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9章 山歌涼了山景

第009章 山歌涼了山景(1/3)

這一覺,睡得可真舒坦。

美中不足的是,我夢到了趙家小媳婦兒,有點膈應人的。

此外,我還做了另一個夢:我夢到了地震。

我就覺得我的身子,忽忽悠悠的,大幅度的來回晃動,震的可邪乎了。

不過慢慢的,我就呼吸困難,隻有出的氣兒、沒有進的氣兒了。

我被憋的不行,忽悠一下就睜開了眼睛,就看到我爹半蹲在炕上,兩手掐著我脖子,正在那兒一前一後用力的搖晃我。

“水兒啊,水兒啊——你快醒醒!這都過了兩點半了,你咋還——

“咦?你醒啦!”

我輕輕扒開我爹滿是老繭的雙手,抻脖子幹咳了兩聲,又趕緊大口呼吸新鮮空氣。

我心說,難怪我夢到地震了呢,感情是讓我爹給搖的。

熟悉的人,知道他是我親爹,想要把我召喚醒;要是不熟悉的,沒準兒以為他要掐死我呢。

我揉了揉脖子,說道:“爹,你也太狠了,好好召喚我唄,你掐我幹啥?”

讓我這麽一說,我爹就有些不好意思,兩隻寬厚的大巴掌分分合合,手指在反複交錯著。

“水兒啊,我其實從兩點半起,就準點兒開始召喚你了!”

“這期間,我大聲喊過你、掐過你、用鞋底子拍過你臉蛋子……可你就是不醒啊!”

“你聽聽我的動靜,是不是嗓子都喊破了音?你咋睡的那麽死性呢?”我爹清了清嗓子說道。

在我爹說話時,旁邊我弟弟張得行和我妹妹張得娟他倆,就小雞啄米似的、一個勁兒的點動小腦袋瓜兒,像是在證明我爹沒說假話。

我可沒空搭理這兩個小家夥。

斜眼瞅了瞅炕櫃上的老座鍾,還差十五分鍾就要到三點,眼瞅著就要跟杏兒出發。

我麻手麻腳的下了炕,趕緊去小屋換了條褲衩子。

等我確認櫃子上的鋁飯盒,裝好了我要的稀粥後,我撒腿就往西山腰跑,生怕耽誤了杏兒的正事兒。

“爹,對不起啊,這次怪我睡過頭子了!”

“等我下次回來,再跟你好好嘮嘮啊!”

“得行,得娟兒……你倆在家乖乖滴!別淘氣、讓咱爹娘省點兒心啊!”

一邊跑,我就一邊大聲的喊出想說的話。

身後隱隱傳來這兩個小家夥的回話聲。

“哥——你就放心吧!”

“哥——我們會讓爹娘

省心滴!你就把心放進盆骨裏吧!”

最後一句話是我弟弟喊的。

這小家夥,跟我小時候一個德行,不著調,最不讓人省心了。

我就跟被狼攆了似的,一路狂奔,心裏想著我弟那小猴樣兒,心裏就一陣暖烘烘的,忍不住想樂。

爹娘沒啥文化呀,給我們哥仨起了這三個名字。

我都有些擔心,等他倆老了可咋整呢?

我還好些,他們喊我:“水啊,去給爹倒碗水”,我就能乖乖的去倒水。

我弟張得行呢?

他們喊:“行啊,你去給爹倒碗水”,他不得回話,說:你行你自己去倒唄!喊我幹啥?

……

心裏想著這些有的沒的,我拚命捯飭著我這兩條野雞腿,終於在整三點的時候,跑上了西山腰。

杏兒已經收拾妥當,那裝滿工具的大木箱子,八成是被耿言抬到了院兒裏。

跟昨天一樣,我倆臨出發前,還是看不到師父和二師哥的身影。

我也不多說,一手抱著飯盒,肩膀上扛起沉重木箱。

咧了咧嘴,我默默跟在杏兒身後,沿著昨天的老路走去。

約莫過了十來分鍾,等我身上消了汗,我這才注意到,杏兒今兒個又換了身裝扮。

她換上一身藍白碎花的連衣裙,把她的腰肢襯托的可細了。

她的半長頭發,用一根帶花邊的橡皮筋兒係起,輕輕挽到了肩膀右側。

在她頭頂上,還插著三朵不知名的野花,都是純白色的。

我吃力的拽了拽軍綠色的木箱帶兒,朝著杏兒湊了湊,問道:“杏兒,你又換新衣裳啦!你今兒個的打扮——可真好看!”

