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彷徨誰知我是誰 夢裏夢外幾多傷

第1章 彷徨誰知我是誰 夢裏夢外幾多傷

這裏是安第斯山脈深處的一座深穀,四周是美麗的雪山,高聳入雲,霧氣蒸騰。唯獨這個深穀裏,綠林蔥鬱,色彩紛呈,野獸偶爾出沒。太陽很親睞這裏,一年四季光照宜人,這裏居住著太陽神的子民。

我在這裏生活了35年。我是太陽真神的子孫,是印加帝國的後裔,是曼科?卡帕克與瑪瑪?奧克羅的後代,我的名字叫阿塔?瓦爾帕。我有棕色的短發,寶石藍的眼睛,高凸的眉骨,突出的顴骨,古銅色的皮膚,但我沒有胡子。

我的父親也叫阿塔?瓦爾帕。這個名字是我們印加帝國第十三世薩帕?印加(君主)的名字。1533年,他被西班牙人殺害。

我們的家原本在庫克斯,500年前我們開始隱居於此,據1533年留下的奇譜記載,500年後的薩帕?印加將帶領我們將重新走向光明。今天是2000年6月1日,今天的薩帕?印加是我。

我從出生開始,學習的語言是幾近失傳的科斯科語言,可我疑惑卻又清晰的知道,我的大腦裏還有兩種與生俱來的語言,兩種我熟悉卻又陌生的語言,我會表達,會書寫,卻沒人能懂。書寫在我們這裏是一種不可思議的事情,因為我們從來不用書寫記錄,我們的記錄是奇譜,用很多繩子打成的很多不同的結。

此時,我坐在王宮的王位上,眼睛不由自主的呆滯在遠方,周圍有十三盞青銅桐油燈,把整個房間照的通透,燈盞上雕刻的是我的祖輩和太陽神,身邊站著我們的維利亞可?烏穆(最高祭司),他是我的弟弟。

“維利亞可?烏穆。”我開口了。

“王又在想那事情了。”他回答我。

“500年了,奇譜留下的預言時間來臨了。本不屬於這裏的語言,讓我感到心驚,我無法沉靜。而且最近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了。”

“陛下,自您登上王座以來,這件事一直讓您憂慮,我們每年在太陽節都向偉大的太陽神祈禱,可太陽神也一直未能給我們明確的答案。今年的太陽節又快到了,我想應該要答案了。”

“希望如此。你休息吧。原太陽神我父保佑我們!”

”太陽神保佑。”

我緩緩走下王台,手裏擎著黃金象牙的太陽神杖。在四名武士的護送下,我回到了王寢。最近總是莫名的困乏,總是很快能夠進入夢鄉。

“歸來!歸來!”一陣渾厚的呼喚包圍了我。多麽熟悉的語言。

“你是誰?這是在哪裏?”我環顧四周,青山翠峰、祥雲輕繞,異樣宮殿、錯落紛呈。這絕對不是安第斯山脈的深穀。

“天設奇峰九十九,召得寶刹九十九。地送祥壽九十九,藏得金身九十九。我便是你,你便是我。”

“你說的是什麽?你說的是什麽?”內心的憤怒要爆發似的,卻總也張不開我的嘴巴。

“你會懂得。”聲音遠去。

“呼!”我猛地坐了起來,夢裏的話依然曆曆在耳。我找來繩子,不知道打了多少結,記下了夢裏的話,卻再也無法入睡。心裏的疑問又一次襲來:“我是誰?”

“我又能是誰?我是太陽的兒子。太陽神是我偉大的父親。”我喃喃道,不能因為夢境而失去我的信仰!可我們是一個極度相信夢境預言的民族,夢總能給我們帶來無盡的啟示。

內心彷徨著,天亮了。太陽又從東方升起,照亮了整個深穀。我獨自站在了太陽神廟的廣場。

不知幾時,科婭(王後)瑪麗娜莉已經站在了我的身後。我轉身看到她時,露水已經打濕了她的長裙。

“昨天晚上,幽靈來過了。”她輕啟朱唇。

“哦?”我更加疑惑地望了望她。

“那人穿著與我們不同,他的衣服十分長大,遮蓋住了他的雙腳,身後跟著一隻我們未曾認識的野獸。他告訴我:‘王後,我是太陽神之子,是第一代薩帕?印加,也就是曼科?卡帕克的弟弟,是你們所有人的兄弟,我叫維拉可查?印加。今天奉我們的父親——太陽神的命令前來,你要轉告我的兄弟——當今的薩帕?印加,他不僅僅是太陽神的兒子,他的靈魂來自一個遙遠的國度,讓他不要彷徨,不要躊躇。今年的6月24日,也就是太陽節的時候,我們的父親會親自降臨這座深穀,到時候會解答他的疑問。’”她緩緩如溪流般的聲音注入了我的心間,不知道是她的聲音還是她的消息,總算讓我得到了一絲安寧。也許使命就意味著煎熬。

