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88章

夏侯繆縈隻覺連呼吸都是不由一頓。腦子裏瞬時飛掠過無數的念頭,擾擾攘攘,最先顯現的竟是,那赫連煊警告她“謹言慎行”的一副可惡嘴臉……下意識的打了個冷顫,夏侯繆縈突然有想要不顧一切、狠狠揭開他真麵目的衝動,但這瘋狂的念頭,隻是一閃即逝,迅即便被理智強壓了下去。

斂盡心底一切暗湧,夏侯繆縈嫣然一笑,瞧來既誠懇又真摯:

“多謝父王掛心……除了最開始確有些水土不服之外,一切都還好,兒臣的適應能力,可是極強的,很快就將煊王府當成自己的家一樣了,如今吃得香,睡得甜,你看兒臣都胖了一大圈呢……”

興衝衝的表著安好,夏侯繆縈卻是絕口不提赫連煊那個混蛋……她已經夠委曲求全的了,若是要她再睜著一雙明晃晃的大眼,說他對她如何如何之好的瞎話,她真的做不到啊……赫連武宸靜靜聽著,也並不揭穿,隻淡淡睨了她一眼,沉聲道:

“先前坊間有許多不利於你和煊兒的傳言,你沒放在心上就好……”

夏侯繆縈不由鬆了一口氣,笑道:

“怎麽會?嘴巴長在別人身上,別人要說些什麽,由得他們就是……我與阿煊但求問心無愧……”

一邊臉不紅心不跳的吐著“阿煊”兩個字,夏侯繆縈一邊將他埋在她腦海裏的影像,拉出來狠狠拳打腳踢了一番,嗯,果然好受了些。

卻見一旁的赫連武宸點點頭,寬慰道:

“這一點,你與煊兒倒是極像的……”

心頭重重一跳。夏侯繆縈不由怔楞了會兒,她與那隻變態相像,不在乎所謂的流言蜚語嗎?是啊,他當然不在乎,一切本來就是他的所願,他巴不得全天底下所有的人,都知道她夏侯繆縈是如何給他這個夫君戴綠帽子的,他巴不得全天底下的人,都在背後戳著她的脊梁骨,罵她是個怎樣的**蕩婦呢……越想越氣,夏侯繆縈不由自動腦補著,將赫連煊那張天妒人恨的俊顏,當水果切的畫麵,嗬,總算是心裏舒坦了些。

麵上卻露出幾分恰到好處的羞澀之意,夏侯繆縈笑笑,輕聲道:

“我聽老人家說,夫妻兩個人在一起待得時間長了,會越來越像的……”

好吧,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相信她夏侯繆縈以後一定會越來越黑的。

赫連武宸望著這麵前不卑不亢的女子,她整個人,都像是一塊幹淨通透的上等美玉,不染絲毫的肮髒與雜質,明亮的如同天邊最耀眼的一束陽光,似能照透心底的所有陰霾;即便是慧黠的說著模棱兩可的話之時,卻也隻叫人寧願相信,不忍揭穿。

“如果真是這樣,父王倒希望煊兒能多像你一些……”

淡淡一笑,襯得赫連武宸朗硬臉容上,沁出幾分柔和的線條。

夏侯繆縈心中瞬時一動。不由想象著那赫連煊若是頂著她這張臉,不知會是個什麽滑稽模樣,幾乎笑出聲來。

趕忙將衝到唇邊的幸災樂禍壓了下去,這次,夏侯繆縈沒敢再接口,主要實在是怕自己一不小心,會說出什麽驚世駭俗的話來,那可就丟而丟大發了。

卻聽赫連武宸語聲一頓,似乎有什麽事情躊躇了須臾,然後方才開口道:

“煊兒當初執意要娶你為妻的時候……”

埋在胸膛裏的一顆心,不自覺的重重一跳。夏侯繆縈突然有些莫名的緊張,腦中刹那閃過的念頭隻有一個……不知她這公公,可知道他寶貝兒子究竟是為了什麽,才非要將她娶進門,然後再變態的,費盡心力的一點點的慢慢折磨於她……竭力壓抑著麵上的緊張容色,夏侯繆縈暗暗絞著一口氣,屏息細聽著赫連武宸接下來的話聲,卻聽他開口道:

“孤一直擔心他隻是為了一時意氣,耽誤你的一生……但現在看到繆兒你,孤亦覺當初讓你嫁給煊兒的決定,是正確的……”

