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渡資1
2渡資 1
最近胡姬不在,青衣隻得夾著尾巴做人,這會兒也不敢去大堂了,就蹲在自己的小菜園子裏翻土。
因著天氣寒冷,種不了什麽菜,隻有些蘿卜凍在土裏還沒有收完。青衣拿著一把斷刀,在那裏吭哧吭哧挖了半天,才挖出來一個。
蘿卜是青衣自己種的,蘿卜種子則是她從來客棧住店的客人那裏買的。青衣費了好大功夫在這個小菜園子裏,蘿卜也種的像模像樣,看起來紅彤彤的很喜人。
但是想起來那個賣種子給她的客人的悲慘遭遇,她又忍不住輕輕歎了口氣。
這個客棧,主人是大妖怪,員工是小妖怪,隻有個自己是人類,日子過得也是戰戰兢兢,也不知道何時是個頭。
正出神,忽然啪的一聲,一截血淋淋黑乎乎的東西從天而降,嚇得青衣心頭直跳,她按住砰砰直跳的心口,低頭去看落在雪地上的東西。
這是一條獸腿,黑色的毛皮上沾了血也看不出來,倒是雪地上一灘凝固的黑紅血跡有些嚇人。
“這是我剛得的熊掌,快去煮了我好嚐嚐。”黑三郎伸腳踩著那隻熊腿很是高興的催道,“不要給別人瞅見了,不然又被搶了去,你就隻能用你自己的手抵了。”
青衣聽見這話猛的一哆嗦,隻覺得黑三郎那張笑臉十分的不懷好意。
其實按照在客棧裏待的時間,青衣可謂是老資格了,她在三途川客棧呆了好幾年了,黑三郎卻隻來了1個月不到。按理說,青衣可以倚老賣老,使喚一下黑三郎,豈料這個小孩子看起來年紀雖小,不知道是什麽妖怪,手段很是厲害,上一個敢和他叫板的人已經化成灰渣渣了。
事實上在這個滿是鬼怪的客棧裏,青衣雖然資格老,在大家眼裏卻是最弱的,誰都能欺壓一下她。剛開始的時候,是個妖怪都想啃她兩口,嚇得她連房門都不敢出。
幸好主人看她還算順眼,胡姬又比較照顧她,大家倒不敢把她折騰過了,她也惜命得很,沒事絕不出房門。慢慢熟悉了之後,基本沒人會主動來惹她,她這才鬆了口氣。
可是前陣子胡姬被主人派出去了,現在青衣就指著自己救自己了,要不是還會燒幾個菜,等胡姬回來,隻怕連自己的屍首都見不著了。
“你是要清蒸還是紅燒?”青衣仰起頭惴惴不安的問道,眼下她就隻能抱住黑三郎的大腿過日子了,因為誰都怕他。
黑三郎居高臨下,見青衣一反平日裏的冷麵模樣,此時正有些討好的衝著自己笑,不由心情大好,他就喜歡看青衣對著自己討好的不安模樣,看起來就像隻小狗崽,無害又可憐。
“你看著辦,不好吃就留下你的胳膊!”黑三郎逗完了寵物,心裏十分滿意,就大搖大擺的去大堂招待客人去了。
青衣一口氣憋在胸口差點喘不上來,隻得冷著臉瞧著黑三郎走遠,然後撿起地上那隻熊掌去了後廚。
讓你橫,讓你欺負我,讓你厲害,我砍,我砍,我砍砍砍——
青衣停下手擦了擦汗,一抬眼就見王得福一臉憐惜的望著自己。
青衣暗道,這會兒還來可憐我,都不曉得自己就要倒黴了。轉眼又想起他剛才還幫了自己一把,頓時心裏又軟了軟。
自打莫名其妙來了這裏,她見凶狠殘忍的人見多了,倒是很少見著還這麽想著別人的人,一想到好人也要遭殃,心裏就有些難受起來。
王得福見青衣雖然下死勁的砍熊掌,無奈力氣實在小,半天沒有砍斷骨頭,還累出一頭香汗來,這會兒見了自己,又是一臉哀傷,心裏那個疼喲,好好一個美人,他們倒忍心讓她幹粗活。
“讓我來吧。”王得福忙上前搶了青衣手裏的刀,憨憨笑道,“我以前和兄弟打過獵,這熊掌啊,我也處理過幾回,動作也利索,你一個小娘子,力氣也小,還是站一邊看我幫你弄幹淨比較好。”
青衣不傻,有免費勞力自然是不肯浪費,聞言便安安靜靜的站一邊,看著王得福手下飛快的將熊掌砍下,又幫她將案板和菜刀洗幹淨了。
“不過怎麽隻有一隻熊掌?”王得福有些納悶的看著青衣將熊掌放進一鍋涼水裏,“熊不是有四條腿嗎”
青衣正在那裏燒火,一聽這話,隱約想到什麽,頓時心裏一抖,半響答道:“黑三郎人小,吃不了那麽多,一隻就夠了。”
王得福一想黑三郎那單薄的身體,心想還真是那麽回事,待要說話,又聽見青衣問道:“廚房一般不讓客人進來的,你來是想要什麽東西嗎?”
