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女鬼傳話

第九十二章女鬼傳話

“鏜”!“鏜”!“鏜”!

彭先生手一揮,法衣袖口中抖出三枚小旗,插在了地上,正好將安姒恩圍在了中間。

這附在安姒恩身上的鬼魅也是好大的膽子,見了這般架勢依舊是不慌不忙:“道長可是好狠的心腸,你就眼睜睜看著這大好年華的小美人兒香消玉殞不成?不要大動幹戈,我來這裏無非是跟幾位說說話,說完了我就走。”

彭先生用手中的桃木劍向前指去,地上三枚小旗無風自動,發出輕微的響聲。而後他皺著眉頭說:“妖魔鬼怪之流,有膽在法會之上作亂為惡,想必也不是尋常。但若是想用這丫頭性命相要挾,那你也未必太看輕我彭某人了!法會道場,豈是你這等魑魅魍魎說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若是我不曾動手,讓你帶著這丫頭的肉身走出門去,才算是造了大孽!”

“你這牛鼻子好不曉事!”也不知道這鬼魅生前是男是女,但一開嗓便是安姒恩的聲音。正是橫眉豎目,一手掐腰,一手指著彭先生謾罵,像極了潑婦罵街的架勢:“我便是說了借這妮子的肉身給你傳個話,怎麽還是聽不明白!趕上你法會的時候我都沒打攪,是你做完了法我才跟那個小孩兒開了個玩笑,怎麽還聽不進去話了!”

彭先生用桃木劍挽了個劍花,反手緊貼在了手臂後,確實沒收起地上的三才令旗。他說:“你這玩笑,有些過分了。我見你還有幾分靈智,想必是修行過的,有什麽話便是講,若敢膽敢傷這丫頭一根汗毛,我便是要你魂飛魄散。”

“瞧道長您這話說得我就不愛聽,哪能呢?”見彭先生收起了桃木劍,這鬼物又是擺出了一副嬌滴滴的姿態來,“我當真就是給我家主人來帶個話的,說是跟彭先生致歉。”

“致歉?”李林塘冷笑一聲,“上人家門來附身一個小丫頭片子,就為了來道歉,這法子倒是新鮮得緊!你家主子是哪個,姓甚名誰?你又是叫了個什麽名字,那座山頭上修行?”

“這位佛爺請了,”那鬼物對著李林塘淺淺道了個萬福,“我生前叫吳春蘭,不過是個尋常人家的小媳婦,做了鬼也不懂什麽修行的法子,年頭長了就這樣了。至於我家主人,恕小女子無可奉告!”

“哪有這樣的道理?”這一回是虎子發話了,“你家主人說要來給我師父道歉,向來就是根我師父認識,那我們也得知道他是個什麽東西、幹過什麽事兒才行吧。”

虎子說話也不知是跟誰學的,十分不留口德。不過想想也是,一個女鬼闖進了家院,還有那個修士能給好臉色?

倒是這女鬼吳春蘭,聽了虎子的話,臉色立馬陰沉了下來:“你這小娃娃嘴巴放幹淨些,我家主人說叫我代為致歉,可沒叫我低三下四,若是再敢對我家主人有所不敬,老娘撕爛了你這張臭嘴!”

虎子剛要與這女鬼回嘴,卻被彭先生伸手攔下。彭先生向前踱了兩步,那吳春蘭微微向後退了半分。可能是覺得這樣露怯了,便是又向前蹭了一步,還將頭仰的高了一些,拿鼻孔打量著彭先生。

彭先生也沒在意,反而是伸手一請:“講吧,總歸是有什麽事情的。”

“這樣與我說話還差不多,”吳春蘭擰了兩下身子緩緩開口,“我家主人的原話:‘彭先生一代高人,本領非凡,在下本欲結交,奈何俗事纏身,難以成行。近段時日,鄙人作法施咒,遺下石符,應是給彭先生造成了些許困擾,為此在下深表歉意。望彭先生今後勿再插手本人之事,如應允,來日定當登門,攜禮以重酬先生。’”

這話裏話外事情很多。分明是說這女鬼吳春蘭的主人便是用石符作法荼害生靈的人!而且這個人知道鬼家門的舉動,清楚知道自己兩件煉化出來的傀儡是折在了鬼家門手裏。

帶過來這一番話,說來是為了“致歉”,莫不如說是挑釁!言語之間並不懇切,還帶著幾分威脅的意味,擺足了架勢居高臨下的講“我的事情以後你就不要插手了”,渾沒有把鬼家門放在眼裏!

“所以說,你家主人就是用石符作法的那個人?”彭先生眉梢微挑,問。

“沒錯,”吳春蘭說,“我家主人哪都好,就是說話辦事太客氣和藹了一些,若是要我說,你們這些閑散的修士壞了我家主人的大事,就應當是自盡了才能贖罪!小貓小狗三兩隻,還當真以為自己是什麽大能了?就此收手,我家主人還不會與你們計較,若是再糾纏不清,殺你們不過是刀起刀落的事情,都不用勞煩我家主人親自動手!”

“你放屁!”李林塘哪受得了這個?這一時也顧不得這肉身是安姒恩的,大吼了一聲,雙拳遙遙揮出,便是在半空中幻化出了兩個虎爪,對著那吳春蘭當頭砸落!

