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羽衣人1
17羽衣人 1
這日天降大雪。
青衣提了一罐子粗鹽在客棧門口細細的撒起鹽來。
鹽可融雪,撒了鹽的地方就不容易滑腳了。
“呐,你可是三途川客棧的夥計?”
青衣抓著一把鹽頓時一愣,未等她回答,那個可愛的聲音又接著道:“我要預定一個房間。”
一隻嫩黃色的小鳥撲騰著翅膀飛到了青衣麵前。
它看起來就像是一團毛茸茸圓滾滾的毛球,身後拖著條長長的翎尾,費力的拍打著小小的一對翅膀飛在半空中。
青衣看著這麽小小的一團毛球隻覺得心都化了,她忍不住直起身子對著小黃鳥伸出了右手。
她還是第一次見著這麽可愛的客人。
小鳥毫不見外的停在了青衣掌心裏,它甚至先用嫩嫩的鳥喙將自己胸脯的絨毛整理了一番,然後清了清嗓子開口道:“房間一定要麵朝南方,這樣陽光就可以透過窗戶照進來了。房間裏還要擺上鮮果和桂花釀……”
“那個……”青衣有些不好意思的打斷小鳥的話道,“最近大雪封地,客棧裏恐怕無法供應鮮果……”
“沒有鮮果嗎?”小黃鳥聽了這話驚訝地抖了抖翅膀,然後它貌似煩惱得在青衣手心裏轉了幾個圈,它小小的爪子踩得青衣直覺手心一陣瘙癢,末了它又偏頭眨著黑豆般的眼睛望著青衣問道,“那桂花釀呢?桂花釀也沒有嗎?”
“桂花釀倒是有一壇。”青衣努力忽略手心的癢癢感,輕輕道,“是前陣子酒釀子送來的新釀。”
“酒釀子的桂花釀嗎?”小黃鳥高興的撲騰兩下翅膀嘰嘰喳喳叫了幾聲,然後歡快道,“那鮮果我們自己帶過來吧,麻煩小娘子幫我們先預留一間房。”
“恩,好的。”青衣越發覺得這隻小鳥兒可愛,連說話都如此有禮,“那麽,客官該如何稱呼呢?”
“你就記著羽衣人即可。”小黃鳥兒重新飛了起來,圍著青衣繞了一圈,又不忘再次囑咐道,“房間莫忘了要朝南。”
說完一抖長長的尾翎,就用不符合它圓滾滾身形的高速呼的一下飛遠了。
青衣呆呆地望著小黃鳥消失的方向,心底經不住有些羨慕。
可惜自己不是隻鳥兒,沒有一雙想飛就飛的翅膀。
低頭歎息一番後,青衣就抱著鹽罐子準備回去預留房間。
一轉頭就見黑三郎抱著胳膊若有所思的盯著自己瞧個不停。
他的眼神滿是穿透力,青衣被瞧的心裏七上八下的。
“黑三郎……”青衣心底一緊,抱緊了懷裏的鹽罐子訥訥道,“是餓了嗎?要不要我給你做點什麽墊墊……”
在青衣心裏不自覺已經有了個定律:黑三郎若是眼神不對勁,乖乖奉上美食準沒錯。
黑三郎聞言也不說話,先將青衣從頭到腳的打量半響後,然後像是確認了什麽事情一樣笑了起來:“我瞧見廚房裏有一缸子的蝦,就要那個吧。”
“但是那蝦是枯木大師送予胡姬的……”青衣見黑三郎開口就選了水晶蝦,不由得有些遲疑。
那蝦晶瑩剔透,看起來就令人大動食指,別說黑三郎,連青衣自己都很是垂涎。有時候給水晶蝦喂桃花瓣,她就難以抑製的盯著那缸子透粉的水晶蝦悄悄咽口水。
不知道是不是那一碟子河豚生魚片勾起了自己食欲,最近青衣總是不時地想吃生鮮,有時候深夜裏躺在床鋪上,腹中總是感覺饑餓。
“管胡姬做什麽。”黑三郎一挑眉無所謂道,“回頭還隻雞得了。要是晚些時候我沒見著蝦,你自己知道後果。”
說完一甩袖子就進了客棧。
剩下青衣抱著鹽罐子很是糾結的站在雪地裏頭。
黑三郎固然厲害,但是胡姬也不是吃素的。青衣自認為了解胡姬更多些,若是被胡姬知曉,處罰定是逃不了的!
可是這會兒偏偏胡姬不在!
未等她想出什麽法子來,就見秀秀從毛氈簾子底下探出頭來:“青衣姐姐,三郎哥哥讓你快點進來!”
青衣聞言歎了口氣。遠水救不了近火,還是先撫慰了黑三郎再說其他吧。
“青衣姐姐,你不冷嗎?”秀秀被客棧外頭的冰雪寒氣凍得狠狠跺了跺腳,鼻頭也紅了,她有些哆嗦的望著青衣穩穩當當的站在雪地裏,很是好奇,“秀秀都快被凍掉鼻子了。”
青衣下意識的伸手摸了摸頭上的白玉簪,微微一笑道:“不冷。”
“好厲害!”秀秀兩眼亮晶晶的望著青衣崇拜道,“青衣姐姐,是不是秀秀長大後也會像你和素兮姐姐一樣不怕冷呢?”
