?”
在一刹那,喻錦程卻突然心靜如湖,他定定望住女子略微驚慌失措的容色,那是他從未在她臉上看到過的,即便曾經未失憶之前的夏侯繆縈,也不曾有過,更別說是,現在的她……他雖然用了一個“怕”字,但在男人的心底,卻隱隱知道,那樣的情緒,不僅僅是“怕”字可以概括的,充滿了太多的不確定之感。
那些可能,不知為何,他突然不敢追究。
夏侯繆縈卻已顧不得他心中疑慮,唯恐下一秒,那個變態的男人,就會一腳踹開她的房門闖進來……這樣的不安,早已淩駕於一切之上……“喻大哥,你別問了……你真的得走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夏侯繆縈一顆心,早已完全被即將到來的那個男人占據,再也容不下任何人的存在。
從未有過的妒忌,在這一刹那,似漲潮的汐水一般,緩緩侵襲向喻錦程的心頭,漫開迭迭的不甘,他突然真的很想看看那個名喚赫連煊的男子,究竟是怎樣一個人。但是,他不能。他怎忍麵前的女子為難?
“繆兒……”
吞下喉嚨間的所有苦澀,喻錦程低聲開口:“我會再來找你的……”
墮入赫連煊掌控的心緒,因為男人的這一句話,由是一緊,夏侯繆縈暫忘屋外越迫越近的危險氣息,望向眼前近在咫尺的男人。
迎著她的目光,喻錦程亦深深的凝視住她,隻一眼,卻已足夠千言萬語。
不再猶豫,男人一個躍身,跳出了窗外。
夏侯繆縈望著他清俊的身影,一點一點的被茫茫夜色所淹沒,心中還沉浸在他望向她的最後一個眼神,一時之間,倒不知是怎樣的滋味。
夜風習習,將半敞的鏤花窗欞,吹得咯吱咯吱作響,涼意如水,激起連串的雞皮疙瘩,夏侯繆縈回過神來,趕緊將窗子關了起來,直到此刻,她才發現,在做這一切的時候,雙手竟不由自主的微微發抖。
壓下那砰然如擂鼓的心跳,夏侯繆縈不由長長舒出一口氣來,隻是,這一口氣,尚未來得及吐盡,但聽哐當一聲巨響,就在這個時候,驀然傳來,那被人一腳踹了開來的透雕如意門,撞在粉白如新的牆壁之上,發出刺耳的呻吟,在墳墓般靜謐的夜色裏,綿延的極長。
緊繃的神經,嚇得幾乎跳起來,夏侯繆縈本能的向著門口望去,未鬆完的半口氣,就那麽直直卡在喉嚨裏,噎的五髒六腑都是一陣悶痛。
男人卻隻涼涼掃了她一眼,修長雙腿,已是一步踏了進來,淩厲目光,如同淬了千年不化的寒冰,瞬時籠罩在整個溶月居裏,連帶著周遭的溫度,都仿佛降了幾分,一張緊抿的薄唇,更是微微上挑,勾出抹冷冽笑意,殘肆而狂虐。
“人呢?”
睥睨了一圈,男人似沒有找到自己想要找的東西,銳利的視線,如刀鋒一般落在麵前的女子身上,像是恨不能將她剮了,與此同時,那高大秀拔的身形,亦一步一步的向前逼去。
“什麽人?”
故作鎮定的一句反問,卻仍是不受控製的泄露出些微的輕顫,夏侯繆縈能夠清晰的感覺到,從那不斷迫近的男人身上,散發出的絲絲危險氣息,一觸即發。
雙腿本能的往後退去,直到整個脊背都緊緊貼住那冰涼的海棠木花窗,夏侯繆縈這才發覺,不過剛剛這極短的一瞬,她便已是半邊身子,都浸出茫茫的冷汗,濕噠噠的寒意,似透進了骨頭裏,漫開叫人不寒而栗的觸感。
隻是,這樣的一個動作,落在男人眼裏,卻仿佛是她正擋在窗前,阻止他發現那些被關在這扇窗戶之外的秘密……寒眸若冰,似沁著絲絲繚繞的涼氣,赫連煊冷冷盯住麵前的女子,像是恨不能穿透她的皮囊,直剖開那不見天日的靈魂一般。
夏侯繆縈瞧不出他此刻,究竟意欲何為,揪緊的心髒,越發沉的沒有底了,下意識的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麽,但一時之間,腦子裏卻惟有空白一片,什麽也想不起來,更不知該說些什麽。
沉默,如同暴風雨來臨之前,最後的靜謐時光。
“公主……”
就在這個時候,小丫鬟卻跌跌撞撞的闖了進來,生怕因為自己沒能攔住王爺,而將她家公主和喻大將軍,置於危險的境地。
詭異的靜默,在這一刹那,似突然戳破的一隻氣球,叫人沒來由的心驚肉跳。
夏侯繆縈望見那與她隔著三四步距離的男人,因為這不速之客的出現,深邃瞳色裏,似極快的劃過一絲不耐。
“穗兒……”
眼瞧著那尚無知無覺,迫不及待就要向她奔來的小丫鬟,夏侯繆縈著實嚇了一跳,唯恐麵前的男人一個遷怒,對她做出什麽事情來,趕忙阻止道:
“我沒事……你不用在這裏伺候了,趕快回自己的房間吧……”
小丫鬟顯然還想說什麽,被夏侯繆縈一個眼風掃過去:“走啊……”
眼見著她家公主如此堅持,縱使她再擔心她家公主的處境,也不能留在這兒了,又躊躇了刹那,這穗兒才一步三回頭的走了出去。
偌大的溶月居,便隻剩下夏侯繆縈與麵前的男人。整個房間都瞬時被籠罩進一股無以言說的滋味。
“赫連煊……”
清了清幹澀的喉嚨,夏侯繆縈張嘴想要說些什麽,卻發現自己的嗓音,早已在不知何時,被恐懼浸過,正變得又沙又啞。
“那個男人呢?”
