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55章

夏侯繆縈醒來的時候,天光早已經大亮。火紅的日頭,從窗外照進來,蒸騰起滿室的熱浪。

用冷水洗了臉,夏侯繆縈仍是覺得頭有些昏昏沉沉的,好似精神不振的樣子,看來是昨夜並沒有睡好惹的禍。

理了理混亂的思緒,夏侯繆縈終於想起那個擾攘了自己一整夜的事件……呃,昨天晚飯的時候,攬玉閣那邊突然傳來消息,好像是說那側妃娘娘容珞琰,不知怎的就突然間腹痛不已,上吐下瀉的,請了太醫,也不見好……當然,這是引子,重點在後麵:許是底下的人擔心自家主子有個什麽三長兩短,不好交代,於是大晚上的立即飛鴿傳書給了赫連煊,聽聞他知道此事之後,休息也顧不得,連夜兼程,原本該在今天早上才能趕回來的路程,他硬是天沒亮就到了,腳下停也未停,直奔攬玉閣而去……其時,夏侯繆縈正睡得迷迷糊糊,恍惚間聽到整個煊王府一片吵吵嚷嚷,兵荒馬亂似的,偶爾聽到句“王爺回來了”的激動聲響,還以為是自己做夢,翻個身又繼續睡了,隻是陷入黑甜夢鄉之前,她腦子裏精光一現,仿佛想到了一件什麽事情,可惜後來一連串的噩夢做下來,她完全忘了當時一閃即逝的那個念頭是什麽……直到先前穗兒端著洗臉水進來,說到赫連煊衣不解帶,整夜陪侍在容珞琰的床畔之時,她才陡然記起,她當時腦海裏一閃即逝的念頭……他是真的喜歡那個女子的吧?所以才會對她如此上心……一念及此,夏侯繆縈不由默了默。連穗兒興致勃勃的問她早餐想要吃什麽,都提不起胃口來。

這樣莫名其妙的鬱鬱,是因為天氣太熱的緣故嗎?夏侯繆縈果斷的又洗了一回臉。

正抹著的時候,卻聽雕花木門,哐當一聲被踹開,巨大的動靜,直嚇的她心尖尖驀然一跳,本能的朝聲音望去,一襲蒼青色衣衫的赫連煊,就那麽毫無預兆的撞進她眼裏,秀拔身形,將門外的融融日光都擋了住,籠罩下大片蓬勃的陰影,猶如從天而降,高高在上的神祗般,叫人目眩神迷;但那一雙漆黑如墨的瞳仁,卻陰鷙的似暴風雪欲來,仿佛隨時都會掀起無邊的波瀾。

“你……”

舌尖裏含著的半個字,還沒有來得及吐出,夏侯繆縈已是眼前一花,男人高大身形,瞬間已到了她的麵前,她甚至沒有看清他是如何出的手,但覺頰上重重一痛,劇烈的疼痛,伴隨著清亮的耳光聲,一直延伸到她的耳後,像是要將她生生撕裂了一般……“夏侯繆縈,你幹的好事……”

鼓膜之間,轟隆隆作響,如同被千軍萬馬齊齊碾過,夏侯繆縈隻看得到男人涼薄唇瓣,似乎動了動,說些什麽卻聽不清;那鐵石般的一個耳光,帶來巨大的衝力,逼得她腳下一個不穩,幾乎當場跌倒在地,縱然這樣,卻也是踉踉蹌蹌的連退了數步,帶翻了幾把椅子,直到半邊身子都重重的撞上齊腰高的梨花木桌,才阻了退勢……身上無一處不疼,卻怎麽也及不上右頰上那種火辣辣的感覺,來的凶猛而熾烈,連帶著她整顆心,都仿佛都燒的生疼,如同皮開肉綻,鮮血淋漓。

朦朦霧氣,潮水一般衝上眼底,灼的她雙瞳針刺般難受,夏侯繆縈緩緩抬起頭來,望向那個將她一巴掌掀翻在地的男子,觸目所及,隻見他英朗麵龐,冷的似一塊冰,恨不能將她凍了住一般。

“痛嗎?”

冷冷一笑,赫連煊嗓音如刀,一筆一劃,都攜滿滲人的寒意:

“夏侯繆縈,被人狠狠打一耳光的滋味如何?”

衣袖間的大掌,不自覺的緊握,指尖微麻,似乎還殘留著女子肌膚上的滑膩,那一巴掌,他隻用了三分力,但重重甩在她麵頰之上的時候,卻仿佛震的他自己都是一痛……赫連煊望著那仰頭看向他的女子,她揚起的小臉,梨子般大小,下頜線條柔美似畫,肌膚透白如紙,晶瑩的像一塊不見任何瑕疵的玉;惟有右頰上清晰的烙著五個血紅的指印,一點一點暈開成殤,觸目而驚心。

平整的指甲,抵著微帶薄繭的掌心,似漫出一絲不可察的鈍痛。眸色一閃,旋即毫不留情的斂了去,赫連煊側目,將眼睛從麵前女子身上移開,仿佛連再多看她一瞬,都不屑。

右頰上的刺痛,似又重了幾分,夏侯繆縈撐著站起來,四肢百骸綿的沒有一絲氣力,頭,昏昏沉沉,如同天旋地轉。可是,她不能允許自己倒下,倒在這個男人麵前……“赫連煊……”

嗓子沙啞的如同熄滅的餘灰,斂盡口腔裏彌漫的血腥之氣,夏侯繆縈突然笑了笑,蒼白唇色,牽著滴血般的右頰,似茫茫雪地裏斜斜挑起的一枝夭夭桃花,清麗絕豔,詭異而妖嬈。

“很好……你是我遇到的,第一個動手打女人的男子……”

那樣倔強的、嘲諷的、漫不經心的語氣,像一根不期然的刺,直紮到赫連煊的心底,有不熟悉的痛意,漸次蕩漾開來,極細微卻又極清晰。

“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夏侯繆縈,這不正是你說過的嗎?”

