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7章

第097章

廖祖橋離開火堆旁,在離我較近的一塊石頭上坐下,望了眼血吼,沉悶了好一會,歎了口氣問我,“在你眼裏她是一個可怕的怪物吧?”

他的語氣一聽就像有故事,我沒有接話,安靜地看著他,期待下文。

可能他知道我是廖宗棋的冥婚妻子,是他的孫媳婦,也可能在廖宗棋魂魄即將飛散的關頭,我遠赴長春,他看到了我對廖宗棋的真情,他沒有拿我當外人,給我的感覺,就像是家裏和藹的長者,看像我的目光,也像長輩看晚輩那樣慈祥,或者,是他一個人,遠離塵世生活太久了,需要一個人說說心裏話吧,他沉默了一會,對於我的問題,沒有避而不談,緩緩開口說道:“也怪我不好,沒有能力讓她起死回生,卻把她害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什麽意思?”我帶著吃驚的語氣問,不知道廖祖橋為什麽要這樣說,起死回生?我扭頭看向血肉猙獰的血吼,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廖祖橋的故事,好像有點長,他的目光飄忽,好像在思考該如何說起,索性就直接來了一句:“你眼前的這隻血吼,準確一點說是血屍,也是我的妻子。”

我心髒一陣猛縮,看著廖祖橋,驚愕得說不出話來,千想萬想,我也沒想到,這隻把李福根咬死的血吼,竟然是廖祖橋的妻子!感情廖宗棋把我鎖在這裏,不是突發奇想,是隨根啊。我再一次看向血吼時,不由得打了個冷顫,這麽說,我是不是還得管它叫一聲奶奶?心裏在想,廖宗棋不會一怒之下,虐待死我,然後也把我變成血吼吧?

廖祖橋看到我的驚訝之色,一點也沒有感到意外,他接著說:“這話要從頭說起來,可就話長了,她也是一個苦命的人,沒過門丈夫就死了,那個時候還是民國,清朝也才亡國沒幾年,人們的觀念還很封建,對女人的要求,講究從一而終,她家裏又窮,丈夫死後,婆家就逼著她嫁過來,她過門的時候,是抱著公雞,和她已經死去的丈夫拜的堂。”

如果不是廖祖橋說話的時候表情認真,又是一把年歲,我還真以為他是在編瞎話,抱公雞拜堂,以前我隻在電視裏看過,沒想到,現實裏真有這樣的事。

“她嫁到我們村來,老實本份,在婆家任勞任怨,可是因為丈夫死了,婆家沒有替她說話的人,她婆婆又怪她是個克夫命,稍有不順心,對她是又打又罵。那個時候,我血氣方剛,有一次她婆婆打她時,我路過實在看不下去了,就上前製止,她對我很感激,偷偷給我做了雙鞋子送給我,就這樣,我們倆一來二的,就互生情愫,做了違背族規的事,後來她就懷孕了,肚子一天天大了起來,瞞也瞞不住,我就站了出來,想娶她,族長不允許,村子裏的人嫌給他們臉上抹黑,就要把她侵豬籠,夜裏的時候,我潛進祠堂把她救了出來,帶著她想逃離村子,遠走他鄉。那晚的天很黑,後麵都是打著火把追我們的村民,她又大著肚子,我們慌不擇路,為了躲避族人的追趕,不慎摔下一個土崖下。”

廖祖橋雖然活了一百多歲,經曆了太多的世事滄桑,但是回憶到這裏時,眼睛裏明顯有些濕潤,他的目光從我身上穿透過去,思緒沉浸在那個慌不擇路的晚上,聲音痛苦地說:“她身懷有孕,哪裏經得起這麽摔啊,孩子早產了,她生下孩子以後,沒過多久,也氣絕身亡了,我永遠也忘不了,她臨死前還衝我微笑的樣子,說和我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沒有後悔過。我也恨,恨我不能保護他,恨我的族人將我們逼上絕路,看著自己最心愛的女人,在自己懷裏慘死,我悲痛欲絕,以前看古書裏,有講把屍體葬入養屍地,屍體變成僵屍以後,還能複活過來,就把她的屍身葬入廖家村後山的一處養屍地中,希望她屍身不腐,慢慢從僵屍變成血屍,然後長出新的皮肉,真的能起死回生。”

我震驚得半天緩不過神來,覺得眼前著個看起來正常的老人,腦子裏一定是瘋了,他怎麽會想出這麽一個極端的方法,偏執地想要複活他自己的愛人?廖宗棋說過,血吼是以活人心肝為食,我難以想象,這百十年間,血吼得吃多少人啊。