回到王宮,我召來維利亞可?烏穆,吩咐到:“今年的太陽節要格外隆重,因為我們的父親——太陽神會親自降臨。我們要選用最好的黑色雄羊羔、最精美的穀物、最新鮮的瓜菜、最精美的衣物和最香甜的玉米酒,用太陽神帶給我們的最好的禮物去回報我父太陽。也許多年的困擾即將揭開了。”

吩咐完這些,我沒有回到王寢。而是漫山遍野地遊走開來。一種期待的興奮充斥著大腦,可也有一種莫名的傷感縈繞心間,仿佛和這深穀即將告別一樣,總覺得是要離開了。想把這裏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盡收眼底,盡藏心間。

天漸漸黑了。我躺在了王榻上,望著身邊熟睡的瑪麗娜莉,忽覺傷感,似乎要離開的,不僅是這裏的山水,還有身邊的這個人,漸漸地,朦朧了。忽然一陣心痛,痛地無法呼吸,痛地脊椎彎曲,痛地不能言語,像這山穀裏的100隻袖珍青蛙在啃噬我的心髒,而我卻說不出話來,硬生生地忍受住一切!我艱難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飄蕩在山穀之中,一股強大的吸引力要把我吸走,那力量是那樣的強大,那樣的難以抵抗,而我的瑪麗娜莉,正跪倒在地麵上,幾近瘋狂地衝著天空亂揮著雙手,淚水已經飛滿了整個臉頰,她在無助地哭喊,而我卻聽不到她的任何聲音,隻能眼睜睜看著……心痛!心好痛!

“啊——”終於叫出聲來!我也一下子坐了起來。原來又是一場夢,可那心痛怎會那樣真實?

拭著額頭的汗珠,我慢慢地回到了現實。瑪麗娜莉是我在巡視牧場的時候認識的女子,那時候她16歲,在其塔牧場看守者我們偉大的父親——太陽神的羊群。她棕紅色的長發飄逸在腰際,頭上的花環散發出令人陶醉的香氣,明亮的眼睛,高挺的鼻子,穿著白色的長裙,揮舞著彎彎的樹枝,是那樣的迷人。那一刻,我迷上了她。那一年,我18歲,已經是王了。

“你是獨一無二的王嗎?

“我是!”

“幽靈告訴我,讓我在牧場等到16歲,讓我做王的女人,他說我是月亮的女兒!”

我沒有回答,直接蠻橫地把她抱起來,放在了馬背上。我要把她擄回我的王宮,讓她做王的女人。而她在馬背上,一路歡笑。

我們舉行了婚禮,盛大的婚禮。整個深穀歡騰了數個日夜,既然是王的女人,就要給他王的愛,那必須是全世界最獨特唯一的愛。就這樣,我們愛著,愛了整整17年。

淚水掉到了手背上,我從回憶中醒了過來。才發現瑪麗娜莉已經醒了,正意味深長滿眼惆悵地望著我。

“王,魔鬼又來侵擾你的心,你做噩夢了嗎?”

“是的,魔鬼要帶走我,強迫我離開我的天使,我心好痛。”

一陣沉默。

“我自當王以來,時刻堅守著我父太陽和先祖們的教誨,充分用善良、智慧、文明去引導我的國民。我們的國民勤勞、勇敢、淳樸。雖然我們隱藏於深山,可我們完全可以自我富足,我無愧於太陽之子。可現在預言的時間到了,我卻陷入了無盡的彷徨。我們現在每天被陽光普照,難道不是在光明之下嗎?為什麽要重新走向光明?什麽是重新走向光明呢?難道走向光明之前,要讓我承受足夠的痛苦嗎?難道真的要我失去我的天使嗎?”終於,我把這些天心裏的鬱結一口氣吐了出來,也包含了我的憤怒與煩躁。

瑪麗娜莉張了張嘴,好像有話到了嘴邊卻又吞了下去。好大一會兒,她才說:“獨一無二的王,也許,那是靈魂的救贖。”

我隱約感覺瑪麗娜莉好像知道一些什麽,我卻沒有繼續再問。在愛人麵前,深究是一種褻瀆。頓了一頓,我說到:“瑪麗娜莉,我們出去走走。”

就這樣,我們走著,一路無語。直到天亮了,我們返回了王寢門口,她才又說:“在使命麵前,總要失去一些東西的。你是太陽神的兒子,肩負著神的使命,也許要比別人承受的更多。我知道你最近有很多煩惱的事情,不要去想了,讓我們好好地生活吧。”

“我愛你。”我吻了吻她的唇。

接下來的日子裏,瑪麗娜莉帶著我去了很多地方,包括我們認識的牧場,我們聊天的溪流旁,還有一個地方,那裏埋葬著我擄她回來的馬。越來越強的跡象和預感,讓我的心很亂。我不住地拷問自己:“我是誰?我到底是誰?為什麽是我!”

好在時間總算一天一天地過去了。6月24日,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