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軍杖

第5章軍杖

“阿筠昏迷有多久了?”

“回將軍,已有十日之久。”

原本以為將軍會如前兩日那般暴怒著罵他是庸醫,卻隻聽他輕輕地“嗯”了一聲,轉而又認真溫柔地為卿筠理了理身上的棉被。

“你先下去吧。”

軍醫發怔,有些摸不著頭腦,卻還是領命退了出去。

褚寒靳將手裏的帕子丟進了水盆裏,略帶薄繭的大手輕輕地摩挲著塌上女子的小臉。他的嘴角揚起淺笑,喃喃自語著:“快了……我的阿筠後天就會醒的……”

這時有人掀簾而入,是他的副統領——秦嘯。

“將軍。”

秦嘯的神色有些急切,又有些憂慮。褚寒靳隻轉頭看了一眼,心裏就猜到了他要說的。

褚寒靳擺了擺手,為卿筠掖好了被角,才率先出了營帳。

算算日子……似乎也差不多是今天了。

褚寒靳心裏低歎……是了,一切都和原來發生的一樣。六個月前,那場邊疆疫病,讓整個北冥兵荒馬亂。

“將軍,之前因為突發疫病,不少弟兄都染病而死……卿少將軍也……軍中不少流言,如今皇上怪罪了下來……宣旨的公公已經到了,正在高台等您。”

秦嘯跟在後麵出來,恭敬地朝褚寒靳稟告著。

後者卻一副不甚在意的樣子,還慢條斯理地回營帳換了身衣裳,才閑庭漫步一般地緩緩往駐地高台而去。

坐在高台上喝茶的太監約莫四五十歲的樣子,身著藏青色宦服,麵容蒼白,腰身自然而然地彎著。他遠遠地瞧見身形挺拔、俊美無雙的男子不緊不慢地踱步而來,趕緊陪著笑臉迎了上去。

“嗬……翰王爺可算來了,奴才這廂有禮了。”

褚寒靳挑了挑眉,麵容冷淡。

“萬公公可是皇兄身邊的紅人,邊疆路途遙遠……可是累壞了吧?”

萬公公可是在宮裏摸爬滾打了幾十年的老人了,對於褚寒靳話裏話外的諷刺充耳不聞,甚至連眼神都未曾變過一下。順著他表麵的意思接道:“有勞翰王掛心,奴才雖然年老了,身子骨可英朗著呢。”

褚寒靳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老太監蒼白的臉色,黑曜的眸子閃了閃,終還是沒有再多說什麽。

說話間兩人已行至高台前麵,萬公公也不再多言,直接拿出了聖旨。

“王爺軍務繁忙,奴才也就不再多有叨擾,咱們……就宣旨吧?”

褚寒靳麵色坦然地瞥了一眼那明晃晃的聖旨,點了點頭。

“建威大將軍褚寒靳接旨……”

在場眾人悉數下跪,褚寒靳卻是直挺挺地站在那裏,不為所動。那是先帝給他的特權,不用向任何人行禮下跪,哪怕是聖旨、哪怕是……皇上本人。

訓練場上鴉雀無聲,太監尖細嘹亮的聲音在空曠的高台上響起。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建威大將軍褚寒靳,因決策有差,與南疆一仗損失慘重,兼之北冥疫病橫生,至今未能解決,致軍中死傷過多,今罰其軍杖五十,以儆效尤。欽此~”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褚寒靳接了旨,台下眾將士立刻都炸開了鍋。這明明是天災,何故怪到王爺頭上!王爺又不是太醫,怎可除去這疫病?但是當今天子容不下九王爺也是眾人皆知的,心裏雖然替褚寒靳抱不平,卻又無人敢真正站出來。

相比於躁動的兵將們,褚寒靳倒是要淡定許多。就連去領罰都是步履生風的,那種舉手投足間的矜貴風雅,倒不像是去挨板子,像是去吟詩作畫的。

那五十軍棍可是實打實的,由萬公公親自監督,沒人敢放水。

到了最後,褚寒靳皎白的衣衫上已是血跡斑斑。汗水浸濕了他的發,他卻連眉頭也未曾皺得一下。

末了,他推開前來相扶的秦嘯,隻是淡淡地吩咐道:“這些日子我恐有不便,要好生照顧卿筠將軍。若她醒來我還沒好,那便告訴她我有事回京了。”

說罷,他搖晃著亦步亦趨回了自己的營帳。

秦嘯有些猶豫,還想要上去攙扶,卻見他堅持,隻好作罷。

夜裏,北冥軍中一片蕭瑟之景,南疆的軍營可是亮如白晝、熱鬧非凡。

各個營帳的外麵都生了火堆,卿筠坐在梳妝台前,看著鏡子裏的麵容靜靜出神。聽著外麵不絕於耳的喧鬧聲,她有些氣惱地將台上東西一股腦都掃落到了地上。

她已經醒來有半個月了,每天對著這個陌生的、不是自己的臉龐,還得接受著這個令她厭惡至極的身份,她真的快要瘋了。

有侍女聞聲進來,看見被摔碎了的銅鏡,嚇得“噗通”一聲跪了下去。

原本軍營乃是苦寒之地,可是因著聖女夏桑的到來,聖皇為她在這裏新修了一座簡易的宮殿,還安排了侍女。

那個侍女的身體在輕輕顫抖著,以往夏桑不高興的時候,把她們這些婢女拖出去喂蛇也是常有的事。是以,從沒有婢女能在她身邊伺候的長久。

卿筠煩躁地看了渾身顫抖卻不敢哭出來的侍候,有些不耐煩。

“出去。”

婢女一愣,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紅衣女子。不知道為何……她總覺得聖女和以前有些不一樣了,尤其是那雙眼睛,不再陰森可恐,反倒變得靈動清澈起來。

“我叫你出去。”

侍女不敢再多想,忙不迭地應聲退了出去。

屋子裏很快又恢複了原來的冷清,卿筠的肩膀立刻垮了下來。

“吱呀……”

有人推門進來,卿筠的神經又立刻緊繃了起來,下意識地怒吼道:“我叫你出去,沒聽到嗎?”

“切……好大的火氣。”

低沉慵懶的男聲傳來,卿筠眉頭微蹙。

“你來做什麽?”

齊皓斜倚在門框上,聽著女子極不歡快的聲音,他心裏騰然升起一股子愜意,她總覺得現在的夏桑似乎有生氣了些。至少她會哭、會惱……雖然還沒對他笑。

“切,你以為我想來?要不是阿爸讓我多照顧照顧你,我才不會來找你呢。”

卿筠轉過頭,將麵容隱匿在黑暗之中。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這個齊皓的父親,應該就是南疆聖皇了。

見夏桑遲遲不說話,齊皓撇了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