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

我為此精神緊張了很多天,一周後我去單位報道的時候,還是我父母護送著我去的,可結果呢,什麽都沒有發生。

兩年後,就在我要將它遺忘的時候,我又一次收到了它。那是在十年前的秋天,當時一群人正在籌備著我們的婚禮,我手足無措地看著兩個家庭興師動眾地圍繞著我們忙前忙後,我的丈夫不苟言笑地背著手走來走去,我對他還不是很熟悉,但這不要緊,我的父母認為他很好,這就足夠了。

看到信後,兩個家庭的惴惴不安一直持續到婚禮當天才消散,尤其是我丈夫全家,在那三天中,他們擔心我會被人綁走而致使婚禮落空,甚至派遣了我丈夫的兩個哥哥在我家樓下晝夜值班,他們為此特意準備了木棍。

但事實上什麽都沒發生,我的婚禮如期舉行了,從那天起,我由一個原本屬於我父母的女孩成為了一個男人的妻子,我開始屬於他。對於那封信,他們全家傾向於認為是一場惡作劇,我丈夫還在婚後詢問過我,是否在他之前有過別的男友,也許這樣,信的來曆就會有個合理的解釋了,我當然要否認,他也沒說什麽,一聲不吭地走開了。

兩年後,他升職成為那家合資公司的經理,於是就開始經常不回家了,他對此的解釋是工作過於繁忙,在他呆在家裏的時間中,我們不是無話可說,就是激動地相互譴責,我們鄭重其事地進行過幾次談判,爭吵減少了,大片大片的沉默填充了這些空白,他的眼睛開始被一張報紙遮擋起來,我則冷冷地望著電視屏幕的閃光,時間在我們身邊飛快地過去。

第三年,在他父母的勸說下,我們決定要一個孩子,在我懷孕到九個多月的時候,我收到了第三封信。

“你要被綁架了。”幹幹淨淨的信紙上,仍舊是同樣的一句話。

我把它拿給他們看,他的父母有略微有一點緊張,但緊張的程度遠遠不及接到第二封信時,他則淡漠地將信紙揉成一團,準確地丟進垃圾桶裏,“也許有人在故意嚇唬我們,不要理他。”他意味深長地望了我一眼,繼續把頭埋進了報紙。

他說對了,真的又是一場惡作劇,直到孩子出生,孩子斷奶,孩子學會蹣跚地行走,我的生活中沒有出現任何異常,如果說有什麽變化,最大的變化也就是我辭掉了教師的工作,每天呆在家裏陪著我們的孩子,把我的時間都給了她。這也是他的意思,他說他的收入足以支撐起家庭的開銷,我出去工作完全沒有必要。我覺得他的話也有道理,這些年來,我們學校的辦公室裏流矢一樣飛著許多微不足道的陰謀與算計,她們彼此瞄準,射來射去,我早就厭倦了。

我每天帶著我們的孩子,一刻也不離開她,把我的時間和生命兌換成她的,她七歲那年,有一天空閑下來時,我對著鏡子,忽然發現自己老了。

我收起了鏡子,默默地躺在了床上,回憶著我的這些年,我的匣子一樣局促的童年,我初踏上社會遇到那些人,我像冰冷韁繩一樣的婚姻,我日漸長大的女兒……我在經曆過這一切後居然開始變老了,我一無所獲。

六月二十二日那天,我收到了第四封信,那天是我的生日,我在樓道的郵箱裏發現了它。這次的信封有些微微泛黃,信紙也一樣,就像是被火焰烘烤過了,但裏麵的那句話沒有變化。

我看了看郵戳,發現上麵的時間竟然是35年前,也就是我出生的那一天。它是我出生的那天發出來的,因此,與其說它是第四封,還不如說它是第一封。

它是在我出生那天發出的,也許它在寄送給我的路上耽擱了。

連同後麵那幾封,它們的提醒我一次都沒有躲過,我現在知道了,人生裏的好些事就像鏡子裏的衰老一樣,是無法躲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