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斷頭崖

第二章 斷頭崖

第二注還沒押完,身後就又傳來金錢豹的吼聲,於是又有人開始慌了,“壞了壞了,金錢豹吼三聲,那就是要吃人了。”

“不行,咱還是趕緊走吧。”

這一下子,人就走得差不多了,就剩下我跟狗蛋兒。不是我們不想走,關鍵是這霧正好擋著我們回村的路。

“奶奶的,壞老子生意。”莊家叫徐老三是個大混混,在桌子底下抄出把土槍,對著那霧裏噴了一槍。可能火藥塞多了,白煙一下子從槍裏噴出來,把我們熏得不輕。

那霧像長了腳一樣,開始一點一點往我們這邊爬。

狗蛋兒拽拽我的袖子,不安地說:“起子,不行咱也走吧。”

我握著腰間的柴刀,盯著那團霧說:“咋走,路都被堵上了。”

“咱可以走後麵,大不了就是繞路嘛。”

繞路?

這山大著呢,繞回去估計得天亮。

狗蛋兒見我沒動的意思,又說:“起子,你聽沒聽過龍從雲,虎從風。”

我說:“聽過啊,你說反了,是雲從龍,風從虎。”

“反不反的先別管,你知道豹從什麽?”狗蛋兒指指這霧氣,“豹就從霧啊,我看這隻豹子是成精了。咱繞遠路就繞遠路,總比丟命好啊。”

我想了想,這豹子確實古怪,一般金錢豹隻捕獵落單的,我們這裏這麽多人,還有槍,它竟然還敢盤算我們。

“那行,繞路就繞路,咱走吧。”

然後我就跟狗蛋兒朝後山走,心裏想著,這下回去鐵定要挨越叔罵了。

徐老三在後麵直吆喝,讓我們別走,又對著霧裏罵罵咧咧的。

等到走遠了,我回頭看看草棚,那裏還掛著油燈,但是徐老三他們已經不見了,估計也是慫了。

霧氣很快就吞噬了草棚子,我後脊梁骨涼颼颼的,隻剩那盞油燈在霧中幽幽亮著。

這邊下山的路我跟狗蛋兒都不熟,我一共就走過兩次,現在又是大晚上,根本分不清路,七繞八繞的,就迷在山裏了。

狗蛋兒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嘴裏念著:“完了完了,起子,咱是不是遇到鬼打牆了。”

“鬼打牆?”我想想,不能吧,怎麽感覺都是我們迷路啊。

“你還說不是,你看那裏,咋有一雙人的鞋子呢。”狗蛋兒帶著哭腔,指著一棵大樹底下。

我望過去,確實有一雙鞋躺在那裏,而且放得整整齊齊的,就好像是有人擱在那裏的。

“這個……說不定是人家丟的呢。”

“都是窮苦人家,誰會把好好一雙鞋子亂丟。”

狗蛋兒這話說的在理,這年代窮得鞋子都反複打了補丁來穿,好好的誰會扔。

我心裏也有些發怵,但還是壯起膽子說:“我過去瞅瞅。”

狗蛋兒見我朝鞋子走,一個骨碌從地上爬起來,大叫著:“起子,別去,那是鬼鞋,別去啊。”

我不信邪,一雙鞋子能搞出什麽大事。走到鞋子跟前沒敢用手去撿,而是低頭端詳了半天,片刻之後我就愣住了,直起身就走。

狗蛋兒見我臉色難看,問我:“起子,咋了?”

我沒吭聲,趕緊拉了他,“走!”

狗蛋兒可能被我的樣子嚇到了,不時回頭去看那雙鞋,反複問我:“咋了,到底咋了?”

我隻管埋頭往前走,見路就鑽,索性並沒有那麽背遇到鬼打牆,終於找到了下山的路。

我跟狗蛋兒都鬆了口氣,狗蛋兒又拉著我問:“起子,你剛才到底看到什麽了,臉都嚇白了,你到底看到啥了嘛?”

我遲疑了一下,說:“那不是鞋子,是腳底板。”

狗蛋兒聽得一怔:“腳底板,什麽腳底板?”