說著這番話的秦侯,威嚴朗硬的一張臉,果真露出幾分老懷安慰的模樣來,似極了一個為兒子娶到佳婦的長輩的嘴臉。

夏侯繆縈卻幾乎一口氣,堵在胸膛裏,差點沒上來。正確你個大頭鬼啊……他是哪雙眼睛看到她與赫連煊,覺得將她嫁給這麽一個混蛋變態,是正確的啊?這赫連武宸看起來一副英明神武的樣,哪知眼神竟這樣不好使……夏侯繆縈覺得自己真的可以當場瘋掉了。

偏偏麵上又發作不得,隻能死死將一雙玉手在衣袖間握的咯吱咯吱作響,掐斷青蔥似的指甲,才能阻止自己一口氣把赫連煊那隻變態的真麵目拖出來,讓他這阿爹瞧個清楚的衝動。

笑了笑,幾乎打斷牙齒和血吞般悲壯,夏侯繆縈乖巧開口道:

“父王你就盡管放寬心就好……正所謂兒孫自有兒孫福,雖然兒臣與阿煊,之前確實有一些誤會,但隨著彼此的了解,事情慢慢說開之後,也都就解決了……現在,阿煊待我真的很好,我也相信,我們倆以後,一定會越來越幸福的……”

臉不紅心不跳的說著這一番肉麻話,夏侯繆縈覺得自己的節操,簡直碎了一地,不忍直視。好吧,她承認,她的膽子小到極致,整個呂梁國的生死存亡,還在赫連煊那個混蛋手中握著,甚至連穗兒那個小丫頭,他都不放過,忙不迭的一塊拿來威脅她……除了乖乖的在他這秦侯爹麵前扮恩愛,她還能有什麽辦法?

況且,就算是將他一切令人發指的罪行,都向這赫連武宸說出,又能怎麽樣呢?說到底,在旁人眼中,所有的恩怨,都不過是夫妻兩個耍花腔般的鬧脾氣罷了,她又不能希求,眼前的西秦國國君會逼著他的兒子,贈可憐的她一紙休書……這點自知之明,夏侯繆縈還是有的。

赫連武宸望著麵前略帶些微羞澀之意的兒媳,精光瀲灩的一雙沉眸中,有神色閃爍未定,但一抹欣賞之情,卻是藏也藏不住的。且不論她先前這番極為維護自己夫君的話,到底有幾分真,幾分假,單就她看來坦蕩而直爽的態度而言,已令人不覺突兀,每一字每一句,莫不沁出股舒心的意味來。

這樣一個女子,隻希望煊兒總有一日,能夠覺出她的好來……想到自己的這個兒子,赫連武宸心中不由微微一沉。

“有你在煊兒身邊,孤就放心了……”

但見口中說著“放心”之語,且緩緩點了點頭的赫連武宸,夏侯繆縈卻是心中暗自一動。為什麽她覺得,眼前的老人,並不似他表現的那樣“放心”呢?雖然自她嫁給赫連煊以來,她隻與這個公公,見過兩次,關於他和赫連煊,甚至赫連爍之間的關係,她察言觀色,表麵看來父慈子孝,但內裏,卻仿佛隔著些什麽,暗流洶湧……也許帝王家的親情,都是這樣淡薄的吧?即使親如父母子女,因為那所謂的至高無上的一個位置,也沾染了雜質的吧?是自己太過敏感嗎?夏侯繆縈不知道。轉念又一想,她擔憂這麽多幹什麽?總歸是人家父子之間的事情,她充其量不過是赫連煊發泄莫名恨意的對象,他應當是從來沒有將她當成他的妻子來看待的吧?

意識到這一點,夏侯繆縈不自禁的有小小的不舒服,就像是有什麽東西,不在意料之內的,慢慢的堵在她的胸口,噎住她的呼吸與心跳,漫出些悶鬱的滋味。

待察覺到自己的異樣,夏侯繆縈心頭悚然一驚,忙自飄遠的思緒中,拉了回來。腦海裏還有些混混沌沌,糾結著自己方才莫名其妙的走神,卻聽那高高在上的西秦國國君沉聲開口道:

“天色不早了,你早些回煊王府去吧……”

聽他突然下了逐客令,夏侯繆縈先是不由一愣,緊接著卻是暗暗鬆了一口氣。

“那兒臣先告退了……”

