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

第一百五十二章 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

說話的人嗓門很大,聲音傳進來的同時,一名身著彩衣的長發男子也走進花廳,男子身後還跟著五六名壯碩男子,剛才的那話,就是其中一人說的。

“嗯?這大廳裏有股香氣,聞著還挺香的。”

說話的大漢一進來,就舒展手臂,將旁邊一名女子拉進懷裏,那女子尖叫一聲,卻是掙脫不開。

見到這一幕,諸多儒人人色變,卻無人言語,隻是心中疑惑:“他們怎麽來了?前幾次詩會,這些個沼人不是都不願意來麽?”

齊鑫見了,上前一步,對那長發男子道:“葛洛蘭,管好你的人!”

這長發男子,正是沼人小王子葛洛蘭。

聽到齊鑫斥責,葛洛蘭尚未回話,那名大漢就嚷嚷起來:“怎麽?不就是拉了一個娘們麽?”

沼人王子葛洛蘭出聲道:“鬆高蘇,宋姑娘邀請了咱們,就要給主人家麵子,入鄉隨俗,先把人放開。”

“這……遵命。”那沼人大漢鬆高蘇有些不舍,但還是依命鬆手,將懷中女子放了出去,那女子登時倉皇奔跑,被人扶著下去。

宋倩站起來,先吩咐人將那落地的豪奴扶起,接著上前道:“葛洛蘭,我知道你不喜歡這種場合,不過今天是趙先生請你,不要做得太過出格。”

“宋姑娘放心,我們沼人向來說一是一,言出必行。”葛洛蘭點點頭。

“好!”宋倩微微一笑,“往日的詩會,你不願意參加,說是無趣,可今天不同,連我父親和趙先生都到了,整個武信城的英傑濟濟一堂,聽說你在國子監讀書的時候。也曾有過詩作,何不一顯身手?”

“既然姑娘有命,我自當一試。”葛洛蘭冷峻的麵容上,露出自信之色。

對麵,宋倩的目光掃過葛洛蘭身後的幾人,笑道:“跟著你的幾位都是沼人勇士,那也不必出去。”她身為節度使之女,深知籠絡之道,更知道自己的父親,正試圖拉攏葛洛蘭的部落。所以便順勢讓幾名大漢留了下來。

“他怎麽也在這!”突然,那囂張跋扈的鬆高蘇視線落到一處,麵色一變,露出顧忌和畏懼之色。

“嗯?”注意到這點,葛洛蘭也看了過去,見到了花廳角落的邱言,麵色立刻冷了下來,眼中流露出陰冷之色,“哦?怎麽這個人也在?他也是過來作詩的?”

他這話說出來。旁人先是迷茫,順著其人目光看過去,這才了然。

就聽那方子延道:“小王子也認得此人?這邱言今日可謂一鳴驚人,便是被冠以武信第一才子的稱號。也毫不為過。”方子延這是明知故問了,他早就從張生、劉生口中得知了邱言與葛洛蘭的矛盾,這番話說出來,別有用心。有挑撥之意。

葛洛蘭聽了,並無表示,冷笑一聲。看了方子延一眼,沒有被激的去找邱言麻煩,而是帶著幾名屬下,徑直找了幾個座位坐下。

宋倩拍拍手,很快就有人奉上飲食,沼人與中原習慣不同,想要使其不破壞文會氛圍,就要用美食安撫。

“好吃!”那鬆高蘇拿著糕點,一口一個,哈哈大笑,吃著吃著,他看了一眼身旁儒生,注意到對方畏懼的眼神,感覺被邱言嚇破了的膽子恢複了一些。

“你們讀書的人,就是膽小!看看咱家王子,雖然讀書,但自幼練武、殺人,依舊還是武勇過人,這麽一比,就顯出差距來了。”這鬆高蘇是想從其他儒生身上找回麵子,“前幾天,我見過兩個讀書的,我一抬拳頭,就把他們嚇得哆哆嗦嗦,哈哈哈!”

說完這些,幾名沼人大漢相視大笑,一股豪邁之氣頓時彌漫而出。

隻是,他們是豪邁了,諸多儒生卻是麵色尷尬。

這時,又見方子延出麵道:“這是壯士你眼界不同了,在下聽說各位都是難得的勇士,曾與小王子一同征戰,又去過京城,見識了大瑞的物華天寶,心境蛻變,自然有懾人之勢。”

他先是恭維了沼人一番,卻不落大瑞之格,接著話鋒一轉:“我等讀書,也須步步拾階,隻要心頭有誌,未嚐沒有登朝拜相的機會,到時又是另外一番氣象了。”

這話暗指讀書人不是害怕沼人,而是鬆高蘇等人見識不凡,氣勢淩駕其上,等日後讀書人當了官,有了自己的氣勢,就會不同了,可謂不卑不亢。

這話一出,諸儒生氣勢回潮,感覺找回了場子,腰杆挺直了一些。

“不錯,正是地位不同,氣勢不同,壯士能領一軍,我們現在比不過,不過日後金榜題名,就是另外一副光景了,正是氣勢和運勢有了變化。”