一雙虎爪揮下,那吳春蘭卻是不避不閃,反而笑得更歡了:“你當真敢打死這個丫頭嗎?”

正是她話音未落,那虎爪的虛影竟然是已經從安姒恩身子裏頭穿過,打出了一個魂魄來!

李林塘一擊得手,一旁的虎子立馬撲了過去,抱住了安姒恩的腰身,一甩一帶,將她抱到了一邊。安姒恩此時已經是沒了知覺,人事不省,虎子隻好把她放躺在地上,護在了身後。

從安姒恩身子裏跌落出來的女鬼吳春蘭則是滿臉的不可思議,一雙眼睛瞪得老大,看看自己的雙手,又看看李林塘:“你……你這是什麽妖法?”

這一回吳春蘭的聲音是縹緲了很多。看上去應該是三十多歲的年紀,穿著前朝的服飾,麵目很是尋常,混進人堆裏分辨不出來的模樣。

“可笑!”彭先生冷喝一聲,“這鬼物竟然將著玄門正法稱作‘妖法’,當真不知自己死到臨頭了嗎?”

那女鬼吳春蘭卻是又一笑,伸手一指地上的三才陣旗:“你們不會以為,這區區毫末手段,便是能困住我吧?”

彭先生未搭話,隻是用手中桃木劍一指,三枚令旗懸空而起,飛到人腰高矮,旋轉不停,將吳春蘭圍住。

吳春蘭這一回也是冷下了臉來:“你真以為我怕了你們嗎?”

說著,隻見她一扭身子,全然幻化成了一陣黑煙,竟是直直從那令旗之中穿過,帶起了令旗上一片火光!

“敕令八方惡鬼,統帥草木精靈,服唯道法,見令而誅!”

那女鬼衝出了陣法,剛剛落地,再一次幻化成人形,便是見得一道光華從彭先生的指尖射出,穿透了它的身子。

吳春蘭本是心中還有幾分忌憚,見這法術穿身而過也是很惶恐的,等了一下,卻是發現無礙,心中就更是不屑:“也不知道那些傀儡是怎麽折在你這麽個草包手裏的,虧我家主人還囑咐我說‘慎重對待’,不過也是個不入流的角色!”

它話一說完,便是又換了個形象,臉麵上爛肉綻了開來,身上的衣服也從嶄新的模樣轉變得破破爛爛,露在外麵的一雙手和兩截小臂,也是爬出了蛆蟲,在皮肉裏鑽進鑽出——這便是它的原形了!

“叫老娘來會會你!”隨著一聲尖利的嚎叫,那惡鬼撲身而上,騰飛再半空,下半截身子裹在渾濁的煙塵裏,一舉一動,帶起一陣惡風!

彭先生桃木劍一揚,大喝一聲:“外道!還不伏誅?”

忽而間,銅鑼響,鐃鈸響,鈴鐺響,誦經聲響!一陣風起,像是遮蔽了明月。滾滾陰氣自地下湧出,這院子化成了血河,大殿化作了屍山!

女鬼吳春蘭先前肚子上中的那一招法術,便是成了這屍山血河中的唯一亮光。女鬼目之所及,見不到旁人,隻能見到自己與彭先生。

彭先生桃木劍向著地上一插,笑道:“人都說‘沒有三分三,不敢上梁山’,你倒是好,不知找了個什麽靠山,便是狂妄到了如此地步,當真以為我彭某人是好欺負的嗎?”

吳春蘭見這樣,不敢耽擱,幾乎腐爛得幹淨了的臉上,凝出了寒霜片片,嘴巴張得老大,將僅餘的皮肉也撕扯做了兩半!它伸著爪子,以迅雷不僅掩耳之勢飛身而過,便是要扣住彭先生的喉嚨!

可偏偏就是這女鬼指尖距離彭先生還有一寸的地方,便是不得前進一份了!

血河裏翻湧沸騰,一張張鬼麵湧現再被淹沒。伸出了無數的指爪來,絆住了女鬼吳春蘭的小腿,扣住了它的腰身!

彭先生向後微微退了一步:“佛家說在世有無上苦,均為心生夢魘,你這女鬼,還是去和鬼眾作伴吧。”

眼見這吳春蘭不住地哀嚎,被這血河中一隻隻手拖入其中,卻是見吳春蘭身上的皮肉也已紛紛爛得幹淨了,露出了一副灰白色的骨骼來。骷髏之中兩點鬼火閃動,竟是還有餘力開口說話:“是我小看了你,但是你想留下我,也沒那麽容易!”

一言之間,那一具白骨竟是開始發出光芒,骨骼顫動,眼見是要施展什麽法術。彭先生看這情形,一瞪眼睛,伸手就要去取地上的桃木劍。

但為時已晚。

一聲布帛破裂的聲音傳來,院子裏的屍山血河已經不見,銅鑼響、鐃鈸響、鈴鐺響、誦經聲響也都化作虛無!再抬眼,那女鬼已經是飛過了牆頭,眼看著是要遠遁而去!

“哪兒去!”忽而是聽得一聲嬌喝!

原來是趙月月抬手一指。但見盤在牆頭的蟒蛇飛身而起,咬在了那一團黑煙之中,啃噬下來一半吞在了肚子裏。

還有一半,卻已經飛得遠了,再難尋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