“還能什麽腳底板,人的唄。”

狗蛋兒聽了,嚇得一屁股滑到地上。

我趕緊拉他:“你還坐著,等它追上來,咱倆就都隻剩腳底板了。”

狗蛋兒魔怔了一般,把前後左右看了一遍,趕緊從地上爬起來。

我們這裏的人都知道,金錢豹吃人以後會留下腳底板,為啥要留這個,據說是為了給它帶路。

如果是這樣,那隻金錢豹,這會兒正在後麵追我們。

狗蛋兒好不容易站起來,噗通又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你幹啥呢,還不快起來,真想變成腳底板啊?”

狗蛋兒一隻手哆哆嗦嗦抬起來,驚恐地說:“腳、腳底板!”

我順著他指的方向望過去,隻見一塊大青石上,那雙鞋子就整整齊齊地放在上麵。

我心頭咯噔一下,拉起狗蛋兒,“快走!”我拽著他風似的往山下跑。

“起子,你說那腳底板是誰的啊?”狗蛋兒拖著哭腔問我。

“我哪知道啊。”

“你說,會不會是柱子叔?”

柱子叔走得最早,要是他被吃掉的話,還真有這可能。

“我跟柱子叔一起上的山,他走的時候,我要是留住他就好了。”狗蛋兒自責地說。

我安慰道:“狗蛋兒,你放心,不見得是柱子叔。也說不定是有人上山的時候就被吃掉了呢。”

狗蛋兒覺得我的話有道理,於是點點頭,可是馬上又說:“可是那腳底板幹嘛總是找我們啊,八成就是柱子叔。”

我無言以對。

這時下麵出現了一條白色的小路,我跟狗蛋兒大喜,總算下山了。

兩人朝下一跳,腳卻沒有第一時間落到地上,而是整個人紮了進去,再抬起頭眼前已經變成白茫茫的了。

我意識到壞了,跳進霧裏了!

周圍霧蒙蒙的什麽也看不見,好賴我們確實下了山,腳下也有條荒廢的小道。

這條小道我走過,隻要順著一直走就能回我們村。

我戴上鬥笠,希望那隻金錢豹看在我腦袋大的份上,能夠放我一馬。

狗蛋兒拉了拉我的胳膊,“起子,你有多餘的鬥笠沒有?”

“哪有出門戴倆鬥笠的。”我看看他的腦袋,光禿禿的,又看看他瑟瑟發抖的樣子,隻好把我的鬥笠摘了下來,“行了,我的給你戴。”

我把鬥笠拿下戴在他的腦袋上,狗蛋兒因為太害怕了,一直神經兮兮的左看右看。

看著他圓圓的臉盆,我卻想起了上山時看到的那個圈。

我還以為是那隻金錢豹畫畫水平太差,把我的腦袋給畫大了,現在看著狗蛋兒的腦袋,我瞬間明白了,原來它畫的不是我……

迷霧裏,狗蛋兒一臉憨傻地對我說:“起子,你可別丟下我啊。”

我點點頭,一聲不吭。

那隻金錢豹盯上的是狗蛋兒,我們已經進了霧裏,前麵的路還長,這樣走下去搞不好都會被它弄死。

如果丟下狗蛋兒,那隻金錢豹的目標是他,也許我還可以逃出去。

“起子,起子,你想什麽呢。”狗蛋兒對著我推搡了兩下。

我回過神,“啊?怎麽了?”

“你說,那豹子是不是就在這霧裏的?”

“應該是吧。”我心裏一陣噗噗亂跳,自己怎麽會有這麽邪惡的想法。

“咱倆咋辦啊,我還不想死。我死了,誰照顧我爺爺奶奶。”

我心裏泛起一陣寒意,狗蛋兒什麽意思?他的意思難道是我該死?我是個孤兒,叔也不是親叔,就是說我了無牽掛,該讓我去死唄。

不對不對,我趕緊搖搖頭,狗蛋兒不是這種人,他不會這麽想的。我是怎麽了,心裏怎麽一下變得這麽亂。

“你放心,咱倆都活著。”

我抬起頭,透過淡淡的薄霧,看到月光下有一個拱起的山崖,那山崖黑森森的,很像朝天亮出的獠牙。

斷頭崖?