赫連煊卻顯然不打算給她開口的機會,冷冷清清的一把嗓音,劃破滿室暗湧,撞出泠泠的脆響:“他逃去哪裏了?”
聽他一語道破,夏侯繆縈原本就緊緊懸在半空之中的一顆心,更是狂跳如荒野。
“什麽男人?”
牙關緊咬,夏侯繆縈梗著一顆腦袋,顯然打算繼續裝傻充愣下去:
“赫連煊,你大半夜的覺也不睡,雞飛狗跳的闖進我的房間,就是為了找一個莫須有的男人嗎?嗬,真是可笑……”
一連串的質問,從女子微微張翕的唇畔裏吐出來,依稀可見,那兩片嬌豔欲滴的櫻唇,尚帶著些微的輕顫,一雙澄澈透亮的眸子,卻是動也不動的凝在他身上,明明怕的要命,卻依舊固執的不肯妥協。
好,這樣的不知死活,真的很好。
凜冽眸色,陡然一鬱,赫連煊雙腿,修長如芝蘭玉樹,驀地踏前,高大身形,瞬時將近在咫尺的女子,完全籠罩進他的蓬勃陰影裏,鐵鉗般的大掌,挑著那微微揚起的下頜,斜斜一勾,瞬時迫著她整張小臉,都以一記仰望的角度,迎向他灼灼的視線。
“夏侯繆縈,你少在本王麵前裝傻……很可笑是嗎?要不要本王現在就下令,去追那個男人?這一會兒功夫,你猜他能跑得了多遠?嗯?”
從男人薄唇間吐出的最後一個“嗯?”字,尾音上挑,淬滿一觸即發的殘戾與凶狠,夏侯繆縈心底,不由重重一跳,重重一沉。他說得對,這短短的時間,喻錦程絕對跑不了多遠,況且看他的樣子,根本是大病初愈,若是眼前的男人真的下令追擊他,後果不堪設想……“不要……”
急急的脫口而出,夏侯繆縈望向這近在咫尺的男人的晶亮瞳色,不由自主的泄露出絲絲緊張與擔憂。
隻是,這樣為著另一個男人的迫切,戳進赫連煊的眼睛裏,卻隻覺如一根尖銳的刺一般,紮出細微的疼痛,原本就暗湧洶湧的一汪濯黑瞳色,像是被攪翻了的風暴,掀起一簇簇驚濤駭浪,像是迫不及待的要將麵前的女子卷進他的深淵裏,牢牢鎖住,再也難逃。
“終於肯承認了嗎?”
掐在女子下顎上的大掌,不由使上了幾分力道,赫連煊看到她微微吃痛的模樣,卻是愈加用力,將她捏的更重:
“夏侯繆縈,本王隻不過兩天沒有滿足你,你就這麽迫不及待的招惹起野男人來了嗎?還真是饑渴啊……”
字字侮辱,利刃般從男人涼薄的唇瓣間吐出,灼燙吐息,噴灑在夏侯繆縈的臉頰之上,卻隻讓她覺得又冷又濕,說不出來的難受滋味。
“赫連煊,我從來沒有見過哪個男人像你一樣,迫不及待的將綠帽子往自己頭上扣……”
抬眸,夏侯繆縈惡狠狠的瞪向麵前的男人,他的惡毒,她早已見識過,如果他以為這三言兩語的羞辱,就能傷害到她,那真是小瞧了她的臉皮。
“這麽不遺餘力的將妾身釘在**蕩婦的罪名上……”
冷笑一聲,夏侯繆縈頗有視死如歸的一番架勢,索性豁出去道:
“赫連煊,你身為我的夫君,覺得很驕傲是不是?真沒想到堂堂煊王爺,竟有這樣的癖好,還真是奇葩啊……”
看,不就是自黑嗎?有什麽大不了的?就算是她夏侯繆縈要接受世人的唾罵,那也要拉著麵前這個無良的男人墊背……她這棵出牆紅杏,大不了被沉塘浸豬籠,一死了之;倒是他這個衣冠楚楚的煊王爺,若是頭頂上多了個綠了吧唧的帽子,招搖過市,也算得值回票價了……腦補著那副畫麵,堵在胸腔裏的一口濁氣,總算是吐了盡,夏侯繆縈瞬時覺得舒服了很多。正所謂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事到如今,她反而倒不怕麵前的這個男人,會不會因為她的“口不擇言”而一氣之下,將她掐死了。
赫連煊望著那馨香甜軟的一張唇瓣,一開一合,吐盡芳華,偏偏逸出的字字句句,鋒銳的像磨得鋥亮的小刀子,一不小心,便會被她毫不留情的狠狠割傷……這樣的伶牙俐齒,竟讓他不受控製的想到那一夜,她水亮紅唇,在他身下,盛放的旖旎春色……緊繃的小腹,陡然竄起一股熾烈的燥熱,赫連煊竟需要死死壓抑,才能阻止自己迫不及待的想要將這不知死活的小女人,狠狠壓在身下,盡情蹂躪的衝動。
“夏侯繆縈,看來你是忘了,上次這樣跟本王說話的時候,本王對你的懲罰了……要不要本王帶著你重溫一下?”
