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9對不起人民對不起黨

059對不起人民對不起黨

當時看著雪中的小白,孟君遙有股強烈衝動要攬她入懷,一吻到底。

快忍出內傷時還是忍住了,因為他們之間有條歲月的鴻溝。

不僅如此,她的美貌與清純也讓不時混跡於聲色場所又陋容的自己,自慚形穢,不敢玷汙。

可能老天爺如此安排,就是想創造一個美麗到讓人心碎的錯過吧。

孟君遙強撐起身子,想去夠桌上的一杯水,可是一不小心,杯子掉到地上碎了,水撒了一地。

因高燒而瑟瑟發抖的他,頭一次感到了一種強烈的孤獨無助,也是頭一次正兒八經想到,也許自己真的該找個老婆了。

正好鄰居老李又來送東西,幫忙清理了現場之後也勸道:“孟老師,你是否該考慮成個家了?”

孟君遙苦笑了一下:“我長得這麽抽象,對不起人民對不起黨,誰會願意嫁給我啊?”

“誒這叫什麽話,願意嫁給你的多了去了,孟老師你這麽有才華,是馬上就要進國家美術館的大師級別人物啦。再說男的長那麽漂亮有什麽用?都當小白臉多沒意思,男人的氣質最重要,我看孟老師你就特別有氣質。”

孟君遙又笑。

從小到大別人想禮貌恭維他的長相時,看來看去實在沒詞兒,就隻好說他氣質好,他心裏很明白。

“孟老師,你每天忙於創作,身邊總要有個人照顧你的生活是不是?你要信得過我,過兩天給你介紹一個知根知底的好姑娘。”

這已經不是老李第一次提起此事了,但今天,孟君遙卻頭一次沒有明確拒絕,大概是孤獨太久了吧。

一生**不羈的他,孤獨時常去聲色場所找樂子,但那畢竟不是長久之計,也就能緩解片刻的無聊罷了,內心還是很寂寞的。

幾天後,“賣花的小女孩”在幅參賽作品中脫穎而出,複選也順利通過了!

目前入圍的僅剩幅,而最終選中在國家美術館展覽的,將僅有幅。

孟君遙心裏感到很欣慰,覺得這世界還是有公平可言的,拖了很久的風寒也轉好。小白說得對,是金子早晚會發光的。

他又開了瓶酒慶祝,並默默關注著賽事的進展。

老李興衝衝地跑來說:“孟老師,恭喜雙喜臨門!”

“除了畫展的事,我還有什麽喜事?”

“還有一件真正的喜事!給你介紹對象的事情搞定了,是我遠方親戚,人長得挺周正的,年紀嘛稍微大了點,不過還是小你歲。雖然離婚了,但是沒孩子,而且人很樸實,就是不知道你是否嫌棄?”

孟君遙笑著說:“我哪有資格挑三揀四啊,我這軟硬件條件,人家不嫌棄我就不錯了。”

老李說:“是啊是啊,這年頭找個能搭伴過日子的就行,年輕貌美的那都不可靠,再說關了燈還不是都一樣?那我就給你們安排見麵了啊。”

第二天,兩人約在一家小館子見麵。

孟君遙出門前機械地穿衣,穿鞋,腦子一片空白,完全沒有要去相親的激動或緊張,也沒有刻意作任何外表上的修飾,上衣掉了顆扣子他也沒管,更不要說什麽準備花或者小禮物了。

這輩子他唯獨想到過給小白送禮物,對其他人都沒有這根筋,尤其是對很應該送禮的上司。

自然,這次相親他也沒報任何成功的希望,走個過場,聽天由命吧。

燈色微桔的小館子裏,女方姍姍來遲,體態微胖,套著不太合體的大褂子,頭發密密麻麻燙著好多卷,像極了沒完全泡開的方便麵——再普通不過的中年婦女。

以藝術為生命的孟君遙,見了她自然毫無感覺。

之前,老李已經給女方看過孟的照片,未經絲毫,所以女方對孟的容貌已有心理準備,看起來也很淡定。

不能以貌取人的道理,是孟君遙此生體會得最深的道理之一,己之不欲,勿施於人,所以他客客氣氣地跟對方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試圖挖掘她平凡外表下閃光的靈魂。

他談美術,談音樂,談詩和遠方,但令他失望的是,對方似乎隻對市場的菜價幾毛錢一斤、鄰居家誰又二婚了、哪家夫妻打架了這樣雞毛蒜皮的事情有興趣。

孟君遙沉默了,長久的沉默。

最後,客客氣氣地說再見,其實已沒有再見的必要。

女方給介紹人老李的反饋是這樣的:“其實他醜得也沒有那麽驚人啦,隻是一般般醜而已。現在這個社會呢,如果足夠有錢,醜點根本不算什麽;但是如果既醜還窮,那問題就比較嚴重了!”