斂衽一禮,夏侯繆縈恭謹的開口,頓了頓,卻終究還是不由自主的加了一句:

“父王以後若是閑暇,想找人說說話什麽的,可以隨時宣召兒臣的……”

嘴賤的脫口而出的一刹那,夏侯繆縈簡直恨不得將這自作主張的一條舌頭,給狠狠咬斷,尤其是在赫連武宸諱莫的瞥了她一眼的時候。

是因為她告退之時,無意間看到他憔悴臉容上一閃即逝的落寞之感吧?所以她才會不由自主般的說出這樣一番話來?眼前這看似萬萬人之上的一國之君,站在那麽高的位置上,永遠得到的都隻是旁人的仰望,從來沒有人與他並肩,其實也是很寂寞的吧?

夏侯繆縈胡思亂想著。卻聽赫連武宸似停頓了須臾,然後沉聲說了一句:

“好。”

雖隻是簡短的一個字,但男人瀲灩瞳光的一雙眸色裏,顯露的淡淡情緒,卻是極欣慰的。

夏侯繆縈自然察覺的到,心頭不由一鬆,臉頰上的笑靨,便不由的綻開,脆聲道:

“嗯。那父王你好好休息,不要太操勞。兒臣先告退了。”

赫連武宸點了點頭,算是準了。

夏侯繆縈徹底放下一顆心來,規行矩步的隨著引路的宮女,出了宣室殿。

偌大的寢宮,又隻剩下赫連武宸一個。殿外日光溶溶,瞧來一副秋高氣爽的好時光,但是再明亮的日頭,隔了金碧輝煌的宮殿,都仿佛帶些冷意,照不透這裏麵的一切陰霾。

炘兒,若你現在在父王的身邊,該有多好……

涼薄日光,反射在宣室殿明黃琉璃瓦上,照進赫連武宸的眼底,一片影影綽綽的浮光。

深吸一口宮外的新鮮空氣,夏侯繆縈懸在半空之中的一顆心,直到此刻,方才完全放了下來。

想到當時在宣室殿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莫不緊張兮兮的,似被拉扯在旁人手中的一隻扯線木偶般,夏侯繆縈但覺深深的挫敗。心口處不自覺的碾過赫連煊的名字,卻說不出來是何滋味。

搖了搖頭,甩去一切不該有的胡思亂想,夏侯繆縈瞅瞅四周,才發覺原先等在這裏的馬車不見了。那車夫老關該不會是得了赫連煊的命令,一個人駕車回去了,打算讓她步行從秦王宮,走回煊王府吧?

夏侯繆縈頓覺一口氣,堵在胸口,噎的五髒六腑都是生疼。

一邊鬱悶的狠踢著路上的小石子,夏侯繆縈一邊將赫連煊這隻混蛋的七大姑八大姨都給拖了出來,咬牙切齒的罵著,若是他此刻膽敢出現在她的麵前,她發誓,她一定將他那張天妒人恨的俊顏,給撕吧撕吧,然後找一群欲求不滿的女人來,丟到她們堆裏,然後大手一揮,瀟灑的說一句,盡情享用……正痛快的意淫著,頭頂卻傳來一道悠悠的男聲,依稀說的是:

“好久不見……三王嫂……”

這樣輕佻的一把嗓音,除了赫連爍之外,再無他人。

夏侯繆縈陡的心頭一跳,下意識的抬眸看去,果然便見一襲淡紫錦衣的赫連爍,身姿秀拔的端坐在高頭大馬之上,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她,一雙料峭的桃花眼,映著溶溶日光,熠熠生輝。

“你怎麽會在這裏?”

夏侯繆縈有些反應不過來。他不是被罰在家裏麵壁思過三個月嗎?呃,算下來,貌似時間真的差不多到了。

“父王已經下令,解了本王的禁足……本王原本想著今日天氣如此之好,打算進宮向父王,還有娘親請安的,卻聽說父王召了三王嫂你替他請脈……本王還想著不知能否有幸與三王嫂見上一麵,卻沒想到在這裏,兩個人就碰上了,算不算是天隨人願呢?又或者本王與三王嫂,還真是有緣呢……”

一邊輕佻佻的開著口,赫連爍一邊卻已利落的翻身下馬,高大身形,正好站在了夏侯繆縈的麵前,籠罩下一片蓬勃陰影。

突然迫近的男性氣息,令夏侯繆縈本能的往後退了退,與這渾身荷爾蒙過剩的雄性動物離得遠一點,果然連空氣都清新了不少。

“人家說好了傷疤忘了疼,本宮先前還不信……”

定了定神,夏侯繆縈眼眉斜斜一挑,瞪向麵前這不知死活的男人,諷聲開口道:

“現在見著六王弟這副樣子,本宮倒是信了,原來這世上還真有記吃不記打的漢子呢……六王弟方才這一番話,要是傳到父王的耳朵裏,難道不怕又是三個月的麵壁思過嗎?”