“啊,是這樣的,我們商隊裏有個娘子帶了個小娘子,說是趕路有些受涼,想要些薑自己弄薑茶驅驅寒。”王得福有些不好意思道。
青衣瞧著灶裏的火花出了會兒神,又起身翻出自己僅剩的的幾塊薑,想了想又給自己留了兩塊,把薑遞給王得福道:“我就隻剩了這麽些,若不嫌棄,你也留一塊自用吧。”
她倒是不指望王得福用薑驅退邪祟,隻不過是見那對母女用薑怕是有什麽好處,想著讓王得福也沾沾。
送走了王得福,青衣就守著灶台。待到水煮沸後,再小火燉煮一個時辰,將熊掌撈出來仔細拔淨毛,去掉指甲和腳墊,仔細的不得了,生怕黑三郎吃出點毛然後卸了她的胳膊。
好容易收拾幹淨了,又用溫水下鍋,大火煮沸,小火再煮一個半時辰。
趁著熊掌小火燉的時候,她還抽空給自己燉了個蘿卜填肚子,也沒放別的東西,隻加了些鹽和豆油,都是上次和住店的客人換的。
青衣可憐兮兮的啃完蘿卜,又起身取出熊掌用涼水泡洗了數次,才去盡腥擅味。
接著又將淨熊掌放在瓷盆內,加入雞湯,蔥、生薑,一氣兒上籠蒸了兩刻鍾。又細細將蜂蜜抹在熊掌麵上,用八成熱的油炸成金黃色,切成片,放在白瓷碗內。
因客棧的廚房裏素來隻有些肉食,就撿了些豬肉和雞肉切成塊。然後加放入蔥薑到熱油裏,將雞肉塊和豬肉煸炒幾下,再加入醬油,料酒、粗鹽、花椒水和雞湯,煮開後倒在熊掌碗內,再次上籠蒸爛後取出。揀去雞肉塊、豬肉塊、蔥、生薑,將熊掌和湯汁倒入鍋內,用文火煨一刻鍾。
青衣將熊掌擺盤後暗道,本想做道參茸蒸熊掌,無奈少了好幾味料,也不知道黑三郎吃不吃得出來,若是他不滿意,自己的胳膊勢必要和自己分家了。
這樣一想,後背就出了不少冷汗,她做這道菜足足花了大半天,累的頭昏眼花,加上心裏害怕,更是眼前發黑。
“嘿,青衣你做了什麽好吃的,聞著真香。”負責做飯的高師傅聞了一下午的味兒,勾得他口水都要出來了,此刻見青衣終於做好了,就忍不住想要嚐嚐。
青衣如何不知道對方的想法,那眼神直勾勾的,就差黏在手裏的碗上了,但是她卻不敢讓高師傅動筷子,隻得一臉為難道:“這是黑三郎要的——”
一聽是黑三郎要的東西,再饞也得忍了,高師傅可惜的咂咂嘴:“罷了,你趕緊給他送去,我吃點你剩下的豬肉解解饞吧。”
青衣抱歉的笑笑,端著熊掌急忙尋黑三郎去了。
黑三郎正坐在大堂口瞅著門口不知道在想什麽,眼角掃見青衣出來,馬上跳起來竄到青衣跟前。
青衣膽子已經比最初的時候大很多了,雖然被黑三郎嚇著了,好歹沒撒手,死死護住了那碗熊掌。
“正想給你送到房間去——”青衣努力扯出一個笑來,還沒說兩句就被黑三郎打斷了。
“不用,就在這裏吃。”黑三郎拍了拍身邊的桌子,示意青衣把碗放下。
大堂裏人不少,王得福和商隊正圍在一起喝酒吃肉,一見青衣出來,眼都直了。
青衣沒找到熊大,先是鬆了口氣,緊跟著心裏又打起鼓來,她瞅瞅黑三郎嬰兒肥的臉頰,心裏沒個底,小心翼翼的把熊掌送到他跟前。
黑三郎看起來年紀小,吃東西狼吞虎咽,十足好胃口。他三兩下解決了熊掌,末了舔舔嘴,斜過眼瞧青衣。
青衣心裏咯噔一下,莫不是少了幾味料味道差得多了?可是這個地方冰天雪地,要啥啥沒有的,去哪兒找人參鹿茸和香菜?客人裏頭倒有人帶著,奈何自己沒膽子去要啊。