青衣聞言一愣。
她不怕冷是因為胡姬的玉簪,素兮不怕冷是因為她已是厲鬼,秀秀到底是普通人,也無異寶傍身……
“等你長大再說吧。”青衣收斂了自己的思緒,輕輕拍了拍秀秀的頭,“現在快去給素兮打下手,可不許毛手毛腳的打碎什麽器物了。”
秀秀聞言頑皮的吐了吐的舌頭,不好意思道:“秀秀知道錯啦!馬上就去!”
水晶缸裏清澈見底,隻有水麵上偶爾起些細微的漣漪。
青衣看著水缸決定留大半給胡姬。黑三郎隻是說要吃蝦,可沒說要多少!
“果然活蝦還是要做醉蝦!”想通了的青衣隻覺心底輕快,當即就隻專心想著如何料理這些蝦了。
青衣撈出部分水晶蝦泡在清水裏,雖然它們晶瑩剔透很是幹淨,但是到底多洗洗總是安心些。幸而它們沒有甚長須,不然還得修剪一番。
製作醉蝦其實相當簡單,一概佐料皆常見,隻是須得好酒來醉,黃酒、花雕酒皆可。
因廚房的好酒大多進了高師傅的肚子,青衣隻得去酒窖找上好的花雕酒。
酒窖裏一片昏暗,各式各樣的美酒用泥封壇後,林林總總的擺了大半個酒窖。
青衣在臨近出口的地方摸到了花雕,又想起那隻小黃鳥訂的桂花釀來,於是又放下花雕往酒窖深處走去。
桂花釀是酒釀子用月宮桂花並西山的山葡萄釀製的,看去不像酒而勝似酒。酒味綿甜,入喉順滑。據說此酒十分難得,胡姬就把它放到了酒窖深處,以防高師傅醉中混喝了。
酒窖位處陰涼的地方,又很幹燥,便於藏酒,青衣隻覺越往裏走,視野越發的昏暗了起來,朦朧中她見著一個散發出微光的大水缸。
“站住!不許過來!”一個凶巴巴的聲音忽然冒了出來,緊跟著腳踝一疼,好似有什麽東西狠狠抽了自己一下。
青衣哎呦一聲後退兩步,一邊伸手摸自己的腳踝,一邊去瞧是什麽東西打了自己。
朦朧中就見水缸不遠處的角落裏有一株半人高的蒲草,細長的莖葉正在不停的搖來晃去。
“小偷!快滾開!”那草凶悍的很,不但莫名其妙的抽了青衣一下,還在那裏高聲嗬斥道,“不然我就抽死你!”
說話間它還將自己細長的葉子甩的呼呼直響,以表示自己絕不是口頭上嚇唬青衣。
青衣隻好解釋道:“我不是小偷,我是客棧的夥計,隻是來取桂花釀的……”
“閉嘴,哪個小偷會說自己是來偷東西的?”那草用葉子抽打了幾下地麵,繼續罵道,“你一定是來偷寶貝的!騙子,小偷,再不滾別怪我不客氣!”
青衣被凶得有些膛目結舌,又不敢貿然上前翻桂花釀,隻得一瘸一拐的走了出去。
腳踝疼得緊,青衣剛出了酒窖就趕緊在凳子上坐下了,伸手一摸,腳踝被抽到的那片已然腫了一指高。
“蝦還沒有做好?”黑三郎端了碟子醬牛肉從邊上經過,見青衣沒有趕著去廚房做蝦,就有些不高興,“我餓了,還是說你趕不及把自己的胳膊送我嚐嚐?”
“很快就做好了。”青衣咬著唇委屈道,“剛才我隻是去酒窖拿點酒……”
“那酒呢?”黑三郎見青衣臉色發白,似在忍痛,身形一閃就出現在青衣跟前,劈手就去抓青衣的腳踝。
“酒——啊——”青衣沒防備被黑三郎抓了傷處,疼得低呼一聲。
“你怎麽這麽沒用!”黑三郎鬆開手一臉嫌棄,“在客棧裏都能傷了!”
就是在這個客棧才會受傷啊!在這個都是妖怪的詭異客棧,不受傷才奇怪好嗎?
青衣心裏嘀咕一句,然後頂著黑三郎嫌棄的眼光解釋道:“酒窖裏有棵挺高的草,守著桂花釀不讓拿,我沒注意就被抽了一下……”
“那是護門草吧?”黑三郎若有所思道,“十有八九是胡姬故意種下的,有它守著,隻要有人進去都是要被驅趕嗬斥的。”
說完又瞧了眼青衣的傷處,嘖了一聲轉身進了酒窖。
不過一會兒,黑三郎就提了一個酒壇子出來了,他直接把酒壇子放在了桌子道:“現在酒拿也出來了,還不快去做蝦?”
青衣一把抱住酒壇子,兩眼發亮望著黑三郎猛點頭:“嗯,我馬上就去做,馬上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