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鱉神故事

第七十章鱉神故事

水裏生長的妖精說到底與岸上的是根底不同的。這些水生的精靈少有與人接觸,修形不成路數,更是凶猛,更似是野獸。

這鱉幽靈見那彭先生提著兩把長刀,對著它當頭斬來,竟是不閃不避!先前和在水下與虎子纏鬥,上了岸也是個被虎子戲耍的模樣,這受了傷的畜牲,此時也是氣惱。彭先生這一招攻來,更是激發了這妖物的惡性。

這鱉幽靈扭開了身子,竟是胸口反轉了過來,變成了臉麵向著龜殼那個方向了。它再而擺開兩手,好似是咱們人拍蚊蠅的姿勢,就要拍住半空中的彭先生!

彭先生本是打得好主意,想要趁其不備一招製敵,哪成想這妖物看著笨拙的身子竟然是能隨意扭曲成這樣?但彭先生也是老江湖了,哪能是把力氣使盡,不留下一招後手呢?

這妖物眼看著就要將彭先生抓握在兩爪之間,忽而自那包裹著彭先生的濃重霧氣之中竄出了一條體型碩大的怪蟒,撐在了鱉幽靈兩爪之間。那鱉幽靈也是好大的力氣,那怪蟒不過是堅持了一瞬,便是再化為了霧氣消散開去。

雖然這怪蟒僅僅是堅持了一瞬,彭先生卻是借機成功脫身,高揚起兩把長刀,重重斬向了那妖物。這鱉幽靈此時也知道是命懸一線,將自己頭上的長發盡數收了回來,將自己的頭臉包裹得嚴嚴實實。

彭先生這兩柄刀劈進了那厚重的頭發裏,展開了層層發絲,卻是難以傷到那鱉幽靈的根本。彭先生手中這兩把刀,就好像是陷進了粘稠的泥水裏的腳,裹挾在了這發絲之中,每向下一寸,就要用上更多的力氣,想要向上一分抽刀出來,也不是比向下劈砍容易很多。

就這麽一會兒的功夫,彭先生是進退不得,那鱉幽靈也是解放了雙手,向著自己頭臉拍了過來。

前文講過,那鱉幽靈頭小肩寬兩臂短小。它先前在身前拍住彭先生身周的霧氣裏幻化出的怪蟒,已經是勉力而為了,現在想要抓握住在他頭上劈砍的彭先生,那卻是鞭長莫及。

這妖精抓了幾下未曾碰到彭先生的一根汗毛,卻是惱怒的發了狂。它也顧不得用手去擒彭先生了,直接猛烈地搖晃起了人形的身體,想要把彭先生從頭肩上甩下去。

這東西體型可是不小,一搖晃起來頗有幾分地動山搖的意思。那作為人身的上半身晃動得劇烈,鱉形的四足卻是更深地紮進了泥土裏。這確實苦了彭先生。他本就站在這妖物的頭肩上,鱉幽靈本就用頭發將自己的腦袋纏裹得密不透風,讓他難以下手,現在又是劇烈的搖晃了起來,變得更是難以站穩了。

一時兩邊便是這樣陷入了膠著——彭先生一時奈何不得這鱉幽靈;這鱉幽靈也是甩不脫彭先生。

正當彭先生有一次抽出刀來,想要打這妖精胸腹間的主意的時候,卻聽得虎子一聲大喊:“師父,躲開!”

彭先生抬眼望去,彭虎子高高躍起,那右手掌心托著一個半人大小的幽藍色火球,其上鬼麵森森,有白骨觀的幻象若隱若現。這一下彭先生可是受驚不小,急忙忙散了神通,讓那雙蛟變化回本來的樣子,再踩著那鱉幽靈的肩膀向後一躍,躲出了老遠。

那鱉幽靈感覺到彭先生不在自己身上了,可能是以為自己來回甩動終究是讓彭先生站立不穩,甩得脫了,便是要解開頭臉上包裹著的頭發。可它剛露出半張臉來,虎子那一道法術便是轟在了鱉幽靈的頭上!

那鬼火在鱉幽靈的頭上亂竄,騰起的火苗得有一丈高,火焰裏隱約可見群魔亂舞的場景。灼得那鱉幽靈痛了,就又是撕心裂肺地嚎叫!