一想起黑三郎說的,不好吃就卸胳膊,青衣頓時抱緊胳膊巴巴的望著黑三郎。
黑三郎瞧著青衣小臉發白,眼睛濕漉漉的分外可憐,一瞬間覺得十分滿足,他摸了摸肚子,隻覺得連個底都沒有墊上:“味道還好,就是量少了些,剛塞個牙縫。”
青衣隻覺得鬆了口氣,安全有了保障,頓時又暗暗在心裏翻了個白眼:剛塞了個牙縫?這牙縫可真夠大的。
“早知道四條腿都卸過來給你做菜了。”黑三郎邊說著邊琢磨要不要付諸行動。
周圍那些客人默默瞧了瞧黑三郎,聞言紛紛扭頭安靜的吃飯,還有幾個人直接就悄悄回房去了。
王得福光顧著看青衣,飯也沒吃幾口,王得財見弟弟這個模樣,不由得也扭頭看了好幾眼,倒是對黑三郎有些興趣。他喝著酒對弟弟說道:“那個小二哥倒是有些奇怪,脾氣不是一般大。”
“對著客人還好,我見著招待客人都十分和氣的。”坐在邊上的李四沒在意,隨口說道,他正啃個豬蹄,豬蹄倒是煮的挺入味,就是沒有切塊,吃起來有些費力,他啃得滿臉油,啃完發覺臉上手上都黏糊糊的,難受的緊,於是起身打算去洗個臉。
一問哪裏有水,有個坐在一邊的客人抬頭眼也不眨,指了指裏麵:“廚房邊有個小門,那裏有熱水。”
李四道了聲謝,起身直接往廚房走去。
廚房邊果然有道小木門,隻是這個地方有些暗,一盞燈也無。李四扭頭一瞧,廚房裏的師父正忙著做菜,周邊也沒什麽燈燭可以拿,臉上豬蹄的汁水幹了,繃得難受,心裏暗道:黑燈瞎火就黑燈瞎火吧,左不過就一會兒。
這麽一想,就放心開了門鑽進去了。
一進門李四就覺得有些不對勁,房間裏也太黑了些,幾乎是伸手不見五指,還有股子腥味。他抽了抽鼻子,隻覺得這個味道有些熟悉,但是臉上滿是豬蹄汁水的味道,兩個味道一衝,倒是分辨不出來什麽味道了。
李四搖了搖頭,又聽見左邊有滴滴答答的水聲,就摸索著挪了幾步,彎腰摸了幾下,真摸到一桶溫熱的水,也不多想,直接掬了兩把洗了洗臉,洗了半響,隻覺得越洗越粘糊,那股子腥味越發濃鬱起來。
“怎麽回事?這裏該不是堆著什麽野貨吧?這味道也太重了。”李四半天洗不幹淨臉和手,心裏有些焦躁起來,不由得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低聲罵道,“真他媽的麻煩。”
罵完又繼續洗了起來,卻覺得這水慢慢冷了,越發粘稠起來。李四用手疑惑地攪了攪,末了抬手在鼻子口聞了聞,慢半拍才終於想起來這個熟悉的味道是什麽。
“血——”
一陣陣濃鬱的血腥氣撲鼻而來,他隻覺得後背發寒,連忙往來的方向一撲,慌亂地摸索到小門想從這裏出去。
但是這道門卻怎麽也打不開了。
他急的滿頭冷汗,使勁敲門喊道:“開門啊——開門啊——快開門啊——”
高師傅忽然提著刀從廚房裏跑出來,狐疑地看了看外頭拐角處的小門,又朝著大堂望了一眼。
大堂裏一片嘈雜,新住進來的那些客人喝酒正在興頭上,誰也沒有注意到他的出現,隻有坐在黑三郎邊上的青衣輕輕皺了下眉頭。
“得了,回頭又得收拾小倉庫,人手不夠啊人手不夠。”高師傅頗有些煩惱的轉身回去繼續做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