言下之意,這個又醜又窮、文鄒鄒隻會掰乎藝術的書呆子,姐看不上!藝術又不能當飯吃!

好心的老李就尷尬了,結結巴巴轉達了半天。

孟君遙聽懂了,笑了:“老李,其實你不用那麽婉轉,我早就知道人家沒看上我。”

“孟老師,實在是不好意思啊,我再幫你介紹別的。”

“不用了,我大概命中注定是要孤獨終老的。”

“孟老師”

善良的老李眼中流露出難過的神情。

“我是說啊,我還是一個人比較自由,嗬嗬,”孟君遙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謝了老李,你的心意我都明白。”

那天晚上,孟君遙終於把小白的畫像完成了,不是參賽的那一幅。

他點了一根煙,坐在那裏一動不動地凝視了個多小時,覺得就好像小白在陪著自己一樣。

這是他比較能夠接受的一種相守的方式——不禍害她,而是把她珍藏在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又過了幾天,老李風風火火地又來找他,這回不是敲門而是砸門,力氣大得整個樓道都能聽到那種。

孟君遙以為他又要提對象的事,剛要拒絕,老李上氣不接下氣塞給他一張當天的報紙:“孟老師,怎麽回事怎麽回事?這最後入圍的幅作品裏,怎麽沒有你啊!”

孟君遙臉色微變,搶過來一看——果然,自己名落孫山,與國家美術館無緣!

他一下懵了,很長一段時間以來的期盼落了空。

熱心的老李還在為他鳴不平,又拿起報紙,把公布出來的入選作品挨個看了一遍,也挨個貶低了一番:“瞅瞅瞅瞅,這都畫得是啥呀?跟孟老師你的大作怎麽能相提並論?這評委都什麽水平?太不公平了太不公平了!”

孟君遙覺得心裏擰著勁的難受,一時有點緩不過來。

老李忽然又大叫起來:“我去!搞什麽搞?簡直是胡搞!歲小屁孩的畫也能進國家美術館?這畫的是什麽嘛!”

雖然是好心為孟君遙鳴不平,但老李的話還是無形中加深了他受到的傷害。

報紙上稱那個歲的孩子為小畢加索,他的畫上圈圈點點地染了色彩豐富的顏料,卻看不出究竟畫的是個神馬東東,也看不出想表達什麽意思。

其實那孩子的創作過程,就是光著腳丫在顏料上踩踩,然後在巨大的空白畫紙上跑一圈,再蹲下用手胡亂地劃拉幾下而已,便有人把他捧上了天,說他後生可畏,極有天賦,潛力無限。

孟君遙到此刻才明白賽事的水有多深,也想起了老鐵說的那些黑幕。

說是不收報名費,其實有心人都已經私下進行了資本運作,比如那個歲小兒十分有心機和能力的父母。

這年頭,這世道,如果不動動手腳,便連個乳臭未幹的小童也敵不過!

孟君遙因此心情不暢,鬱結在胸。

本來就未痊愈,加上煙酒過度、作息不規律,很快引發了急性喉炎入院,呼吸阻塞,情況還真有些危急。

折騰了一宿,總算轉危為安,住院休養。

他教過的不少學生聽說了,紛紛去探望,還有一兩個酒肉朋友。

沒有親人,因為他也是福利院長大的院友。

護士去查房的時候,看見這個剛剛被搶救回來的病人正在看手機,趕緊衝上去製止他:“不要命啦!還敢玩手機,趕緊休息!”

孟君遙笑著把手機藏進被窩裏,還沒忘了耍個貧嘴:“別人的話我可以不聽,美女護士的話一定要聽。”

吼他的護士聽了撲哧一樂,態度果然好多了。

類似這樣油嘴滑舌的話,他麵對其他人可以信手拈來;但唯獨對小白,他說每一句話的時候都很嚴謹,怕傷害她,又怕給她太多不切實際的希望。

孟君遙剛才看得入神的,是存在手機裏自己為小白畫的像,一邊看心中一邊默念:我生卿未生,卿生我已老。不恨卿生遲,隻恨我生早。願能生同時,日日與卿好

護士前腳剛走,孟君遙馬上就從被窩裏把手機摸出來繼續看。

身體不舒服的時候,更加希望小白能陪在自己身邊,哪怕什麽都不幹,隻是看看她的笑容,聽聽她的聲音也是好的。

她根本就是世界上最有效的鎮定劑和定心丸。

孟君遙腦海裏浮現出一瓶藥,上麵的標簽寫著“小白牌鎮靜劑”。

又習慣性地去她的朋友圈轉了轉。

小白平時極少發朋友圈,不過近期難得發了一條,配的照片全是呆萌的茶杯狗團團。

雖然小白本人並未露臉,但是從她使用的顏文字,不難看出,至少她發這條朋友圈的時候心情是不錯的。

病中的孟君遙默默地點了一個讚。

“哪怕在千裏之外,能看著你開心,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