男人薄唇如刻,勾起抹殘肆笑意,襯得他一張刀削斧砍般的俊顏,越發朗逸非凡,卻怎麽也掩不去眉宇間,那淬了徹骨寒冰的冷鷙。

“原來是為柳依依報仇……”

涼涼一笑,夏侯繆縈嗓音輕淺,仿佛一縷飄忽的鴻毛,不知會落向何處:“王爺果真是一個重情重義的好夫君……”

赫連煊突然發現,自己討厭死她這樣的語氣。

如鐵大掌,驀地扼上那細長白皙的脖頸,硬生生的迫著她與他四目相對,赫連煊盯著近在咫尺的小女人,一字一句,冷冷開口:

“夏侯繆縈,你既然知道,就不該招惹本王……安分守己,委曲求全,才是如今的你,活命之道……”

夏侯繆縈直直與他對視,她甚至能夠清晰的看到,自己倒映在他漆黑瞳仁裏的狼狽模樣,他灼燙的吐息,盡數的噴灑在她的臉龐,像無數細小的針一樣,刺向被他打過的地方,痛的叫人說不出的絕望。

“可惜,你說的這些安分守己,委曲求全,從來不是我夏侯繆縈……”

如黛眼眉,無所謂的一挑,夏侯繆縈沒什麽情緒的開口道:

“人你已經打了……赫連煊,現在可以放開我了嗎?”

男人微燙的體溫,隔著輕薄衣衫,徐徐透進夏侯繆縈的肌膚裏……那為著另一個女子打抱不平的氣息,令她莫名的厭惡。

赫連煊望住她俏臉上毫不掩飾的懨懨之情,眸色陡然一厲,卷起的風暴,一觸即發。

“夏侯繆縈,剛才那一巴掌,本王是替依依還給你的……琰兒的賬,本王還沒有跟你算……”

冷戾嗓音,在說到“琰兒”兩個字是,重重一咬,那掐在女子纖細頸項上的大掌,也隨之一緊,依稀可聞,骨頭相撞的咯吱脆響。

夏侯繆縈但覺呼吸一促,幾乎喘不上氣來。

“容珞琰?關我什麽事?”

她沒有聽錯,他口中說的那個“琰兒“,定是容珞琰無疑……可是,他要為她算什麽賬?

赫連煊瞧著她臉容上那種微帶迷惘的神色,似不像假裝,心中不由輕輕一動,旋即毫不留情的壓了下去。

“關你什麽事?”

冷笑一聲,赫連煊涼薄嗓音,仿佛帶著莫名的恨意,一字一句的開口道:

“夏侯繆縈,本王問你,昨日琰兒過來找你,你對她做了什麽?”

腦子裏精光陡現,夏侯繆縈突然反應過來:

“難道你懷疑是我害得容珞琰上吐下瀉嗎?”

夏侯繆縈突然覺得有些可笑,不由的真笑了。

“不是你,還會有誰?”

那薄薄的諷刺笑意,刺進赫連煊的瞳孔,有如利刃,連冷冽嗓音,都仿佛漫出這樣的嗜血氣息。

“也就是說,無論我怎麽否認,你也是不會信的,對嗎?”

事到如今,夏侯繆縈反而冷靜,心底仿佛有淙淙流水滑過,卻連半分痕跡都留不下。

這樣心平氣和到近乎無謂的她,在赫連煊諱莫瞳底,劃下一抹不期然的異樣。

“沒錯。”

冷而銳的嗓音,不帶一絲溫度,硬的就像是一塊沒有心的石頭,怎麽也捂不熱、熔不化。

意料之中的答案,卻還是在夏侯繆縈不見天日的心底某處,磨了磨,像是被鋒利的刀尖,不經意的擦過一般,不會致命,卻也攪起一連串細微的疼痛之感。

“既然如此……”

夏侯繆縈覺得自己笑了笑,牽出右頰上火熱的痛,唇瓣凝著的笑意,卻愈加嬌豔:

“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那咬的極輕淺的八個字,像細柔的風一樣,拂過赫連煊的麵頰,沁著些似有若無的冷香,一絲絲縈繞開來。

他望著她清麗的如同雪洗一般的小臉,那澄澈透亮的眸子裏,明明已經盛滿了如水的傷痕,仿佛隨時都會有晶瑩的**,從烏黑的眼瞳裏滾出來;但偏偏綿軟嬌嫩的唇瓣間,卻固執的漾出無謂笑意,矛盾而倔強。

赫連煊突然覺得沒來由的憤怒。

“夏侯繆縈,你是不是真的以為本王不敢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