“不錯,拾階而上,十年苦讀,現在成了秀才,位格已經有了變化,與農人、布衣相比,更勝一籌的。”

“羅兄,你也真是會比,布衣農人整日裏蠅營狗苟,你拿咱們和農夫比,有辱斯文,太不恰當了。”

“我等日日苦讀,是為了能讓親眷族人能脫離貧苦,不再做貧苦農活。”

“說得好!誌向遠大!不過,你我日後為官,良田成頃,還是要善待傭農,讓他們安心勞作。”

他們這是拿出農夫來作對比、佐證,借此抬高自身,找回場麵,儒生中雖不乏貧賤之家讀出來的秀才,可聽了這話,有的出聲附和,有的默然不語,沒人出言反駁。

鬆高蘇也不願輸陣,笑道:“你們中原的農夫,確實沒用,隻要一個衝鋒,就作鳥獸散,逃不及的被抓後,也隻是求饒,骨頭太軟。”

“山野村夫,不知聖賢教化,算不得數,國朝大勢,還看我輩。”方子延淡淡回應,一時間,雙方你來我往,唇槍舌劍。

就在這時。

啪!

就聽一聲輕響,清脆無比,傳播開來,竟壓下了幾人話語。

眾人循聲看去,見到邱言從位子上站起,那輕響正是他放筆時發出。

在眾人的注視中,邱言徑直來到宋倩跟前,開口說道:“邱某有一事想要請教宋姑娘。”

宋倩被他的這個舉動驚了一下,但還是點頭道:“公子請說。”

若是在今日之前,邱言這麽來到她的跟前,說有事要問,便是宋倩不說什麽,其他人也要說邱言不知輕重進退,可現在經曆了猜謎、寫字,邱言的地位、威望已經有所不同,便是突兀走來,也不顯得唐突。

邱言直接就問:“兩年之前,令堂曾派人去南疆的村寨抓捕有功名的讀書人,這事姑娘是否知曉?那些讀書人後來怎麽了?”

“抓捕?這話怎麽講的?那些人都是被母親的人請過來的,”宋倩聽了這話,臉色有些難看,不過還是耐著性子說著,“他們來了武信城之後,城中都是以禮相待,隻不過後來多不服水土,又被母親派人送走了。”

礙於周圍人多,有些話不能明說,但聽了這番回答,邱言心中有了大概,便點點頭,朝著宋倩和齊鑫等人拱拱手:“邱某今日還有他事,就先行告辭了。”

這話說完,他居然轉身就走。

“站住!”

坐在一處的葛洛蘭忽然出聲,這位沼人王子知道自己為何來此,就算沒有和好之心,可若讓邱言就這麽走了,未免太掃自己的顏麵了。

但邱言理也不理,依舊前行。

葛洛蘭的眼神越發陰冷,他轉頭看了鬆高蘇一眼,後者一驚,盡管心有餘悸,還是硬著頭皮叫起來:“我家王子讓你站住,沒有聽見?難道不知道,惹急了我們,便是打殺了你,皇帝和節度使也要赦免罪行,安撫我等?”

邱言終於停下腳步,轉頭笑道:“赦者小人之幸,君子之不幸。你等不以為恥,反以為榮,時刻將朝廷赦免掛在嘴上,可憐、可悲。”言罷,他搖了搖頭,轉身前行,出了大門。

直氣的葛洛蘭將牙咬得的咯吱作響,卻又強行按捺。

邱言一去,整個花廳陷入寂靜,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人道:“不知好歹!”

這一聲讓眾人回神,頓時議論紛紛,這時,有說話聲從樓上傳來,原來是宋淵和趙秉承接到通知,走了下來。

方子延見到這一幕,聯想方才葛洛蘭的表現,登時明了。

“原來如此,估計是節度使或趙先生想做個和事佬,才將沼人王子請來,結果邱言居然不告而別,敬酒不吃,吃罰酒。”一念至此,方子延露出了一抹笑容。

想到這點的,並非隻有方子延一人,那齊鑫也想通了關鍵,不禁搖了搖頭。

“邱言這步算是走岔了,這做和事佬的風格,與大將軍不符,應該是趙先生的主意,”想著想著,他轉頭看向身旁桌案,“看在這手字的麵上,應該不會太過苛責,嗯?這紙上的詩?”

他這一看,才發現最上麵的紙上,寫著一首五言詩——

“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四海無閑田,農夫猶餓死。”

低聲將詩念了出來,齊鑫頓時從裏麵捕捉到那種悲憫農夫、隱約指責的味道,心頭生疑。

“這詩好像不是今晚在此的書生所作……”想起剛才的事情,齊鑫心中靈光一閃,有了猜測,“莫非是邱言之作?這詩的意境直白、幹脆,倒是符合他的作風,連我都能一眼看懂,卻又有著深意,至少剛才叫囂的儒生,看到後要顏麵掃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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