廖祖橋偏執得有點恐怖,比鎖在陰影裏的血吼還讓人膽寒。

“那這麽說,廖家村的人,真是血吼咬死的?”我試著問道。

廖祖橋的眼睛一寒,收回視線,看著我說:“不錯,我把妻子葬入養屍地以後,幾十年就變成了血屍,僵屍的時候,還隻需要吸取養屍地裏的陰氣,可是一但變成血屍,她就需要吃人的血肉心肝了,從戰亂到世道太平,她吃的都是廖家村人的血肉,廖家村裏的人都該死,逼死了我的妻子,還不讓我回廖家村,把我的名字,也從族譜裏剔除出去。我帶著兒子,在深山老林裏生活裏二三十年,直到解放以後,我的兒子才能回村生活,娶妻生子。”

我也不知道說什麽好了,就是有點不寒而栗,感覺他太狠了點,廖家的先輩逼死了他的妻子,他竟然恨了廖家幾代人,我有點接受不了,不知道廖宗棋知道以後,又會作何感想。

“那你這百十來年,就一直生活在這個山洞裏嗎?”

廖祖橋點點頭,“我一直都隱蔽地生活在這後山裏,隻有我的妻子需要食用人的心肝時,我才陪著她下山,先前村子裏人,一直以為是狼,根本就沒有發現我的村在。可是廖家村,被人滅村以後,我妻子的食物源就斷了,說實話,我也有點後悔把她變成血屍了,不知道還要多久,她才能長出皮肉。可是,讓我親手殺了她,我有下不去手,所以,很多時候,我都把她鎖在山洞裏,她不食用人的心肝,隻是緩慢了長出皮肉的進度,不會餓死。”

我又忍不住往血吼那邊望了一眼,鬼知道它得有多麽渴望能咬死我啊。

廖祖橋提到了廖家村覆滅的事,我就順著他的話,繼續問他:“爺爺,那廖家村裏的人,到底都是怎麽死的?不會真的都是被奶奶咬死的吧?”我怕說血屍,血吼,廖祖橋不愛聽,還是當著他的麵,稱呼血吼奶奶,感覺別扭的要死。

“不是,是羅鎮搗的鬼,是羅鎮害死了廖家村裏的人。”廖宗棋說到這裏,看到我眼神裏的迷茫,解釋地說:“羅鎮就是抓廖宗棋,來和我交換的那個人。”

看來他說的,就是羅婆婆帶來的那個羅大師了,可是,他為什麽要滅了廖家村的人呢?

就聽廖祖橋繼續說:“廖家的祖上,曾經給明朝勘定過皇陵,廖家先祖,傳下一本名叫《撼龍經》的風水寶典,大明滅亡以後,廖家的子孫受到清兵的屠戮,為了避免《撼龍經》落入清廷之手,就把《撼龍經》分成了五份,分別由金木水火土,五係子孫保管。我們這一脈,名字裏都帶個木字,就是木係的後人,據說,《撼龍經》裏記載了一處風水龍穴,幾百年來,不管是清兵入關,還是太平天國動亂,還是軍閥混戰,凡是想坐穩天下的,無一不惦記著廖家的這本《撼龍經》。”

“羅鎮想得天下?”我腦子裏回憶著羅鎮一臉陰鷙的樣子,雖然看起來有些派頭,不像是普通人,但是在我看來,他還不像是有野心那麽大的人。

“是也不是。”廖祖橋說:“羅家與廖家有仇,民國時期,羅家是我們當地的大商戶,那時羅家主要經營的是綢緞生意,家裏的綢緞鋪子開了好幾處,還經營酒樓,可謂是富甲一方。當時,羅家的商業對手是唐家。”

廖祖橋說到這裏,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接著說:“唐家在生意場上,一直被羅家壓製著,後來唐家的家主,聽說風水可以起家運,也可以敗家運,就找到了廖家,想讓廖家的人,在風水上,給羅家的祖墳做手腳,讓羅家的運勢低落。”

我聽到這裏,有些皺眉,這不跟害陳浩東的手段一樣嗎?都是虧損陰德的勾當。

“廖家答應了?”我問。

“沒有。”廖祖橋說:“廖家的族規,有一條就是廖家的子孫,不可以用風水玄學,坑人害人,敗壞廖家的聲譽。當時廖家裏,凡是在風水上有點名聲的人,沒一個人,願意做這樣的事。但是,正趕上那個時候,我四歲的兒子生病,我跪求廖家的族人,他們都見死不救,還嫌我給廖家的祖宗蒙羞,讓我以後,再也不要踏入廖家村裏半步,就當廖家從來沒有我這個子孫,我走投無路,隻好找到唐家的家主,唐家的家主出錢給我兒子看好了病,還給了我豐厚的報仇,我也拿人錢財,替人辦事,墳有十惡,十惡之首就是黃泉大煞。”

“你在羅家的祖墳裏,布了黃泉大煞?”雖然我不知道黃泉大煞到底是怎麽回事,但是光聽這名字,就夠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