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火紅色的嫁衣繁瑣的套在身上,鋪展開一片喜慶的豔麗,滿頭珠翠壓的岑立夏頭昏腦脹,強頂著精神,忍住滿身不適,任由一眾侍婢為她打點著妝容。

想容齋上等的胭脂水粉,一點點的勻到麵上,將那略顯蒼白憔悴的臉容掩了住,煥出嬌豔的動人之色。

菱花銅鏡中的女子,臉如皓月,眉若青黛,彎彎的眼角,似臥著兩隻春蠶,中間盛著一汪清泉般的黑色瞳仁,晶瑩剔透,顧盼流離,一睨一瞥,皆盡妍態;一管挺直的鼻梁,精致小巧,像立體畫裏雕出來的;底下一張嫣紅小嘴,抿成彩虹般的弧度,飽滿濃麗的唇色,似五月盛開不敗的太陽花,綻出妖嬈甜美的姿態,笑與不笑,都是風情……不可否認,她占著的夏侯繆縈的這副身子,真是不可多得的美人。

記得初初見到這張臉的時候,每次照鏡,岑立夏都仿佛在看著一個陌生人,而如今,對的時間長了,竟也漸漸熟悉起來,就像是這樣一副皮囊裏,從來都住著她的靈魂一樣,原本的模樣,倒慢慢的模糊了……岑立夏,抑或夏侯繆縈,如今不過是兩個不同的名字符號而已……從她穿越到她身上的那一刹起,其實,她就已經成為了她,占據著她的身份,延續著她的命運……既然回去的路途,遙遙無期,既然一切都無法改變,既然她注定要頂著夏侯繆縈的身份活下去……那麽從現在開始,她就是夏侯繆縈——她會以這個身份,好好的活下去。

將手中攥著的一本古書緊了緊,隻見泛黃的封頁上,飄逸的狂草,書寫著四個大字:《禹氏秘錄》。

這部毒經,是岑立夏剛穿越來,無意間在呂梁國皇宮密室裏發現的,據聞乃是這個時代裏,百年難遇的一代毒聖禹簫寒留下的畢生心血……她好奇翻過幾章,裏麵所書,大部分是下毒害人的法子,再間雜些解毒的秘方……她當時隻覺有趣,並沒怎麽放在心上。她以為,作為一個以救死扶傷為目的的現代醫學院學生,她要做的隻是精煉自己的醫術……而如今,經過昨夜……如果她連自身的周全都保護不了,又何以救人?

看來這本《禹氏秘錄》,她今後須得細細參詳……不為害人,隻為自保……將書頁珍而重之的收好,岑立夏心底還是不由漫過一絲歎息。

“啟稟公主……”

半老喜娘恭謹而喜氣的嗓音,隔著整扇鏤花門傳來:

“西秦國三王爺派來的迎親隊伍,已經在行館外恭候了。還請公主移駕,上喜轎——”

這麽快就到了嗎?

西秦國三王爺……那個名諱喚作赫連煊的男人;那個即將與她拜堂成親的男人;那個她此生的良人……又會是怎樣一副嘴臉呢?搖搖頭,不再多想。既然很快就要麵對,那麽又何須再糾結呢?

那些未知的未來,充滿了不確定性,命運無法逃避,她隻有不停的向前走,無論前方等待她的是什麽,她總歸是要邁出這一步的……如血豔麗的大紅蓋頭,在眼前拉下一片蒙昧暗影,將現在與過去隔絕……岑立夏,不,夏侯繆縈,緩緩踏出房門……

“新娘子到……”

喜官嘹亮的嗓音,兀然浮現在耳畔,似平地裏的一聲驚雷,激起沉睡的命運。

火紅的蓋頭,在眼前瀉下一片濃重暗影,縱使看不清周遭的一切,但被喜娘攙扶的腳步,停下的那一刹,夏侯繆縈依舊能夠清晰的感覺到,麵前的府邸,流淌出輝煌如白晝的燈火,以及因著她的出現,鼎沸嘈雜的人聲,轉瞬間陷入的一片死寂。

強壓著的狂亂心跳,在這一刻失控,砰砰然如鳴鼓,急促促似洪流,夏侯繆縈呆呆的站在原地,有些眩暈。

她知道,現在的她,與大殿裏,那個即將成為她夫君的男子,隻隔著一道門檻,踏過去,從今往後,她與他的命運,就將糾纏在一起,無論未來是好是壞,無論是心甘情願,抑或被逼無奈,都不能逃避……“公主——”

身畔的喜娘,壓抑著嗓音,有些急促的提醒著。

拽住喜稠的右手,不由緊了緊,掌心沁出薄薄的一層汗,滑膩的幾乎握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氣,夏侯繆縈抬起腳尖,踏過半高的門檻,在喜娘的牽引下,一步一步走向她未來的夫君……嘈雜的喜樂,在耳畔隱隱約約的響著,奏出一片良辰美景的好景致,夏侯繆縈聽不分明,隻覺頭皮發麻,腳下機械的挪動著,緊拽著喜稠的掌心,累的微微酸痛,如玉白皙的手背肌膚,漸現出一點點凸起的青筋;而那滑膩的掌心早已汗濕如潮,整隻手,卻冰涼的似埋在雪地裏……壓抑著呼吸不知走了多久,鼻端卻驀地闖入一絲似有還無的龍涎香,那清冽而纏綿的氣息,在滿堂混雜的味道裏,像飄開的縷縷輕煙,看得見,摸得著,顯得格外明晰。

下一刹,僵硬的手背,陡然一暖,微帶粗糲的觸感,輕輕覆住她的肌膚,一點點溫著她的冰冷,似三月紛飛的柳絮,平地裏撩動著人的情思……低垂在喜帕裏的眉眼,不自覺的抬起,透過蒙昧光影,夏侯繆縈想要看清站在她麵前的這個男子,卻惟聞鼻息間龍涎香淡而冽的氣息……隔著一方喜帕的距離,她仿佛能夠感覺到,一雙灼灼的眼睛,正穿透厚實的大紅蓋頭,直落進她的眸底……他可是即將與她拜堂成親的赫連煊?

耳畔嘈雜的喜樂聲似漸漸的遠去,恍惚間鑽進一縷淡薄的男聲,依稀說的是:

“公主,你在緊張嗎?不要怕,有本王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