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永不節哀

第十二章永不節哀

傅遙撲了個空,心中難免失落。

她問福安,周佳木病著會去哪兒。

福安支吾了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直勸傅遙回去。

傅遙也清楚,她一個姑娘,的確不好在軍營中胡亂走動,隻好隨福安回去。

傅遙才剛進營帳,還未站定,就聽有人問,“你去哪兒了?”語氣之淩厲,不由得叫人心頭一顫。

“殿下萬安。”傅遙趕忙與福安一道與崔景沉道了安好。

“我問你去哪兒了?”崔景沉又問,語氣不似平日裏那般平和散漫,隱約透著幾分焦灼和憤怒。

傅遙記得周佳木曾與她說過,想激怒太子爺很難,卻萬萬沒想到,她竟然有這麽大本事。

隻是這種本事,並不叫她覺得愉快,更不值得炫耀。

“回殿下,罪人去見周公子了。”

崔景沉聞言,沉凝的眉頭這才漸漸舒展,“他都跟你說了吧,你節哀。”

節哀?要她節哀什麽?

“罪人不明白。”

崔景沉一怔,傅遙第一次在這位太子爺眼中讀到了猶豫。

就在這一刻,傅遙忽然覺得心裏很不安,別不是……

“殿下,周公子方才並不在營帳內。”福安的話,猶如一記響雷,炸裂在崔景沉耳畔。

他望著傅遙滿是探究的眼,意識到他正以最突兀也是最拙劣的方式,向傅遙揭開一個最殘忍的真相。

“殿下……”

沒等傅遙把話問出口,崔景沉就直接掠過她,大步向門口走去。

“殿下,是不是罪人的兄長出事了?”傅遙問。

崔景沉聞言,驚訝於傅遙的敏感與洞察力。

既然她已經猜到了,是否就沒必要再遮掩。

崔景沉斟酌著,要用怎樣柔軟的詞兒,將這個噩耗傳達給傅遙。

“傅遠在一次兩軍激戰之後,便下落不明,眼下還在找。”

在戰場上失蹤的人,不是被俘,就是……

傅遙情願是前者。

但傅遙了解她兄長的性子,固執剛烈,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一旦被俘,必定是舍生取義的。

“敢問殿下,這是多久以前的事?”

“有兩個月了。”

傅遙頹然,忽然明白,方才太子殿下為何一開口,就勸她節哀。

可這哀,她無論如何都節不了!

原以為在得知這個消息以後,傅遙必定會崩潰大哭,沒成想,她竟意外的冷靜。

難道是早有預料,所以才能如此沉著的應對?還是因為傷心難過到極點,已經忘了哭。

崔景沉原本打算就這麽走了。

但在這種氣氛之下,他實在邁不開腳步,於是在靜默了片刻之後,才又開口說:“本太子的長姐如今也身在北淵,生死未卜。”

傅遙曉得,太子口中的長姐,就是三年前下嫁北淵和親的寧安公主。

如今兩國交惡,作為大夏皇族,寧安公主自然首當其衝要遭殃。

說來,皇上這個當爹的也是夠狠心,三年前將公主下嫁給敵國,已經是犧牲了女兒一回。

眼下,皇上又下令揮兵北上,攻打北淵,這是要徹底舍棄寧安公主這個女兒啊。

作為捏在北淵手中的籌碼,寧安公主未必已經被害。

但寧安公主命途多舛,先是被親爹被母國舍棄,又後被丈夫婆家離棄。

心中悲慟,如今必定是生不如死。

傅遙越想,心裏越覺得難過,卻強忍著不出聲,使得整個身子都顫抖的厲害。

崔景沉不懂得安慰人,原本也想一走了之,卻怕傅遙她會,“你,不許尋死。”

傅遙聞言,抬眼望向崔景沉,問:“我為什麽要尋死?”

崔景沉望著傅遙那張清秀,卻寫滿倔強的臉孔,不知怎的,隻覺得胸口某處泛起一股說不清的痛意。

“當年,我與兄長分別時,曾和兄長約定,無論如何都要各自珍重。如今兄長言而無信,我卻不能。我一定得好好活著,否則如何為我爹爹,為我傅氏一族冤死的族人們報仇雪恨。”

“你說你要報仇?”崔景沉問,目光深邃。

“是。”傅遙毫不掩飾自己的意圖,“當年,我爹爹因怨懟陛下,意圖謀反被問罪,著實冤屈。想我傅氏一族,三代忠良,我的祖父、曾祖父都曾是大夏忠貞不二的功臣,立下戰功赫赫。到我爹爹這一輩,也是一心效忠朝廷,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當年的信州之亂,鹿鳴山匪患,恪州恭定侯叛亂,皆是由我爹出馬平定。這樣忠心耿耿的臣子,怎麽會反了陛下,反了大夏!”

崔景沉無言,因據他多方了解,當年傅氏一族被抄家滅門,的確是疑點重重。

“我爹爹已然是冤死了,可身為女兒,我卻不能叫我爹爹背負反臣的罪名死不瞑目。我要為我爹爹雪冤,為我傅氏一族正名。”

“憑你,如何做到?”崔景沉毫不客氣的質疑說。

傅遙立刻衝崔景沉一禮,“殿下幫我。”

崔景沉聞言,麵色靜朗,口氣平淡且略帶冷漠的問:“我憑什麽幫你?”

傅遙不卑不亢,沉著應道:“憑殿下肯救我並留下我,就說明我與殿下而言,還有價值。”

聽了這話,崔景沉並未否認,卻也沒肯定。隻是盯著傅遙,目光幽暗,叫人難以捉摸。

崔景沉突如其來的沉默,叫傅遙不安,可與其當個等人擺渡的可憐蟲,倒不如主動出擊,奮力一搏來的痛快。

傅遙一不作二不休,當即跪倒在地,與崔景沉重重的叩了個頭,“隻要殿下肯幫我了卻夙願,我甘願為殿下所用,肝腦塗地,在所不惜。”

得了這話,崔景沉依舊沒應聲,半晌,傅遙忽然覺得下巴一緊,抬頭正對上崔景沉幽如深潭的雙眼。

崔景沉端起傅遙的下巴,力道微微有些重。

但傅遙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頑固的就好像生長在瓦隙中的野草。

“不要自作聰明,更不許肆意揣測主上的心意。”

太子的意思是肯留她在身邊了?

傅遙趕忙應道:“罪人明白。”

崔景沉這才鬆了手,“現在哭吧。”

哭嗎?傅遙滿眼困惑的望著崔景沉。

“你心裏苦悶,若不哭出來,遲早要憋壞。本太子要你個廢物做什麽?”

許久沒能暢快的大哭一場了,傅遙甚至都忘了她上回痛哭是什麽時候。

營帳外,福安忽然聽見帳內傳來傅遙撕心裂肺的哭聲,隻怕是要出事,卻不敢自作主張去搬救兵。

這廂正焦灼,卻老遠望見,救兵竟然自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