師父是叮囑過我,讓我少跟杏兒說沒用的話。

不過師父一不在場,我就管不住我這張嘴。

再說了,杏兒的確好看嘛,我就誇兩句怎麽了?

大不了,等到了主家之後,我就絕口不跟杏兒說話,那還不行麽?

聽我誇讚她,杏兒回身看了看我,她的眼神很和善,卻又隱隱約約、帶著那一點哀傷。

杏兒略微頓了頓身形,望了望漸漸西斜的太陽。

等她再邁開步子時,清脆婉柔的歌聲,就從她的嘴裏唱了出來。

“人生一世嘞,草木一秋,月過十五光明少,人到中年萬事休……”

“零落漂泊嘞,昨天明天,月近月弦月兒滿,年老年歸年兒憐……”

“生有何歡嘞,死亦何苦,清白落身清白走,透亮名聲透亮留……”

“幾隻梁燕嘞,幾許哀愁,如夢如幻亦如電,覓循本心自在遊……”

我念書少,初中畢業後,我就跟家裏的地壟溝子耗上了。

所以,杏兒唱的這些詞兒,我一句都沒聽懂。

隻是隱隱約約的,覺得她心裏好像有很多委屈和不舍,在眷戀著某個人一樣。

我心想,她唱歌時,是想起了死去的大師哥麽?

她倆到底啥關係呢?為啥隻看到杏兒淡淡的愁,卻沒看她哭過?

我的歡脫情緒,都讓杏兒的歌聲給整沒了,再看看西山上的大紅日頭,我心裏就有些不是味兒。

我又想起了我爹娘,還有我弟跟我妹。

我心說,這還沒離家多遠呢,我咋又想他們了?

以前咋就沒覺得,得行和得娟兒他倆,那麽招人兒稀罕呢?

……

主家派來的拖拉機,開車的還是昨天那個小夥兒,毛毛躁躁的。

昨兒個我就沒稀說他,一路突突突的,都快把我屁股顛兩半兒了。

今兒個剛開出沒到五分鍾,車輪子硬咯在一塊大石頭上,拖拉機車身都栽歪出四十五度角。

要不是杏兒眼疾手快拉我一把,我非得讓他給我顛騰到旁邊大溝裏!

等拖拉機稍微平穩了一些,我沒好氣的說道:“能不能好好開?你把這拖拉機,當成坦克車了?”

那小夥兒頭都沒回,帶著粗白線手套的右手,猛地彈遠一根煙屁。

“咋滴,守靈了不起啊?跟你說,這活兒我也能幹!所以啊,你別跟我嘰嘰歪歪的!”

話裏話外的意思是:我跟杏兒愛坐不坐,要是我再挑三揀四的,他都能讓我倆下崗!

我心裏這個氣,心說瞅把你能的,你這麽厲害,你二姨夫知道麽?

我還想再嗆嗆兩句。

杏兒拉了拉我胳膊肘,又朝我輕輕擺了擺手,於是我後麵的話就都憋進了肚子裏。

等進到了主家,還是跟昨兒個差不多,時辰一到,主家就都撤了。

晚上八點左右,杏兒在棺木周圍灑了些水,給靈場做完了“二淨”。

我起身正想去趟廁所,一扭頭,忽然間就看到靈堂那兒,倏然閃過一道身影。

不等我反應過來,耳邊響起杏兒一聲輕喝。

“誰?出來!”

聲音裏自帶著一股子沉靜與威懾。

(本章完)