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血淚交加的手續

第3章 血淚交加的手續

這是一個隻有二十平方米左右的房間,正對大門是一排大通鋪,占據了整個房子近一半的地方。另外還有一張床板單獨靠牆放著,剛才的那個光頭青年就半倚在被子上,正眯著眼睛看我。

我聞到一股異味,這才發現,在門後,就在我站立的地方,放著一個馬桶,隱隱有異味傳來。

大通鋪上分前後兩排,目無表情地盤腿坐著十幾個人,高矮胖瘦,老少皆有,形態各異。前麵幾人還長得比較驚世駭俗,每一個都夠十五個人看半拉月的。而後麵的那些人則又個個目光空洞,渾身散發出一股腐朽的氣息,要不是時不時還微微眨下眼睛,真讓人以為是一具具幹屍。

這些人都是清一色的光頭,看著就散發出一股凶狠的味道。我怯怯地掃了一眼,剛好十八個人,就像是一腳踏入了羅漢堂,在進入這個房間的這一刹那,我就強烈地感覺到空氣裏彌漫著一股殺氣,胸口為之一窒——看來情況比我想象的還糟!一顆心又慢慢地沉了下去,六月的第一滴汗珠悄悄地滲出了我的額頭……

十幾秒鍾的時間沒有人說話,但我覺得就像寂靜了十幾年那麽長,也不敢妄動,我真不知道如果沒有人理我,我會不會就這麽一直站到天荒地老。

“先蹲那兒!”終於有人發話了。聲音應沒有任何感情色彩,好像是從大通鋪上傳來的,光線很暗,看不清是誰在說話。

我左右看了看,最終還是選擇原地蹲了下去。馬桶就在我臉旁,一陣臭味熏得我差點吐了出來。

“以前進來過嗎?”那個冰冷的聲音又飄了過來。

“沒有。”我悄悄抬頭想看看說話的人。

“頭低下,不準亂看!”聲音中立馬多了一些暴戾的味道。

我趕緊低下頭,心中忐忑不已。

“沒進來過,這麽說,裏麵的規矩你是不懂了?”頓了一頓,那聲音又來了。

“全憑大哥關照。”我趕緊賣著乖。

“呦!小嘴挺甜呀!關照,我關照你,誰他媽關照我呀?不過聽你說話,還是個靈醒人,那就好辦!”這一次,我聽出了幾分戲謔。

趁著對方口氣鬆動的這一下,我頭微微的抬了抬,眼皮迅速地一撩,終於看清了說話的人是一個穿著黑衣的大個子。遠遠地看不清長相,隻依稀看到長了一臉的絡腮胡子。

“看你個瓜逼也不是個憨錘子,知道這是啥地方吧?”大個子又問道。

“知道。”我迅速回答:“看守所。”

“那你知道看守所的規矩,進來後要過手續嗎?”大個子緊跟著問。

“知道,剛才在前麵,我已經過了手續了,”我認真的回答。

“哈哈……哈哈……”我的話就像是一塊石頭投進了平靜的湖水中,一下子通鋪上前排的幾個人都大笑了起來。我看見後麵那十幾個人也想笑,但嘴角咧了咧最終沒笑出來,看樣子憋得挺辛苦。

沒想到我的一句話竟惹得哄堂大笑,我不知為什麽,但還是咧開嘴,賠笑了幾聲。

“笑錘子,誰讓你笑了,你他媽給老子裝俅迷是吧?”大個子突然臉色一變,屋裏人的笑聲戛然而止。就像是有人給關上了開關一樣。隻有睡在單鋪上的那個光頭青年還是笑眯眯的,饒有興趣地看著我。那眼神就像是貓在看一隻快死的耗子。

“你給老子聽清楚了,在前麵那根本不叫手續!手續是在這給你過的!”大個子一聲爆吼。

“就是,就是。現在過手續的權利,組織上已經下放了,已經從公社下放到咱們生產大隊了。”那個光頭青年插了一句玩笑後又對黑衣大個說:“素質,一定要注意素質!你吼啥呢,跟人家好好說嘛!咱們要以德服人。”

“看看,還是李哥有水平。鐵頭、川,去叫這個瓜逼知道一下啥叫真正的標準化程序!”大個子一聲吩咐,大通鋪上應聲而下了三個人,其中一個瘦子跑到窗邊向外張望著,另外兩個肌肉男呲牙咧嘴的環圍上來,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

我的腿不由自主地抖了起來,心怦怦跳的聲音連我自己都能聽得見。神經一緊張就突然有點明白他說的手續是什麽意思了,趕緊接道:“我明白啥叫手續了,全憑大哥安排!”