卻見那麵若桃李的美豔男子,邪肆一笑,將一把性感嗓音,咬的輕曼如風:

“麵壁思過,本王倒是不怕的……但是一想到,如果又要三個月見不到三王嫂,那才叫本王心有戚戚……三王嫂說這樣的話,來嚇唬本王,真是叫本王難過……”

一邊吐著曖昧的字眼,這赫連爍也沒閑著,修長雙腿,驀地踏前一步,就向麵前的女子逼近。

夏侯繆縈瞬時隨著他的動作,往後一退,眼瞅著這幾乎近在咫尺的一張俊顏,腦海裏隻閃過兩個字:妖孽……赫連爍卻是挑著一雙桃花眼,煞有興致的望住麵前這如一隻受驚的小兔子般,一臉防備的對著他的女子,不過三月未見,她倒似比先前,瞧來還要明豔動人。是因為這段時間,有那個男人的雨露滋潤嗎?

腦海裏驀地滾過的這一個念頭,在赫連爍心底,重重劃下一道妒忌的痕跡,斂去了,卻是輕魅一笑,曼聲開口道:

“三王嫂這副避之不及的樣子,是在怕本王嗎?怕本王忍不住,一口吃了你?”

聽著他這毫不掩飾的下流話,夏侯繆縈卻隻覺胃裏一陣翻騰,惡心的想吐。

“六王弟未免太過自作多情了點,難道你分不清,本宮這樣避著你,究竟是因為怕,還是覺得你相當討厭呢?”

夏侯繆縈毫不留情的開口道。對付這種人,好言好語要不得,索性撕破臉皮來的痛快。

“原來在三王嫂眼中,本王就是這樣的人……虧得本王這些日子來,一直對你念念不忘,甫見麵,三王嫂卻是叫本王如此的傷心……”

語聲低而緩,透著絲絲的繾綣與纏綿,頗有幾分哀怨愁苦的意味。落進夏侯繆縈的耳朵裏,卻隻覺不寒而栗,雞皮疙瘩抖落一地,難以撿拾。

“赫連爍,你夠了吧?本宮沒有心思陪著你瘋……讓開,我要回家了……”

不欲與他過多的糾纏,夏侯繆縈大手一揮,就要從他身邊掠過,哪知身形甫動,皓腕上卻是一緊,男人細長白皙的五根手指,烙鐵一樣鉗在她的手上,硬生生的將她拽進了他的懷抱之中。

邪魅語聲,就這樣悠悠的響徹在她的頭頂,說的是:

“回家?看來三王嫂這麽快,就把煊王府當成自己的家了?是著急回去看本王的三王兄嗎?如果本王沒有記錯,就在不久之前,三王嫂與你那夫君,還是勢同水火,一轉眼,卻已經這麽難舍難分了嗎?倒叫本王當真豔羨的緊……”

被迫與他身體緊貼身體,夏侯繆縈隻覺陣陣煩惡,掙紮了一番,卻隻令男人將她鎖的更緊,隻得作罷。

“放開我……”

斂著一口氣,夏侯繆縈抬眸,狠狠瞪向這近在咫尺的一個男人:

“赫連爍,你既然知道我是你三王兄的女人,還敢如此輕薄於我……你當真不將赫連煊放在眼裏嗎?還是你想這件事,再鬧到父王那裏去?”

哪知她這一番威脅之語拋出來,卻隻令麵前的男人,款款一笑,似聽到了一件極之有趣的事情般:

“哦?鬧到父王那裏去?這不正稱了三王兄的心,如了他的願嗎?本王相信三王兄一定樂意之極……”

語聲曖昧一轉,卻聽他悠悠然的續道:

“不過,本王也可以向你保證……就算三王兄此刻在這裏,眼睜睜的看著本王與三王嫂你做些什麽……這一次,他也絕對不會向父王告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