怎麽會到這裏來了,聽說這地方邪性的很,有一年下暴雨,雨水在我們村子前匯成了一條河。又不是山洪,本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隻是這河水卻是紅色的,跟血一樣。

村裏人覺得奇怪,等到雨小些了就沿著河朝上遊走,想看看是怎麽回事。結果在這斷頭崖前,看到血水從崖壁裏流出來,像血瀑布一樣。

這斷頭崖到底是什麽地方,為什麽叫斷頭崖,也沒幾個人說的清楚。隻是懂點門道的人都說,這地方邪氣極重,以後不要來這裏。

但是今天,是肯定避不開這裏了。

“起子!”

一聲急迫地呼救,狗蛋兒突然歪著身子做出一個詭異的姿勢,我趕緊一把拉住他,就看到一隻毛爪子正拉著他的腿往草叢裏拽。草叢後麵,一雙綠幽幽的眼睛正殺氣騰騰地看著我。

“起子,救我!”狗蛋兒幾乎要哭出來了。

我死死抱住他的腰,“我不會鬆手的!”盡管使出了吃奶的力氣,腳卻還是在往豹子的方向滑。

此刻那雙眼睛突然抬高,霧氣裏顯出它漆黑的脊背。突襲失敗,它似乎是發怒了,在黑暗裏嗚嗚地叫,往後弓著身子使勁拽狗蛋兒。

我立刻感覺到了跟這隻金錢豹的力量差距,攬著狗蛋兒的手已經開始抓不住了。

“起子,幫我照顧我爺和我奶,欠你的那五個鹵蛋,下輩子再還了……”

狗蛋兒在我手裏一直在往下滑,我無助地仰著頭,死咬著牙關,昏暗的夜空下斷頭崖直指著蒼穹。

手中一禿嚕,我眼眶一下濕潤了,狗蛋兒和那隻豹子都消失了。

“殺!”我發了瘋,拔出柴刀衝進草裏,不停地揮砍。

“給我滾出來!滾出來!”可是周圍什麽聲音也沒有,臉上的熱淚汩汩地流了下來。

我一直把眼淚哭幹了,茫然地看著四周,隻能拖著柴刀回到小路上。

好好的一個人,剛才還在我手上,這一會兒就沒了。

怪我,都怪我!我撲通跪在地上,仰天長嘯:“狗蛋兒——”

倏地,一個黑影躥了出來。我慌忙一歪身子,就感覺有刀片在我右臉頰上劃了過去。

金錢豹叼走了狗蛋兒,竟然又想吃我。

我抓起柴刀奮起一揮,刀還沒落到底,就被它毛爪子給打掉,咣當一聲落在了遠處。

緊接著我被一推,整個人翻著跟頭滾了下去。

我趴在地上,心裏餘恨未消,紅了眼睛抬起頭。

那隻金錢豹站在高處,居高臨下的俯視著我,哇嗚叫了一聲。

我臉上、胸口都火辣辣的疼,“你個王八蛋!”手撐著地麵想起身,那隻豹子腳下一蹬,已經衝我撲了上來。

“來啊!”我怒吼著,一把抓起地上的柴刀。

忽然轟地一聲,一塊巨石從天而降,飛起的塵土碎裂的石屑,像雨點一樣打了過來。

我還沒爬起來就又翻倒在地,全身各個部位都在疼。

那該死的豹子好像並沒有被砸到,但在石頭對麵一直哇嗚哇嗚地在咆哮,過了一會兒就轉身躍進草叢消失了。

我拖著傷,看著空蕩蕩的山野,心裏五味雜陳。邊走邊回頭,想試試還能看到狗蛋兒嘛,但隻有那塊碎裂的巨石。我心裏酸楚,順著岩壁往上望去,斷頭崖黑森森的崖峰翹在天上顯得更加猙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