大個子陰陰地笑了一笑:“你倒還不瓜!”想了想又說:“看你個逼認罪態度還好,這樣吧!給你個優惠:文過還是武過,你自己選。”

“敢問大哥,啥叫文過,啥叫武過?”我戰戰兢兢地問。

“媽的,還真是個啥都不懂的青皮!咋說呢,文過痛苦小,但手續多。武過,雖然有點猛烈,但手續簡單,一下就過去了。”大個子突然又變成了不厭其煩的老師,一副諄諄善誘的樣子。

我想,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橫豎都是一死。不如選個武過,一來讓他們少編排一下,二來可以適當的體現一下我的堅強,以後的日子恐怕會好過一些。於是便悲壯地說:“要武過!”語氣中頗有一番“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不複返”的悲壯。

“毛主席早就說過,要文鬥,不要武鬥。我勸你想好了,武過你行嗎?不要以為你身體壯,別看你有二兩肉,我這可是剔骨刀!”大個子陰陽怪氣地說。

“沒問題,頭掉了碗大個疤!”我不知道自己咋會憋出這麽不倫不類的一句話,真他媽滑稽!

“嘿!好椽子,有點意思。鐵頭先給他來十個‘禮炮’,歡迎一下這個新馬號。試一下他的鋼火看看有沒有你鐵頭的頭硬。別是個噴匠——光一張嘴。”又對站在窗邊那個向外張望的瘦子罵道:“棺材板,你把亮子把好,別像剛才唱歌的時候一樣,人來了都不知道。再不把心操好,小心老子真給你做副棺材板!”

“禮炮?歡迎我?”我還沒明白過來是什麽意思,正納悶呢,就被那個叫鐵頭的一手捂住我的嘴,一手抓住了我的頭發,猛地拽著我的頭發就向後麵的牆上撞去。

我隻覺得耳朵裏“嗡”的一聲。就像是整個世界在我麵前爆炸了,眼前先是一陣發黑,隻見金星亂舞。爾後是一片紅,緊接著又是一陣黑。然後就什麽都看不到了。一陣劇痛立刻順著我的脊椎竄上了頭頂,隨即又散入了骨髓裏。我的心尖都在痛,懷疑是不是脖子斷了,要不然為什麽腦袋重的都不像自己的了。

僅僅是一會兒,還沒等到這噬骨的疼痛散去,第二下“禮炮”又轟然而至,又是一陣巨響,又是一陣紅光……三下,四下……我已經來不及感覺痛了,隻是覺得魂魄被撞出了殼,而軀體也不屬於我了。隻有耳中隨著撞擊發出的“嗡嗡”聲,讓我在還逐漸消失的意識中覺得:“禮炮,這個名字實在是……實在是太他媽貼切了!”

就像是有一生一世那麽久,我的神誌又漸漸恢複了清醒,耳朵裏嗡嗡的轟鳴聲也已散去。朦膿中,看著眼前的人一個個在昏暗的燈光下,鬼影婆娑,一張張臉說不出的猙獰可恐。

我艱難地扶著牆,從地下爬了起來。搖了搖昏沉沉的腦袋,隻覺得有上萬斤重,一個趔趄,差點又倒下了。

“蹲好!別扶著牆!”大個子如同魔鬼般的聲音又響起了:“看你娃表現的還可以最起碼沒叫喚,接下來的手續可以從簡。”說著,他略帶征求地看了一眼倚在單鋪上的那個光頭青年。後者微微頷首。

“川娃,該你了。再給他來十個胃錘,幫他清醒就行了!”大個子淡淡的發號著施令。但從他淡淡的語氣裏,我卻敏銳地嗅到一絲危險的氣息。

還容不得我多想,那個叫鐵頭的一把挽起我,把我抵到了牆上。我雖不知要幹什麽,但肯定是凶多吉少!恐懼又不可抑製的升騰起來。這一次不光是腿,連軀體也劇烈的顫抖起來。

大概是看出了我的恐懼,大個子滿意地點了點頭:“川娃這逼還上道,給他來個六分熟就可以了。”

“還不謝謝曹哥!”川娃一口蹩腳的川普透著一股諂媚。

我終於知道那個大個子叫曹哥,我忙不迭地點頭道:“謝謝曹哥,謝謝曹哥。”雖然,我並不知道要謝他什麽,我隻知道在這個‘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現實環境裏,注定隻有選擇逆來順受——禮炮都已經受了,現在還能怎樣呢?隻求這一切快快結束。

曹哥點點頭,揮揮手示意可以開始了。

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接下來這種刻骨銘心的痛楚。直到今天,每當我想起挨得第一個胃錘的味道,胃部仍會禁不住產生一陣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