低魅語聲,殘肆而冷酷,赫連煊捏著手中的精致下頦,微帶薄繭的指腹,輕一下、重一下的摩挲在那嬌嫩的肌膚之上,充滿一觸即發的欲念。
夏侯繆縈隻覺整個身子,都像是被人扔進了熊熊燃燒的洪爐之中,四肢百骸,如同著了火,燙盡一切的力氣,軟綿綿的似被人抽去了筋骨,下一瞬就會倒地不起了一般。
她當然知道男人口中所說的“懲罰”,是指什麽……那夜發生的一切,還曆曆在目,羞辱而奢糜……“下流……”
臉頰炙如火燒,夏侯繆縈忍住想要將麵前這樣天妒人恨的厚臉皮撓破的衝動,咬牙道:
“赫連煊,你腦子裏成天除了這些男盜女娼的齷齪念頭,還敢不敢想點有出息的事?”
這樣一番話出口,果然有效,但見男人欲念如熾的一雙眸子,陡然劃過一道嗜血般的銳茫,緊緊攫住近在咫尺的女子,仿佛下一刹那,便會毫不留情的將她狠狠撕裂。
夏侯繆縈亦察覺到他一觸即發的暴怒,心中十分沒出息的升騰起寸寸怕意。想要說點補救的話,卻又偏偏不甘心,隻能繼續僵著一張臉,懊惱的想死。
赫連煊卻是涼涼一笑,薄削唇畔,勾起的一抹弧度,冷酷而嘲諷:
“男盜女娼嗎?夏侯繆縈,你倒是有自知之明……本王差點都忘了,剛剛就在這裏,有個野男人從窗戶跳了出去,不是嗎?說,他是你的哪個姘頭?”
掐在她下顎上的大掌,像是恨不能將她的骨頭捏碎了一般,夏侯繆縈死死咬緊牙關,但還是忍不住悶痛出聲。
方才這一鬧,她還以為麵前這個男人,會忘了喻錦程的事情,哪知適得其反,兜來轉去,還是扯到了這個話題……不知喻大哥有沒有逃出去?赫連煊定定的凝住這近在咫尺的一個女子,她晶瑩剔透的一張小臉,此刻早已痛得緊緊皺埋在一起,雪白的肌膚,越發似紙輕薄,仿佛輕輕一碰,便會有水滴出來一般,但那如遠山青黛的眼眉之間,卻依舊固執的攢開絲絲倔強,像一株豔色薔薇下,長滿的利刺,隨時都打算狠狠的紮人一下……這是赫連煊熟悉的她。可是,此刻,那隱藏在她澄淨瞳仁裏的一抹恍惚之色,又是為著什麽?
她在擔心那個逃走的男人嗎?
這個念頭,似決了堤的潮水一般,突然在赫連煊的腦海裏漫延開來。
女子原本巧舌如簧的一張小嘴,此刻輕輕抿著,不發一言,顯然,她並不打算將那個男人告訴他……“不說是嗎?”
冷冽一笑,赫連煊嘴角勾起殘酷溫度,掐在那小巧下顎上的大掌,卻是狠狠一甩,竟鬆脫了對她的禁錮。
夏侯繆縈沒防備,直往後踉蹌了數步,才堪堪穩住了身子。卻是下意識的抬眸,不可置信的望著麵前這輕易放過她的男人……赫連煊卻仿佛連再多看一眼都不屑,隻丟下一句:“那本王自己去查……”,便即拂袖而去。
夏侯繆縈心中陡然一震。
“等等……”
眼見著男人修長雙腿,即要踏出房門,夏侯繆縈再也顧不得其他,幾乎本能的奔上前去,扯住他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