鱉幽靈的頭發是怕火的,在水下虎子都能憑著陰火脫身,而今到了岸上自然更是有效,沒了湖水相助,鱉幽靈是一時弄不熄這火焰,不過須臾之間,頭發已經燎得精光。可是那陰火如同是跗骨之蛆,死死糾纏在那鱉幽靈頭臉上,還向著鱉幽靈的胸腹蔓延。

那鱉幽靈吃得痛,急忙忙想要逃回水中。可是這地上那裏比得了水中?這鱉幽靈這麽大的體型,一腳下去便是陷了半條腿在泥裏,它又不像是在水中可以施展什麽踏水的神通,便是在返回湖邊的路上,沒了聲息,四條腿一曲,便是腹甲都貼在了地上。

“這麽著……就算是完事了?”虎子撓撓頭,沒想到這妖精這麽好收拾,“這也不行啊!小爺我還沒拿出真本事來呢。虧得這妖精長了這麽大的一個身子,原來是外強中幹啊。”

“你是誰小爺?”虎子這邊本是興高采烈,彭先生冷聲一問,嚇得虎子老老實實縮了脖子,乖巧得好似個鵪鶉,全沒有了適才那般張揚的樣子。

這一個鱉幽靈,骨頭拿去蓋房都行了,可算得上是極為稀奇!那湖邊的幾乎人家的,遠遠望見了似乎是塵埃落定,便急急忙忙趕回湖邊來看熱鬧,那趙月月到底還是個十四歲的黃毛丫頭,哪裏攔得住他們?不大一會兒,這裏便是圍滿了人——有本就是在湖邊居住的,也有在聽聞了消息以後匆匆從村裏趕過來的。

最焦急地莫過於是董大嫂,她家孩子還在那炕上躺著不省人事呢。於是這尿了褲子的婦人見那大鱉沒了聲息,也是擠開了人群走了過來:“彭先生,我家孩子怎麽樣了。”

彭先生聽到這話先是一愣,再看看那頭臉已經被燒得麵目全非,千瘡百孔的鱉幽靈,長長歎了口氣:“你家孩子性命無憂,但卻怕是救不回來丟失的魂魄了。”

那董大嫂仿佛是未曾聽清,再問了一句:“彭先生,你講什麽?”

虎子不耐煩得插了句嘴:“我師傅說你兒子燒肯定是退了,但是別的我們就不敢保證了。”

彭先生接過虎子的話:“我一開始未曾想這般棘手,一般的水鬼做一場法事超度一下便是能放他抓到的殘缺魂魄回家。可誰想到是鱉幽靈呢?這種邪物不單單會抓魂魄,還會‘吃’魂魄。它對於陽氣最為敏感,會在水中捕捉生魂。這也是為什麽蛇仙沒能引它出麵,反而是虎子引出了這麽個邪物。董大嫂,您……聽天由命吧。”

“哪裏就要我聽天由命了?”董大嫂這一下可是炸了毛,“你要我給你多少銀子才肯救我孩子?我家那苦命的孩子啊……才十二歲啊,就這麽癡捏呆傻了,就是因為你們這些黑心的大神啊……鄉親們你們給評評理,這拿了我家的銀子,怎麽就救不回我家的孩子?”

這董大嫂也是悲從中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嚎啕大哭了起來,引得周圍的人勸也不是,幫也不是。

虎子這邊已經是穿戴好了衣物。他把辮子照著脖子上一甩,走到董大嫂的麵前蹲了下來,直勾勾盯著她。那董大嫂也是遠遠見到了虎子這孩子的身手的,也是不敢太過放肆,隻得是把手捂在了胸口:“你……你要作甚?”

虎子拍拍董大嫂的肩膀,說:“大娘,你摸著良心講,我師父與我算得上是豁出了命來,可是我們事前可曾要過你一文錢嗎?”

董大嫂挪著屁股在地上向後蹭了蹭:“沒……沒有。”

“那就不要平白汙人清白,”虎子站起了身,撣撣手,“我們隻不過是凡間的修士,不是大羅神仙。您若是昨日裏在水邊把人撈起來的時候要我們看看,我們是能救回來的,但是您兒子的魂魄都進了妖精的肚子,你還要我們做什麽就有些過分了。”

董大嫂沒回話,仍舊是低頭抹著眼淚。彭先生說話了:“我們斬了這妖物,讓它不能在惦記你兒子還在身上那一縷魂魄,就算是仁至義盡,這香火錢我也不要你的,以後有什麽事兒,您也別再求到我頭上了。昌圖府也有別的出馬仙和修士,不差我這一戶。”

趙月月接過了話茬:“我堂上的胡姐姐跟我說了,也不跟你家看事兒了。”

哪來的什麽“胡姐姐”?虎子隻覺得一陣惡寒,在他眼中衝著趙月月講話的是她肩頭蹲著的一隻狐狸——胡傳文。一想到胡傳文本來是占了田獵戶的魂魄,那嬌滴滴的聲音、扭捏的做派,是一個大男人的模樣,虎子就渾身起雞皮疙瘩。

不過這邊說著話,一個老人卻是走到了那鱉精身邊歎了口氣:“這玩意兒還真有啊!”

彭先生這邊盤算著怎麽處理這鱉幽靈的屍身,而虎子和趙月月卻是好打聽,跟那老丈請教去了。趙月月走到那老丈身邊仰著頭問:“爺爺,您知道這湖裏有這個東西?”

那老人摸著趙月月腦袋,講到:“這是我小時候聽過的故事了……”

相傳在這羔羊湖裏有這麽一頭老王八精,護佑太陽山的農田水利,保佑風調雨順。隻是喜歡睡覺,一睡就是百十來年,每每睡醒了,就會化身成人形,到這村子裏頭要東西吃。家家戶戶要拿出自家最好的酒菜招呼款待,不然就會觸怒鱉神,降下災禍。

後來也不知是怎麽讓外麵的人知道了,就有個騙子找來了一個先天殘疾,頭顱特別小的人來冒充鱉神,叫他背了個大鍋,挨家挨戶騙吃騙喝,連吃帶拿。把這村子裏作踐得不像樣。但是紙畢竟是包不住火的,事情敗露,那人卻是帶著那個殘疾的孩子早早地逃了。

自此這村裏人便是十分痛恨這打扮做了駝子的小頭人。

話說那一年,又有一個小偷駝背的人進了村,挨家挨戶的敲門。這人長著個光潔溜溜的腦袋,寬肩小頭,鼻孔上翻好似豬鼻子,一雙豆子眼很是滑稽。敲開了門他也是不講話,隻是呆呆望著門裏的人。

這家家戶戶全是臭罵一頓,轟了出去。這駝子卻也是不惱,仍舊去敲下一家的門。村裏人知道了來了這麽個駝子,有不少就直接從地上摳下一塊泥糊在那人身上,口中汙言穢語不絕。

卻有位老婆婆看不下去了,罵道:“這人本就生得不如意,你們還這般對他,不過是要一口吃食,哪裏要著你們這般作踐?”說著就把那人領回了自己家,準備了熱粥和一些麵食。那駝子也不稱謝,拿來就吃,吃完了轉身就走。

還有好事之人見到駝子從那婆婆家中出來了便墜在後麵,接著辱罵。卻是見得那駝子走到了湖邊上,徑直消失不見了。

第二天村裏所有的水井都往上漲水,沿過了門檻,打在了炕沿,唯獨那老婆婆一家沒有事。村人才恍然大悟這一次是真的得罪了神仙,求爺爺告奶奶,作了一場法會,上供了許多東西,才算是平息了這鱉神的憤怒。

趙月月隻是聽著這個故事好玩,虎子卻不這麽想:“那鱉精在這水裏這麽久了,怎麽就近才害過人?我以前在水裏玩耍,也沒見過這樣的東西。”

這邊說著話,那邊確實有人叫到:“小了!小了!”

尋著那人指著的方向,虎子抬起頭。原來他站在旁邊不覺得,那在遠處的卻是看得真切,這王八精居然是真的越來越小,不多時便是化成了一個普通王八的模樣,再沒見頭發和人身了。雖說是變化得小了,現了原形,可是仍舊有車輪大小,很是嚇人。

彭先生走到近前,眉頭緊鎖:“虎子,你不是問這東西為什麽近來才害人嗎?”說著他一腳將那車輪大小的王八翻了個個兒。

隻見那鱉精的腹甲上,嵌著一枚拳頭大小的石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